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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机生平考辨二则*

2012-08-15李晓敏

关键词:晋书陆机勤学

李晓敏

陆机生平考辨二则*

李晓敏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陆机在其父丧后,与众兄弟分领父兵。从治所乐乡接受使命出发,向西到信陵担任品级较低的牙门将一职。陆机之所以能够“播名上京”,完全是因为他勤学十年积累的才学和表现出来的文学天赋。当时的朝廷重臣张华虽然与陆机并未蒙面,但已经为其文才折服而为之延誉。陆机于太熙末年接受杨骏征召担任太府祭酒一职而入洛,此时始访张华。

陆机生平;从军地;播名上京;张华

陆机是西晋著名的文论家、诗人,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很高的地位。但由于西晋距今年代绵邈,文献散佚,研究者只能根据现有史料勾稽其生平事迹。然现存史料对于陆机生平的诸多重要关节点皆语焉不详,甚至在某些问题上,史籍记载还存在着这样那样的抵牾,以致研究者往往莫衷一是,聚讼纷纭。本文拟就陆机生平研究中两个小问题加以考辨,提出自己的管见。

1 陆机父丧后从军之地的考查

陆机在其父陆抗病逝后从军担任牙门将的具体地点,历来没有引起研究者的足够重视。到目前为止,学术界对此问题给予关注的有王林莉的《陆机太康事迹考》[1]58-60一文,可惜她只是简单地排除了夷道、乐乡两地,并没有将问题引向深入。笔者希望对此问题作进一步探讨。

关于陆机父丧后从军的事实,正史有明确记载。据《三国志·吴书·陆抗传》记载,吴凤凰三年,即晋泰始十年(274),陆机的父亲陆抗病逝。其后“晏及弟景、玄、机、云,分领抗兵。[2]1360”《晋书·陆机传》记载:“抗卒,领父兵为牙门将。[3]1467”据上引史料,可知陆抗卒后,陆晏兄弟5人分领父兵,陆机担任品级较低的“牙门将”一职。那么陆机究竟在何地担任此职呢?这个问题看似无关紧要,实际上却对搞清楚陆机其后的行迹颇为关键,所以很有深究的必要。据《三国志·吴书·陆抗传》载:

建衡二年,大司马施绩卒,拜抗都督信陵、西陵、夷道、乐乡、公安诸军事,治乐乡[2]1355。

又据《晋书·武帝纪》载:

(太康元年)二月戊午,王睿、唐彬等克丹阳城。庚申,又克西陵,杀西陵都督、镇军将军留宪,征南将军成据,西陵监郑广。壬戌,睿又克夷道乐乡城,杀夷道监陆晏、水军都督陆景。甲戌,杜预克江陵,斩吴江陵督伍延,平南将军胡奋克江安。于是驻军并进,乐乡,荆门诸戍相继来降[3]71。

由此可知,既然陆晏、陆景分镇夷道、乐乡,那陆机从戎的地点,当在信陵、西陵、公安三地之一。

太康元年,西晋大举发动了灭吴战役。当时陆机20岁,身处战争的最前沿——荆州前线。陆机在这场战争中的行迹,实际上为确定陆机的从军之地提供了线索。于此,笔者从陆机的《与弟士龙诗》中寻找到了答案。诗中有云:

有命自天,崇替靡常。王师乘运,席江卷湘。虽备官守,守从武臣。守局下列,譬彼飞尘。洪波电击,与众同泯。颠跋西夏,收迹旧京。俯惭堂构,仰懵先灵。孰云忍愧,寄之我情[4]154。

从以上的诗句不难看到,陆机言及西晋伐吴之战时,称自己“虽备官守,守从武臣。守局下列,譬彼飞尘”。虽然陆机在父亲陆抗死后与其他的兄弟一样“分领父兵”,但可能是因为陆机年龄尚幼的缘故,其所担任的职务仅仅是“牙门将”。我们再看赠诗中“颠跋西夏,收迹旧京”两句,“颠跋”通“ 跋”,即颠仆,倾覆,实际上就是指自己战争颠沛流离的生活。“西夏”,指的是荆楚之地,据《资治通鉴·宋纪》中胡三省注:“江左六朝以荆楚为西夏。[5]3907”《晋书·何充传》中何充在永和元年提议由桓温担任荆州刺史时说:“桓温英略过人,有文武识度,西夏之任,无出温者”[3]2030即是明证。

