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凤芹

(东北财经大学 产业组织与企业组织研究中心/经济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5)

一、引 言

关于企业家的理论有数种，但正规分析封闭经济体系中的企业家行为模型却很少。目前，理论界尽管在企业家、企业和企业治理或层级结构方面的分类基本上达成共识，但是，对上述三个问题的本质认识却南辕北辙，甚至不能分别给出一个共识的定义，而对它们各自存在的领域也相当模糊。抛开企业和企业层级结构不谈，就企业家这一概念而言，在大约200年的理论研究中，企业家和企业、层级结构、管理者、资本家和职业经理人等等均被混用，甚至在主流微观经济学里没有企业家的位置。而最流行的企业家假说——不确定性风险承担者、企业的协调者、创新者、发现市场机会者和剩余索取者等等，也没有就如下本质性问题给予回答或解释:谁是企业家?企业家是生产要素吗?为什么在零利润条件下企业家不存在?

本文试图就上述三个问题给予解释。本研究采用新古典分析范式，构造主观概率估计作为度量企业家进入还是退出市场的判断标准，讨论竞争性均衡短期条件下，企业家的本质特征。排除非竞争均衡条件下垄断租金问题。相关术语如下:不确定性风险采用奈特1924年提出的概念。“寻找机会、判断性决策”等指科斯1937年提出的“发现相对价格”，也指企业家行为范畴。“经营活动”、“经营能力”指组织协调生产的能力，也指职业经理人的行为范畴。①这个划分与张维迎的划分有区别，张教授将经营能力归结为发现相关价格的努力中，但笔者认为这样的划分难以区别职业经理人的经济行为［1］。采用张维迎［1］关于企业家、资本家和职业经理人的分类方式。企业家功能仅限于经济功能即发现相对价格的能力，不讨论企业家社会功能、制度文化和个人品质等方面的因素。

二、关于企业家的经典学说

1.生产要素学说

“企业家”这一术语似由康替龙引入经济学中的。在斯密、李嘉图和米勒等古典经济学家的著作中，尽管可以发现用“利润”来描述“管理报酬”、“资本利息”、“垄断租金”、“意外收入”等回报，但是，并没有对“企业家”概念进行充分的说明。最先给企业家做定义的是萨伊［2］，他认为，利润是对企业家监督管理企业，掌握科学技术和承担风险的报酬;利息则是对资本的效用或者使用所付的租金。萨伊的企业家概念没有区分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但区分了企业家和资本家。马歇尔［3］沿着萨伊的研究方向，赋予了企业家“中间商人”的角色，是通过发现和消除市场的非均衡性、创造机会并组织生产的人。①马歇尔这个观点是正确的，但他无法解释企业是由谁运行的，他与萨伊一样没有区别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同时，他又将企业家引入生产要素模型而成为继劳动、土地、资本之外的第四生产要素，并获得要素报酬——利润。然而，马歇尔的后一个工作显然不成功，因为它违背了零利润条件。很明显，在竞争性均衡中利润为零，这意味着企业家没有报酬，换言之，企业家没有贡献。马歇尔显然意识到了这个悖论，他天才地发现了“准租”概念，并将超过可变运营成本的部分被进一步划分为准租、投资利息和利润，而准租和利润是由企业家获得的。然而马歇尔的这种划分也只是一时的，在竞争性均衡中，准租只存在于短期。在长期中，准租和利润将一起消失，所以马歇尔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马歇尔的混乱影响了后续者的研究，埃奇沃斯发现了这种零利润条件的混淆但并没有解决。瓦尔拉斯虽然明确区分了作为资本利息的净收入和零超额利润的均衡条件，认为超额利润 (准租的一部分)是对企业家精神的奖励，但他没有解释零利润条件下企业家报酬问题。

