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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开成大中年间山东的社会经济生活——主要依据《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2012-11-18李取勉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山东

李取勉

(济宁市博物馆,山东济宁272000)

日本高僧圆仁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以下简称《入唐记》),与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及马可·波罗的《东方见闻录》(《马可·波罗行记》)被誉为“东方三大旅行记”,在世界文化史上享有盛名。圆仁作为外国僧人,在其著中如实地记录了唐文宗开成三年(838)至唐宣宗大中元年(847)的所见所闻,为我们研究这一时期的历史,提供了颇有价值的参考。

在游历过程中,圆仁曾两次经过山东地区,一次是于开成四年(839)四月十七日,进入登州界(今山东省域),到开成五年(840)四月十三日到唐州①据《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校注》校勘,“唐州”之“唐”乃“贝”字之误。见白化文等校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校注》,花山文艺出版社1992年,第257页。境内(今河北省域),此间途径登州、莱州、青州、淄州、齐州、德州、贝州。一次是于会昌五年(845)七月二十一日,至莒县,再入山东,到大中元年(847)九月二日,由登州赤山浦登船归国。此间路过密州的莒县、诸城县、高密县,莱州的即墨县、昌阳县,登州的蓬莱县、牟平县、文登县等地。对照地图,可知所经之地,大致是今鲁北和鲁东地区②参见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隋唐五代时期),地图出版社1982年,图44-45。。因此,圆仁所记有关内容,反映了唐时山东东部和北部的社会经济生活。

一、唐开成大中年间山东的社会概况

(一 )正史中有关的记载

1.政治环境

这一时期,山东区域主要在平卢节度使、兖海观察使、天平节度使的管辖之内,横海、魏博、武宁等节度使所管部分州县,在今山东省域。因朝代变迁及藩镇间的斗争,所管州县略有变化。

安史乱后,唐代出现藩镇割据,割据一方的节度使时常反叛朝廷。唐宪宗元和年间,割据山东的淄青节度使李师道,统辖郓、曹、濮、淄、青、齐、登、莱、沂、海、兖、密等12州,公然反抗朝廷。元和十三年(818)七月,唐宪宗发诏征讨。十四年(819)二月九日,“淄青都知兵马使刘悟斩李师道并男二人首请降,师道所管十二州平。”[1]P466三月,析李师道所据十二州为三镇,分别是:天平节度使,辖郓、曹、濮3州;平卢节度使,辖淄、青、齐、登、莱5州;兖海观察使,辖沂、海、兖、密4州。唐德宗建中三年(782)复置横海镇,领有沧、景、德、棣诸州,由于周边诸镇征战不已,州属时有变动,属地百姓屡遭战乱之苦。直至唐文宗大和三年(829)八月,殷侑为齐、德、沧、景节度使(棣州属平卢),才使所属百姓,安于生产[1]P533,4321。另外,“河朔三镇”之一魏博镇,为安史降将长期盘踞,所辖魏州、博州、贝州、澶州的部分县在今山东省域。总之,开成大中年间山东局势较为稳定。

2.自然环境

(1)水灾。开成三年(838)夏,“河决,浸郑、滑外城;陈、许、鄜、坊、鄂、曹、濮、襄、魏、博等州大水。四年秋,西川、沧景、淄青大雨,水,害稼及民庐舍,德州尤甚,平地水深八尺。”[2]P934又《旧唐书·文宗纪》载,四年(839)秋七月,“沧景、淄青大水。”[1]P578开成三年和四年都有涝灾,且有些地区相当严重,导致山东地区庄稼歉收。

(2)蝗灾。开成二年(837)六月,“魏、博、泽、潞、淄、青、沧德、兖、海、河南府等州并奏蝗害稼。”[1]P570三年(838)八月,“魏博六州蝗食秋苗并尽。”[1]P574四年(839)五月,“天平、魏博、易定等管内蝗食秋稼。”[1]P577-578又《旧唐书·五行志》载,二年(837),“河南、河北旱,蝗害稼。”[1]P1365《新唐书·五行志》载,二年(837)六月,“魏博、昭义、淄青、沧州、兖、海、河南蝗。三年(838)秋,河南、河北镇定等州蝗,草木叶皆尽。五年(840)夏,幽、魏、博、郓、曹、濮、沧、齐、德、淄、青、兖、海、河阳、淮南、虢、陈、许、汝等州螟蝗害稼。”[2]P939《新唐书·五行志》还载有,四年(839),“河南黑虫食田”[2]P904的怪异现象。综合观之,开成年间(836-840),除开成元年未有蝗灾记录外,其它年间均有蝗灾发生,使得百姓生活雪上加霜。