那陆机所谓的“旧京”指的是哪里呢?以前的研究者多将其解释为“洛阳”,实际上这样的解释是不符合实际的。试想,如果当时的“洛阳”正是西晋的首都,那么陆机何以会将其称之为“旧京”呢?结合史实和陆机当时的心情,笔者认为“旧京”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东吴的首都“建业”。考唐许嵩《建康实录》云:“越王筑城江上镇,今淮水一里半废越城是也。案:越范蠡所筑城,东南角近故城望国门桥,西北即吴牙门将军陆机宅。故陆机入晋作《怀旧赋》曰:‘望东城之纡徐’,即此城。在三井冈东南一里。今瓦棺寺阁在冈东偏也。[6]1-2”宋张敦颐《六朝事迹编类》卷7“陆机宅”条:“《建康实录》云:‘陆机入洛作《怀旧赋》曰:望东城之纡徐,邈吾庐之延伫。’李太白《题王处士水亭》云:‘齐朝南苑是陆机宅。’其诗曰:‘……北堂见明月,更忆陆平原……’《图经》云:‘在县南五里,秦淮之侧。’[7]64”据此,陆氏家族在建业当有旧宅,而陆机实际上自述自己战后顺利回到了建业的家中。

由于自己的职位比较低,所以陆机并没有像兄长夷道监陆晏,毗陵侯、中夏督陆景一样为国死难。而是在战乱中颠沛流离地回到了“旧京”。如果这样来评价陆机,似乎与陆氏家族“一门忠烈”的固有印象相左,其实不然。陆机之所以在晋吴战争中没有战死沙场,其实和他本人对待东吴孙皓政权的态度是有着很大关系的。陆机对于吴国的态度,集中体现在他对吴主孙皓的态度上。这基本上可以从《晋书》本传的记载中找到答案:

以孙氏在吴,而祖父世为将相,有大勋于江表,深慨孙皓举而弃之,乃论权所以得,皓所以亡,又欲述其祖父功业,遂作《辩亡论》二篇[3]1467。

陆机对吴亡的历史事实,一方面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他对于当时的政治形势有着清醒的认识。吴国的灭亡,实际上是吴主孙皓的荒淫统治一手造成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因此,陆机说:“有命自天,崇替靡常”,他自然也不会为这样腐朽的政权而白白牺牲。另一方面,东吴是自己的故乡,自己的祖辈正是在东吴政权中逐步建立起了显赫的家族威望。东吴的灭亡,意味着家族势力的衰落。因此他对自己没有能像父祖那样力挽狂澜,扶危室于将倾而感到惭愧,于是说:“俯惭堂构,仰懵先灵”。

由此,笔者可以进一步推论陆机在荆州从戎的具体地点。前论陆机担任牙门将之地当在信陵、西陵、公安三地之一。但在此三地中,西陵是东吴的战略重地,陆抗在病逝前所上表章请求增西陵兵时就言:“西陵、建平,国之蕃表,既处下流,受敌二境”[2]1360,因此,可知东吴军队在西陵的布防和抵抗是最为坚决的。上引《晋书》中的记载,也可以看出西陵战役的惨烈。据陆机“收迹旧京”的自述,如当时陆机身在西陵,恐不能顺利逃脱。因此,陆机当是在信陵、公安两地之一任牙门将,而此两地亦属当时荆州(现湖北秭归、荆州一代),同时又不是当时发生惨烈战争之地。