将企业家引入生产要素模型的努力一直没有停止，其中Casson［4］模型最具代表性。Casson的企业家概念是个大杂烩，他几乎综合了各种企业家的观点，将企业家定义为“专门就稀缺资源的配置做出判断性决策的人”，Casson用企业家的期望报酬做纵轴、用企业家数量做横轴构造出一个企业家供求曲线模型，②经济学家将企业家概念引入生产要素模型另一个不成功表现就是没有办法给出企业家的供求曲线。指出随着企业家数目的增大，每个企业家的期望报酬会下降，因为任何一个给定的机会会随着企业家数量的增多而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被其他企业家所模仿的时间间隔也会缩短，因此，企业家的需求曲线向右下方倾斜。以现行工资为下界，随着期望报酬的增加，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放弃雇佣而成为专业的企业家，因此，企业家的供给曲线向右上方倾斜。

Casson用新古典的典型工具分析“企业家”值得赞赏，但他的分析却并不成功。他的“企业家的期望报酬”概念不甚明确，并且企业家期望报酬也是一个难以衡量的变量。企业家们有统一的期望报酬吗?原则上讲，一个理论框架应该能够推导出在统计上可检验的比较静态性质。然而，Casson模型中的一些关键变量是否适于统计测量并不清楚。要使需求曲线具有意义，必须假定所有的企业家都知道“经济变化的速度”，③Casson的这一思想与萨伊相同。在给定变速度的前提下，现有企业家的数目将决定被利用的新的就业机会的比例。并且能够计算出企业家努力所能带来的期望报酬，这在Casson的企业家需求曲线中似乎是不可能的。Shackle［5］因此而戏谑，Casson的企业家需求曲线并没有考虑在实践中获知的可能性，“这是在大风中被吹得到处乱飘的一条线。”同样，供给曲线背后的社会和制度因素似乎也难以观察和度量，或者说，Casson并没有给出观察和度量的方法，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这种框架可能导致稳定状态。

Casson与他的前辈一样意识到零利润条件下企业家无报酬的问题，故此他将企业家报酬区分为长期和短期。在短期，每个企业家的报酬是对其拥有出众的 (垄断)知识的回报。在长期，企业家报酬将获得某种形式的工资，这种工资是对其所花费在识别机会和做出判断性决策上的时间和付出努力的补偿。Casson关于企业家才能在短期内获得的租金将逐渐变为长期下的工资的思想是有价值的，这是人力资本租金向人力机会成本的转变。但是Casson并没有给出这种转变的理由，也没有给出转变的稳定性机制，换言之，企业家才能租金都可以转变为机会成本吗?另外，Casson在对企业家长期内获得工资理由的表述上也值得商榷。就判断而言，有两点不能衡量:其一，判断的准确性。不同的目标判断的准确性不同;相同的目标，不同的人判断的准确性也不同。甚至在同样信息给定的条件下，判断的结果也南辕北辙。其二，判断时间。判断与做工不同，后者是在给定的同质劳动力条件下，时间越长，生产产品越多。但判断显然不是，不能根据时间的长短确定判断目标准确与否。换言之，判断与时间不直接相关。就识别成本而言，或许是决定判断准确与否的一个重要因素，但绝不是根本因素。因为在给定同样识别成本的条件下，判断并不是一致的。事实上，企业家的获得是“不确定性的”，也并没有统一的“报酬期望值”。比如说，在汽车行业里，一般的企业家可获20%的利润，而在服装行业，只能获得10%的利润，那么是否可以说汽车行业的企业家供给将超过服装行业?对于某个人来说，如果他在服装行业里发现了一个赚钱的机会，组建公司可盈利10%，而并没有在汽车行业里发现这样的机会，那么，他是组建服装公司还是组建汽车公司?结论是不言而喻的。

企业家是企业的管理者和要素的组织者的观点也曾流行，例如科斯［6］、张五常［7］、Leibenstein［8］的X非效率理论等等，但是由于现代企业理论已将企业家和管理者分开，而企业的协调者和要素组织者是职业经理人的职能。作为企业家的理论，这些观点已被放弃。