(3)冰雹。开成二年(837)秋,“河南雹,害稼。”四年(839)七月,郑、滑等州风雹。五年(840)六月,“濮州雨雹如拳,杀人三十六,牛马甚众。”会昌元年(841)秋,“登州雨雹,文登尤甚,破瓦害稼。”四年(844)夏,“雨雹如弹丸。”[2]P945雹灾也是庄稼歉收原因之一,重者伤人伤畜,毁坏农业生产力。

(二 )《入唐记》中有关山东环境的记载

《入唐记》中,圆仁真实的记录,与正史所载相应。开成五年(840)正月,圆仁一行在登州文登县赤山院居住期间,院内僧人、押衙及村人皆云:“青州以来诸处,近三四年有蝗虫灾,吃劫谷稻。”[3]P77三月,来到登州,记录登州的情况是:“比年虫灾,百姓饥穷,吃橡为饭。”[3]P86三月二十五日,圆仁等人来到青州,已无粮可吃,再次写道:“从登州文登县至此青州,三四年来蝗虫灾起,吃却五谷,官私饥穷,登州界专吃橡子为饭。客僧等经此险处,粮食难得。”[3]P95不得不修状给青州节度副使张员外乞求粮食。可见,蝗灾对庄稼的危害之大。

连年的自然灾害,使庄稼歉收,百姓贫困至极,以致滋生盗贼。书中写道:“缘人饥贫,多有贼人,杀夺不少。”[3]P77-78由于治安不好,圆仁等人夜宿淄州长山县不村史姓人家,“竟夜狗吠,恐惧不眠。”[3]P98导致不良社会治安状况的另一因素,就是唐武宗灭佛的恶果。书中有载:“唐国僧尼本来贫,天下僧尼尽令还俗,乍作俗形,无衣可着,无物可吃,艰穷至甚,冻饿不彻,便入乡村,劫夺人物,触处甚多,州县捉获者,皆是还俗僧。”[3]P195

二、开成大中年间山东的经济生活

(一 )主要粮食

《入唐记》中记载了山东几处的粮价,如山东登州(今蓬莱)在开成五年(840)的米价为“粟米一斗三十文,粳米一斗七十文”[3]P86。莱州米价为“粟米一斗五十文,粳米一斗九十文”[3]P93。青州北海县米价为“米一斗六十文,又小豆一斗三十五文”[3]P94。青州,“粟米一斗八十文,粳米一斗一百文”[3]P95。齐州禹城县“粟米一斗四十五文,粳米一斗百文,小豆一斗廿五文,面七八十文”[3]P100。说明市面上出售的粮食,大体是当时人们的主粮。无外乎粟米、粳米以及小豆等,没有小麦,说明小麦的种植尚不广泛,产量有限。在禾谷类作物中,麦是对水的有效利用率最低的作物。在华北地区,四至六月的降水量仅为小麦需水量的四分之一。没有水利设施,种麦很难获得高产。而粟对土壤要求不严,对水分的有效利用率最高,且还是繁殖系数最大的粮食作物[5]P200-201。故唐时山东地区主要粮食作物依然是粟,麦的种植范围和产量不能与粟相比(见图一和图二)。《入唐记》中还有关于“面”的记载。如登州使君“手书施两硕米、两硕面”[3]P86,以充圆仁等人旅粮;齐州禹城县面的价格为“七八十文”。此处“面”若是指麦面,我们也可反证麦在山东种植之少。唐德宗建中元年(780)推行两税法制度[1]P2093,唐宪宗又“分天下之赋以为三: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2]P1359百姓将收获物上缴之后,留给自己的所剩不多。登州使君所施给圆仁的米、面,必是“留州”税收的一部分,也只有登州使君才有这个施舍能力,普通百姓决无。禹城县面之价与粟米价(四十五文)相比,几乎是其两倍,可见麦面之珍贵。麦在唐时虽已成为除粟以外的第二大粮食作物[6]P34,但在山东地区麦的地位尚不能与粟相埒。前文有食物“馎饨”,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大小麦》载:“(青稞麦)堪作麨及饼饦,甚美。”[7]P495而青稞是大麦的一种,主要产于我国西藏、青海等西南高原地区[8]P11-13,北方不当有,大麦与青稞性质相似,且适宜在山东地区种植[9]P131,估计书中“馎饨”的制作原料当是大麦面。