我们知道,陆机在这场惨烈的灭吴之战中是顺利逃脱了,陆云的境遇由后来很早就出任周浚从官的命运来看,当也不错。由此可以推测,当时陆云从军之地也应该不是战争过于惨烈之地,应当也是信陵、公安两地之一。另据陆机、陆云兄弟间的赠答诗,陆云《答兄诗》中:“昔予言旷, 舟东川。衔忧告辞,挥泪海滨”的叙述,可知陆云当时是东行。俞士玲先生在考定陆云事迹时,曾就此推论陆云实际上并没有赴任,而是回到了苏州的家中。先生推断:“云明言己:‘衔忧告辞,挥泪海滨’,东还故里。[8]23”但是,这种说法明显与前引《三国志》中所记兄弟5人分领父兵的记载不符。笔者认为,俞先生之所以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主要是将兄弟分别的地点确定在建业,也就是陆抗家族在当时东吴“旧京”建业的家中。如果大家详加参看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册·第3册》(魏晋)的相关标示[9]28-29可知,陆抗当时镇守的五地,也就是其后陆机兄弟分别镇守的五地都是建业以西之地。所以如果陆云东行,那只能勉强解释为前往苏州的老家。但这是与历史记载不符合的。因此,既然当时陆机兄弟5人是分领父兵,担任了职位高低不同的军事将领,那么自然应该在当时的统帅治所接受军事任命。而据前引史料可知,陆抗在担任统帅都督五地时,其治所在乐乡。再来查看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册·第3册》(魏晋)所标示出的五地位置,公安位于乐乡的东南方向,而信陵则在乐乡的西北方向。那么,大致可以推知,陆机从军的地点,正是当时的信陵。这也就与陆机赠弟诗中所说的“昔我西征,扼腕川湄。掩涕即路,挥袂长辞”相符合,“西征”指的正是前往信陵担任牙门将一职。

据以上的结论,可以合理地解释长期以来学术界一直争论不休的陆机初次入洛的相关问题,即关于对陆机、陆云两兄弟赠答诗的理解问题,如俞士玲先生提出的“若兄弟同征,则不至于八载不见”[8]13的疑问。可以说,自从陆机、陆云兄弟分领父兵以来,陆机去了最西面的信陵,而陆云到了最东面的公安,战乱纷飞的年代,加之后来兄弟两人的颠沛流离,“八载不见”也实属正常。

2 陆机“播名上京”及访张华考辨

《文选》潘岳《为贾谧作赠陆机》有“况乃海隅,播名上京。爰应旌招,抚翼宰庭”[10]350的诗句。所记述的正是陆机何以能够在千里之外的东吴故乡,得到朝廷的征召,开始自己的仕晋生涯。由这段诗句来看,陆机身居“海隅”,但是却能够“播名上京”,而这正是他能得到西晋统治者赏识的主要原因。但是,就现有的史料来看,陆机在东吴灭亡后的行迹却是隐居勤学。《晋书·陆机传》记载:

(机)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闭门勤学,积有十年[3]1467。

既然陆机一直都是在东吴“旧里”闭门勤学,那他是怎样“播名上京”的呢?他“播名上京”的主要资本又是什么呢?这恐怕是我们应该追问的事情。但是长期以来,学界对此问题却未能深究,笔者在此拟作探讨。

我们先来回答第2个问题,即陆机有什么特殊的才艺让他身为当时的南人,却可以“播名上京”。笔者认为,陆机“播名上京”,实际上就是陆机身上的某些出众才艺可以博得当时上京洛阳的统治阶层的认可,符合其时风好尚。对于这个问题,笔者从陆机的友人潘尼给陆机的赠诗中找到一点端倪。潘尼有《赠陆机出为吴王郎中令诗》云:

东南之美,曩惟延州。显允陆生,于今甚少俦。振鳞南海,濯翼清流。婆娑翰林,容与坟丘。玉以瑜润,随以光融。乃渐上京,羽仪储宫。玩尔清藻,味尔芳风。泳之弥广,挹之弥冲[10]351。