2.不确定性风险学说

奈特认为，企业家是不确定性风险的承担者，利润是对他承担不确定性风险的报酬。他区别了风险和不确定性，①奈特还以结果的不同区分了风险和不确定性，认为风险是一种损失，而不确定性既可能指有利的结果也可能指不利的结果。其实奈特的这种结论有武断之嫌，很明显，在一项存在客观风险的扔硬币或掷骰子的赌博中，存在好的——盈利和坏的——亏损的可能性。对于可知概率的未知事件可以通过保险公司规避，保险费用可计入生产成本，因此不需要企业家承担这部分风险。而对不可知概率的未知事件不能通过保险公司规避风险，因此也就不能框定其成本，这种不确定性风险就由企业家承担，而企业家就是承担不确定性风险的人［9］。尽管后人 Arrow 和 Debreu［10］，Simon［11］，Akerlof［12］，Spencer［13］，Machina［14］，Stigler［15］、Hirshleifer［16］等经济学大家对不确定风险给予质疑及其用尽一切办法降低不确定性，但是都未获得完全成功。②降低不确定性的方法:当不确定性可以用主观概率来描述时，可根据决策树分析来进行。当不确定性本身大体上可以通过像阿罗—德布鲁的或有商品合同那样的设想来处理时，那么加上不对称信息和缺乏普通常识的问题是更为基本的和难以解决的。尤其是在不完全信息假设下，不确定性是必然存在的。对于企业家理论而言，无论哪一个派别，基本上都认为企业家是不确定性风险的承担者，而利润是对企业家的报酬。奈特明确指出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的不同，企业家必然是“工商企业主”，而不是负责日常决策、领取薪水的经理。

从新古典理论看，在市场价格和残值之间的损失，是由固定成本投入者承担的。工人及其他可变要素投入者是不可能承担这部分风险的，而这部分的报酬——租金或利润，也不能被其他要素所有者瓜分。新古典的这个结论，与我们观察到的事实是一致的。在现实经济活动中，固定成本投入者不论其资金来自于自己或来自于他人如银行或私人借贷，一旦企业出现亏损，总是由企业主承担，而这个企业主通常被认为是企业家。

但是，奈特并没有清楚地剖析不确定性与利润之间的内在联系。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企业家承担了不确定性，就可能获得利润?不确定性风险能够带来利润吗?企业家怎样规避不确定性风险?我们可以说利润是不确定性风险带来的而不是生产创造的?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企业家和赌徒有什么区别?另外，利润的大小与不确定性是否有必然的联系?既然不确定性的概率不可获知，那又如何能够知道不确定性的大小呢?显然这些问题奈特并没有回答。奈特的不确定说还有一个悖论:一方面他认为不确定性能够带来利润，另一方面，他又强调理性的行为可以降低不确定性:“无论如何，我们都力求减少不确定性，尽管我们并不想从生活中将它彻底消除［9］”。如果按照奈特如此之说，那么，当不确定性被降低时，企业家岂不是面临灭亡?

3.新古典学说

新古典学说框架下没有企业家。这一缺陷隐藏在一般均衡模型中并早已被主流经济学家所认识。为了把模型建构在没有摩擦力的规范基础上，新古典理论不得不做出很多假设，比如:无穷数量的买家卖家，完全信息，零交易成本，进出市场自由等等，结果是一般均衡模型中的主体不可能按照价格变动采取任何行动。新古典经济学把价格看成是给定的，而Kirzner则反问，如果每个人都只是价格的被动接受者，那么，由谁来改变价格以适应市场呢?新古典经济学依靠的是虚构的超经济实体，即瓦尔拉斯拍卖人。简单地说，这个瓦尔拉斯拍卖人拥有瞬时的计算速度，他会向市场中所有的参与者报出所有商品或服务的价格，然后市场上所有的参与者根据这个价格体系向瓦尔拉斯拍卖人传递他们各自的需求与供给信息，无成本无时滞地达到均衡价格，实现瓦尔拉斯一般均衡。这个理论如此完美却不现实，准确地说，新古典经济学虚拟的瓦尔拉斯拍卖人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4.创新理论和发现机会学说