图一 唐代粟(谷子)分布图[6]P35

图二唐代麦类分布图[10]P23

(二 )饮食生活

圆仁等人在行途中,有时投宿寺院,有时在官驿歇息,大多时候是宿于寻常百姓人家。书中记录了他们的饮食生活情况。

1.寺院饮食

书中有载,在文登县赤山法花院,“山院吃斋,便吃新粟米饭。”[3]P64节日之时,“寺家设馎饨①馎饦,汤饼的别名。古代一种水煮的面食。饨,《太平御览》卷八六○引《方言》:“饼谓之饨。”盖书中“馎饨”,即是“馎饦”。《汉语大词典》第12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3年,第572,496页。饼食等”[3]P67。九月,赤山院“收蔓菁、萝卜”[3]P72,以作菜肴。在惠海寺,“吃粥饭”[3]P83。在龙兴寺,“早朝,常住供吃粥。”[3]P93在醴泉寺,“早朝,堂头吃粥”[3]P99。

2.百姓饮食

书中载道,开成五年(840)二月二十七日,“到軬车村宋日成宅断中。乞酱酢(醋)盐菜,专无一色。汤饭吃不得。”[3]P84三月十四日,宿图丘馆王家,“施盐菜”[3]P92。十七日,宿潘村潘家,“买得酱菜,不堪吃。”[3]P93十八日,宿青州北海县界田庄卜家,“斋菜无乏”[3]P93。十九日,宿王口村赵家,“供菜饱足”[3]P93。二十日,在孤山村宋家用餐,“主人悭极,一撮盐、一匙酱醋,非钱不与。”[3]P94四月五日,到长山县,“于仙人台前不村史家吃茶”[3]P98。六日,宿不村史家,“早朝,主人施粥”[3]P98。十一日,“过河北断中。(圆仁)四人,每人吃四碗粉粥。”[3]P100十二日,宿于夏津县界形开村赵家,“施斋饭菜蔬饱足”[3]P100。十三日,宿王淹村王家,“施斋饭”[3]P101。

由以上所载,寺院僧人,早餐一般吃粥,主食应为饼食、粟米饭之类,菜肴应是蔓菁、萝卜之类。普通百姓生活水平甚是低下,所用菜肴,无非腌制菜类,且味道不佳。文中未有主食的记载,但从百姓对圆仁等人接待的态度上②诸如“主人无礼数”[3]P92、“主人极悭,乞一盘菜,再三而方与”[3]P92、“主人初见不肯”[3]P92、“有廿余家,经五六宅觅宿处,家家多有病人,不许客宿”[3]P92、“主心麄恶,不作礼数。就主人乞菜酱醋盐,惣不得”[3]P93等等。,可推测粮食较为稀缺,粮食本非贵重之物,只因年成不好,无有太多余粮,而使粮食弥足珍贵,不愿接待外来之人。圆仁也说:“主人极贫,无饭可吃,心里无恶。”[3]P98若是生活稍好之家,尚能以礼待客,而赤贫者则只能冷面相对,并非都是圆仁所谓之“无道心”。古人曾对普通百姓的收支作过估算,“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亩一石半,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税十五石,余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终岁为粟九十石,余有四十五石。石三十,为钱千三百五十。除社闾尝新春秋之祠用钱三百,余千五十。衣,人率用钱三百,五人终岁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不幸疾病死丧之费及上赋敛,又未与此。”[4]典六九下一年的收成,根本维持不了一家的正常消费。圆仁对山东地区百姓的生活饮食作了总结,他言道:“山村县人,飡物麄硬,爱吃盐茶粟饭,涩吞不入,吃即胸痛。山村风俗,不曾煮羹吃,长年唯吃冷菜,上客殷重极者,便与空饼冷菜,以为上馔。”[3]P193所言极是。