潘尼与陆机为同时人,且两人为好友,现存诗文集中还多有两人赠答之作流传。所以,潘尼给陆机的评价,应该是比较公允而可信的。诗中“婆娑翰林,容与坟丘”两句,应该就是陆机扬名京师的原因所在。“翰林”指的是文笔,“典坟”指的是学问,实际上指的就是儒家经典。这就说明,陆机出名的重要资本,正是他在这“勤学十年”之内积累的经学素养以及表现出来的文学才华。在陆机众多的文学作品中既能表现其文采,又能显示其将古代经典运用于实际的大作,《辨亡论》可谓其代表。《晋书·陆机传》载:

身长七尺,其声如钟。少有异才,文章冠世,伏膺儒术,非礼不动。抗卒,领父兵为牙门将。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闭门勤学,积有十年。以孙氏在吴,而祖父世为将相,有大勋于江表,深慨孙皓举而弃之,乃论权所以得,皓所以亡,又欲述其祖父功业,遂作《辩亡论》二篇[3]1467。

陆机的这两篇《辩亡论》,虽然明显有模仿贾谊《过秦论》的嫌疑,但是,文中对东吴灭亡的原因却能够进行深入的反思。其论理指陈时弊,切中要害。文章气势磅礴,洋洋洒洒,不仅表现出卓越的政治眼光,而且展现了其出众的文采。该文正是陆机在东吴灭亡后不久,隐居勤学初期的力作。可想而知,为陆机博得声名的,可能正是这样的一些政论性的文章。但是,正如前面所说,“好酒也怕巷子深”,陆机的这些文章是怎样传到千里之外的京师洛阳的呢?陆机的成名,显然也要有一些机缘的促成。陆机的文章能传到京师洛阳,无非两种可能:①有人传至洛阳进而为时人所识;②陆机带到洛阳,作了毛遂自荐的推销。关于第①种途径,现存的史料中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只能搁置不论。但是,第②种途径有没有可能呢?这就关系到了陆机入洛的问题。

陆机入洛,向来是前人研究的重点和焦点。论家各执一词,聚讼不休。笔者这里暂且不论陆机几次入洛,何时入洛,我们只关心在他这“勤学十年”的时间段里,是否有过入洛的经历。据笔者研究,陆机“勤学十年”的时间段为太康二年至太熙元年。那么在这段时间里,陆机有过入洛经历吗?有,这次入洛当在太康五年。此说的首倡者是日本的高桥和巳先生[8]23,其后顾农先生也赞成这一说法[11]。两位先生根据《南史·宋宗室及诸王传》记载:

(刘)义康素无术学,待文义者甚薄。袁淑尝诣义康,义康问其年,答曰:“邓仲华拜衮之岁。”义康曰:“身不识也。”淑又曰:“陆机入洛之年。”义康曰:“身不读书,君无为作才语见向。”其浅陋若此[12]367。

邓仲华即邓禹,考《后汉书·邓寇列传》:“光武即位于高阝,使使者持节拜禹为大司徒。……禹时年二十四岁。[13]601-602”由此可知,陆机在 24岁时有一次入洛经历。据《晋书》本传,陆机卒于太安二年(303),时年43岁。陆机24岁时,当为太康五年(284)。笔者认为此说当为可信。因为,据《晋书·陆喜传》记载:

太康中,下诏曰:“伪尚书陆喜等十五人,南士称归,并以贞洁不容皓朝,或忠而获罪,或退身修志,放在草野。主者可皆随本位就拜下除,敕所在以礼发遣,须到随才授用。”乃以喜为散骑常侍,寻卒。子育,为尚书郎、弋阳太守[3]1487。

又据陆云《晋故散骑常侍陆府君诔》:“惟太康五年夏四月丙申,晋故散骑常侍吴郡陆君卒。[14]98”这则材料实际上提示了两个重要信息:①西晋统治者在太康五年对原来的东吴旧臣中不容于孙皓政权者降次任命。这当然是司马氏出于拉拢人才,巩固自己统治的需要而做出的政治策略。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次任命却给吴地的士人们提供了走近西晋政权的机会,让他们看到了仕进的希望;②陆机的族叔陆喜正是因为司马氏的这一政策而被授予了散骑常侍的显职。据《晋书·职官志》记载:

散骑常侍,本秦官也。……魏文帝黄初初,置散骑,合之于中常侍,同掌规谏,不典事,貂插右,骑而散从,至晋不改。及元康中,惠帝以宦者董猛为中常侍,后遂止。常为显职[3]733。

陆喜被任命到西晋王朝如此显赫的职位,对于陆氏家族来说可以说是一次重整声誉的绝好机会,同时也给隐居勤学的陆机带来了出仕的希望。但是不幸的是,陆喜在担任此官职不久,便去世了,让陆机刚刚燃起的希望几近破灭。

顾农先生认为陆机此次入洛主要是去处理陆喜的后事[11]63。但是,笔者认为陆机此次入洛,处理族叔的后事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因为毕竟还有从弟陆育。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作为东吴望族之后的青年才俊,陆机希望趁此到西晋都城洛阳寻觅出仕机会。或者说,陆机希望即使马上得不到任命,也能与晋室官员结交或展示自己,以为日后出仕做准备。但是,事实并不是陆机想象的那样简单。处理完陆喜的后事之后,陆机并没有获得仕进的机会。不过他在此次入洛中借机了解了北地的学术风尚,继续回到“旧里”隐居勤学。正史中或因为陆机此次入洛并不是他人生中之大事而不录,统言其“十年”勤学。但是,陆机很有可能就是利用这样一次机会而将自己的一些文学作品带到了洛阳,陆机的才华也渐渐为西晋统治阶层熟识。假以时日,到太康末年,可能陆机已经“播名上京”了。

陆机到底在何时拜访张华,可以说是史传中一笔说不清楚的糊涂账。俞士玲先生将其确定为元康二年[8]23。《晋书》本传中言及陆机似乎在受到杨骏的征召以前有拜访太常张华之事,而张华的延誉是陆机出仕的重要原因。然考之史籍,此说则多有不妥。据《晋书·张华传》[3]1068-1077及姜亮夫先生《张华年谱》的考证,张华担任太常一职是在太康六年到太康八年正月之间[15]449-450。再据《晋书·武帝纪》记载:

(太康三年春正月)甲午,以尚书张华都督幽州诸军事[3]73。

可见,从太康三年到太康六年之间,张华一直在幽州担任军事要职。而太康五年陆机在洛阳之行时,张华自然未曾得见。但是如若按俞士玲先生的意见,把陆机拜访张华之事,系于元康二年,恐又嫌太晚。毕竟,陆机在太熙末年接受太傅杨骏的祭酒之征召入洛赴任之时,张华亦在京师洛阳。因此,陆机完全有时间也有机会访问张华。笔者认为,太熙末年陆机入洛之前,他访问张华之事是不可能的,但是张华为陆机延誉倒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因为在西晋文坛,由于文坛巨擘赏识延誉而声名鹊起的个例,比比皆是。就拿张华的经历来看,据《晋书·张华传》记载:

(张华)初未知名,著《鹪鹩赋》以自寄。陈留阮籍见之,叹曰:“王佐之才也!”由是声名始著[3]1069。

又《晋书·左思传》记载:

(左思作《三都赋》)司空张华见而叹曰:“班张之流也。使读之者尽而有余,久而更新。”于是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3]2377。

再有,《晋书·张载传》记载:

太康初,(张载)至蜀省父,道经剑阁,载以蜀人恃险好乱,因著铭以作诫曰:(文略)。益州刺史张敏见而奇之,乃表上其文,武帝遣使镌之于剑阁山焉[3]1517。

可见,无论是张华本人,还是当时重要的文人左思、张载等,都是因重要人物的举荐延誉而成名的。至于张华,本来就是一个致力于奖掖后进的朝阁要臣。史载张华“性好人物,诱进不倦。至于穷贱侯门之士,有一介之善者,便咨嗟吟咏,为之延誉”[3]688,左思之事,就是明显的例子。所以,笔者认为,尽管陆机还没有当面拜见张华,但陆机的文学作品已经得到张华的赞誉。张华在京师洛阳看到陆机洋洋洒洒的文字,一定会被其汪洋恣肆的文风所折服,也一定会为这位东吴“南金”的学养而惊叹。加之陆氏家族为当时东吴望族,人才辈出,张华应该早有耳闻。他为陆机延誉于诸公,恐怕也是必然的事情。这个推测,笔者还可以从另外的史传记载中找到佐证。臧荣绪的《晋书》记曰:

机,字士衡,吴郡人。祖逊,吴丞相,父抗,吴大司马。机少袭领父兵,为牙门将。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与弟云勤学,积有十一年,誉流京华,声溢四表,被征为太子洗马,与弟云俱入洛。司徒张华,素重其名,旧相识以文。华逞才绮练,当时独绝;新声妙句,系踪张蔡。机妙解情理,心识文体,故作《文赋》[10]239。

这段记述看似与唐修《晋书》出入不大,但其中“司徒张华,素重其名,旧相识以文”一句却颇令人寻味。这起码说明一个事实,在元康二年陆机被征太子洗马再次入洛之前,张华与陆机已经相识。而作为两人相识的媒介的,正是“文”。这就进一步证明了笔者的结论,陆机访张华之事最有可能是在其担任太傅祭酒期间,而之前,虽然张华并没有与其蒙面,但已经为其才华折服而为之延誉,从而促成陆机“播名上京”及初仕西晋的事实。另外,《三国志·吴书·陆逊传》刘孝标注引《机云别传》记载:

晋太康末,俱入洛,造司空张华,华一见而奇之,曰:“伐吴之役,利在获二俊。”遂为之延誉,荐之诸公。太傅杨骏辟为祭酒,转为太子洗马,尚书郎[2]1360。

唐修《晋书》虽是“以臧荣绪本为主,而兼考诸家成之”[16]151,然错误、失次之处甚多,此处记事当是采《机云别传》而为合前“太康末入洛”之说,而改张华“司空”为“太常”所致之误。

笔者此处所辨陆机生平事迹两则,由于文献不足征,多有推测之辞,浅识愚钝之处,还请方家指正。

[1]王林莉.陆机太康事迹考[J].鞍山师范学院学报,2009(3):58-60.

[2][晋]陈寿.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2.

[3][唐]房玄龄.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4]陆机.陆机集[M].金涛声,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2.

[5][宋]司马光.资治通鉴[M].[元]胡三省注.北京:中华书局,1992.

[6][唐]许嵩.建康实录[M].张忱石,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

[7][宋]张敦颐.六朝事迹编类[M].王进珊,校点.南京:南京出版社,1989.

[8]俞士玲.陆机陆云年谱[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9]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册:第3册(魏晋)[M].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

[10][梁]萧统.文选[M].[唐]李善,注.北京:中华书局,1977.

[11]顾农.陆机生平著作考辨三题[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4):60-67.

[12][唐]李延寿.南史·宋宗室及诸王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

[13][南朝·宋]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6.

[14][晋]陆云.陆云集[M].黄葵,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8.

[15]姜亮夫.张华年谱.姜亮夫全集:第22卷[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

[16][清]赵翼.廿二史考异[M].王树民,校证.北京:中华书局,1984.

Tw o Textual Researches on Lu Ji's Life

LIXiaom i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430079,China)

LuJi,after his father’s death,led his father’s soldiers with his brothers separately.Having accepted the task in Le Tow n,he went west ward to Xinlin and served as Yam enjiang.That L u Jicould get such a high fame in the capital was entirely because of his accumulated know ledge during ten years of hard work and the literary talent he had show n.A lthough Zhang Hua,an important government official at that time,did not meet L u Ji him self,hew as convinced by L u’s literary talent and spoke highly of him.LuJi was recruited by Yang Jun at the end of Taixi1ast year and took the post of Jijiu in the mansion of Taifu in Luoyang,and since then he made acquaintance with and visited Zhang Hua.

L u Ji’s life;the place he joined the army;be famous in the cap ital;Zhang Hua

I206.2

A

10.3969/j.issn.1673-1646.2012.01.018

1673-1646(2012)01-0088-05

2011-10-24

李晓敏(1983-),男,博士生,从事专业:汉唐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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