熊彼特［17］提出了企业家是企业的发动机、带领企业实现着“创造性破坏”的人。他将五种创新形式引入企业家功能，认为企业家可以在不增加任何现有有形生产要素的情况下，通过引入一种“新的生产组合”，使得企业现有生产要素更加合理和更加有效地得到利用，从而创造出超额利润。熊彼特明确指出了利润的源泉，创新能够使生产要素更有效率，提高效率获得的收益就是利润，这比奈特解释不确定性创造利润显然要合理得多。熊彼特用创新的开始和创新的结束解释企业家存在的周期，他认为，创新开始，企业家诞生了，他创建并领导企业向前发展，当创新结束，企业家就不能发挥他的功能了，企业家就不存在了。①熊彼特的这个思想非常重要，这个思想被他和后人用于解释经济周期。熊彼特不仅解释了利润的来源，也解释了企业家的诞生和消失的过程。他的结论也可以很轻松地解释马歇尔的困惑:当竞争性均衡处于短期时，企业家处于创新阶段，存在企业家创新利润;当竞争性均衡处于长期时，企业家创新结束，从而企业家创新利润消失。

熊彼特的创新论固然影响广泛，但也屡遭后人诟病。我们不禁要问，如果创新者将创新的思想或方法出售，由购买者创建企业或领导发展企业，那么谁是企业家，谁是管理者?另外，对企业发展史的研究表明，众多的企业家并没有创新，更多的是模仿者或跟进者，但并未妨碍他们成为企业家。

Kirzner［18］和Shackle［5］似乎发现了企业家的真谛，他们认为企业家是发现了“具有一般人所不具有的、能够敏锐地发现市场获利机会，具有洞察力的人”。Kirzner所描述的企业家发现四种不同的、但客观存在的生产可能性曲线所导致的交易机会。在这一过程中，他推动经济走向均衡，在均衡的状态下，所有的机会都已经被充分利用。但对Shackle来说，这些生产可能性曲线所限定的约束和机会仅仅是人们在任意给定时间想象的结果，而绝不会成为最终客观不变的事实。然而可惜的是，他们的论述和奥地利学派一样，充满了饶舌、哲学和难以观察性，也并未将问题变得更贴近于事实或具有可度量性和可验证性。

Casson更强调企业家的判断性质，他的企业家定义是“对稀缺资源的协调专门做出判断性决策的人”［4］，企业家的报酬来自于对他判断的支持，并被事后的结果证明其决策是正确的。Casson也认为企业家的报酬是剩余收入而不是契约收入，该报酬产生于交易过程或者是“创造市场”的活动。这种创造市场的活动，是企业家配置资源的活动，为了配置资源，他们将进行产权交易，他们可以重组企业、也可以购买企业，从而赚取纯粹的企业家利润。

Casson比Kirzner和Shackle更加深刻地认识了企业家，他更令人可信地解释了企业家的本质特征。但是，Casson并没有给出企业家基于“判断”的根据，②Casson认为企业家的决策受到客观信息和主观信仰的支配，他认为信息是代价昂贵的且不可观察的，而文化强调个性而非共性，总之，这些依据都不可观察不可验证。也没有指明“判断”是否依据企业家不同而不同，还是具有一致性的品质。显然，Casson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提出了一个供求模型和企业家的预期期望值企图给出解释，但是这并不成功。

5.关于委托代理关系

对企业理论研究的一个重要派别是委托代理研究。这个派别延续了科斯 (1937)的研究范式——交易成本和产权分析。他们更注重企业边界和企业治理研究而忽视了对企业家的研究。正因为如此，从委托代理理论中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问题:如果企业是由代理人经营并协调运转，而委托人拥有企业的股权，那么谁是企业家、谁是职业经理人、谁是资本家?显然，张维迎［1］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构建了一个企业家模型。在模型中，拥有经营能力和财产并有低风险规避态度的人将成为企业家，有经营能力但没有财产的人将成为管理者，无能力但有财产的人成为资本家。张维迎强调了企业家经营能力和承担不确定性风险的性质，他认为只有二者的结合才能成为企业家。当委托人与代理人分离时，如果委托人承担经营风险，代理人管理企业运营，那么他们就是联合企业家。张氏理论综合了马歇尔和奈特观点，并正确指出了企业家拥有资产的抵押性质和资本雇佣劳动的本质，但是，依然有疑问难以消除:承担企业经营风险的股票拥有者是企业家吗?