三、唐时山东的交通运输

(一 )交通和路况

《入唐记》记述了山东的交通状况。书中载:“唐国行五里立一候子,行十里立二候子。筑土堆,四角,上狭下阔,高四尺或五尺、六尺不定,曰唤之为‘里隔柱’。”[3]P85这应是设在官道之上,供行路之人参考的路牌。在主要交通点,还有一些供来往行人食宿的官驿,如招贤馆、斜山馆[3]P84、芝阳馆[3]P85、战斋馆、乘夫馆、图丘馆[3]P92、芙蓉驿[3]P93、淄水驿、金岭驿[3]P98等。反映了山东内陆交通是较为便利的。然而,书中也记述了山东东部地区的路况之差。如从赤山浦到登州,“乍行山坂,踏破脚,策杖膝步而行矣”[3]P85;从海州到密州,“向北无水路。虽傍海行,而不见海。终日过野便入山。”[3]P192“山野行,草木高深,希逢人。终日上山入谷,踏泥水,辛苦无极。”[3]P193圆仁对此段路况印象颇深,以为“从海州直到登州已来,路境不可行得。旷野路狭,草木掩合,寸步过泥,频失前路;若无知道人引,即一步不可行也。出野入山,出山入野。坂峻,沟谷幽深,涧水深而寒冷,涉者入骨觉痛。入山行,即一日百遍逾山,百遍渡水;入野行,即树稠草深,微径难寻。见草之动,方知人行也。蚊虻如雨,打力不及。草下淤泥,至膝至腰。路次州县,但似野中之一堆矣。”[3]P193从蓬莱县到牟平县,则是“川野难过,山坂重重”[3]P194;从牟平县到文登县,是“逾山涉野,罗破衣服罄尽”[3]P194。由此观之,唐代山东东西部地区,交通状况差别极大,地区间的经济发展,程度不同。

(二 )交通运输工具

圆仁在书中,多次提到的交通运输工具就是驴。雇驴的价钱是“驴一头行廿里,功钱五十文,三头计百五十文。”[3]P42开成四年(839)四月二十六日,圆仁等人泊船在乳山西浦,有新罗人三十余“骑马乘驴来”,并说“押衙潮落拟来相看,所以先来候迎。”[3]P56登州军事押衙王长宗曾布施给圆仁等人一头驴,“以充驮粮。”[3]P89在青州,幕府判官施给“驴料小豆二斗”[3]P97。黄河“药家口”渡口,“多有舟船,贪载往还人,每人出五文,一头驴十五钱。”[3]P100渡驴所需价值是人的3倍。可见,驴在当时已是重要的交通运输工具,以致人们以赶驴为营生,既方便了行人,又贴补了家用。驴,在平原和山区都是极具优势的驮载工具,与其它大型牲畜相比,它具有耐力强,载重大,体型小,速度快,易于驾驭的特点[11]P113-114,逐渐成为人们日常使用的交通工具。据当时山东的交通路况,无论是官道或是乡村山野之路,驴必是首选工具。圆仁等人在行途中,驴就如同沙漠之舟——骆驼,成为伴随其左右的不可缺少的驮载工具。

船也应是交通运输工具之一。书中记载了这样几个事例,开成四年(839)四月五日,圆仁等人留驻岸上,偶遇一些新罗人,言说:“吾等从密州来,船里载炭向楚州去。”[3]P40会昌六年(846)二月五日,“为取楚州刘慎言处寄着经论等,着丁雄万就阎方金船,遣楚州,大使勾当发送其船,至三月十三日发迄。”[3]P197大中元年闰三月十七日,圆仁等人“到密州诸城县界大朱山驻马浦,遇新罗人陈忠船,载炭欲往楚州,商量船脚价绢五疋定。”[3]P199新罗人以船作为经商工具,往来于南北方,而远途旅行,走水路应比旱路快,因此船不仅作经商之用,也成为远途之人的搭载工具。

[1]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2]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3]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M].顾承甫,何泉达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4]杜佑.通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4.

[5]高国仁.粟在中国古代农业中的地位和作用[J].农业考古,1991,(1).

[6]华林甫.唐代粟、麦生产的地域布局初探[J].中国农史,1990,(2).

[7]汉语大词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词典(第 12卷)[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3.

[8]徐廷文.青稞栽培[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1.

[9]卢良恕.中国大麦学[M].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1996.

[10]华林甫.唐代粟、麦生产的地域布局初探(续)[J].中国农史,1990,(3).

[11]谢成侠.中国马驴品种志[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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