三、企业家——发现降低不确定性风险的人

1.企业家投资原则

为了更好地说明问题，先考虑一个零和博弈的赌博模型。球迷甲、乙在为“巴西—法国”足球赛胜负进行赌博，赌注为50元。如果甲赢，将赢得乙的50元，总收入变成100元，乙的总收入将变为0元;相反，甲的收入将变为0元，乙的收入将变为100元。我们给出如下假定:一个完美信息市场，获得信息不需要成本，甲和乙的总收入为100元。

设甲和乙的货币收入效用函数为u和v，甲判断巴西队赢的概率为p，输的概率为1－p。乙判断巴西队赢得概率为q，输的概率为1－q。

则p＞1－p，甲赌巴西队赢;而q＜1－q，乙赌法国队赢。

甲的预期期望效用:

乙的预期期望效用:

甲和乙各以50元货币 (W)作为赌注，他们的货币边际效用相等，同为u( 50)=v( 50)=Wu+Wv。

假设存在公平赌博，即没有欺骗，则存在:

(1)假设存在完全信息，存在客观概率，则存在参赌、不参赌、处于参赌与不参赌之间的三种可能性。

比如巴西和法国的赢率各占50%，则存在:

此时，如果甲乙都参加赌博，说明甲和乙都是风险爱好者，如果都不参加赌博，说明甲和乙都是风险规避者，如果甲和乙处于可参加不可参加状态，则他们是风险中立者。

(2)存在不完全信息，存在主观概率。假设甲乙均为风险规避者，①甲乙当然也可能是风险中立者或风险爱好者，这里将甲乙视为风险规避者只是将其视为符合经济学经纪人假设的前提。此时，甲乙赌博以主观概率估计为判断标准。

比如，甲认为巴西队赢的概率是高于50%，而乙认为法国队赢的概率高于50%，则存在，那么，在甲和乙都是风险规避者的假设下，按照利益最大化原则，甲和乙都将参加赌博，而相反，如果甲认为巴西队赢的概率是低于50%，而乙认为法国队赢的概率低于50%，则，存在，甲和乙都将不参加赌博。

(3)继续放松上例条件，存在局外人丙和丁，他们也分别对巴西队和法国队之间的胜负有一个主观判断的概率，如果他们各自认为自己赌赢的队的胜算概率都超过50%，那么他们就会加入到这场赌博当中，这样赌博市场的规模就由2人扩大到4人，如果新增2人也各以50元为赌资，则赌资由原来的100元就增加到200元。

很明显，完全信息所冒的风险就是奈特所说的确定性风险，其胜负的概率是客观的，存在先验概率和统计概率。而不完全信息条件下的赌博存在不确定性风险，其胜负的概率是主观的，取决于参赌者各自的估计概率。

放松条件后的赌博市场与企业家面临的真实世界几乎相同 (还没有放松获取信息和其他成本条件)。企业家面临投资或经济行为的不确定性，且不确定性发生的概率不能被计算，因此就不能通过保险等方法规避，他必须承担不确定性风险，这就是奈特描绘的企业家世界。

然而，企业家的本质性特征并不是承担不确定性风险!

无论是确定性风险还是不确定性风险，风险本身不能带来收益，也不能增加社会总财富。在一个存在客观概率的赌博中，无论参与人数多少，都不会使参与赌博者的总收入增加，甚至至少会减少一些人的收入。

在一个存在主观概率的赌博中，参赌者的总收入依然没有变。固然，赌博市场可能扩大也可能缩小，而赌博市场的扩大或缩小，说明社会资源在进行重新配置。但是，我们也可以肯定地说，这项社会资源重新配置的结果也不是不确定性风险带来的，而是参与赌博者对不确定性发生概率的主观估计与客观真实概率的比较导致的，换言之，这是投机者发现相对价格的行为，尽管它的表现形式之一是承担不确定性风险。

企业家存在的重要作用，是增加了社会总财富!企业家的这个作用，绝不是承担风险的结果，而是企业家的贡献。这项贡献表现在:其一，使资源配置趋于效率、相对价格趋于均等。企业家在推进要素市场和商品市场趋于均衡的过程中，提高了资源配置效率，因而增加了社会总财富，从中，企业家也获得了他该得到的租金。其二，企业家扩展了市场范围和开发了新产品，快速增加了社会财富总额，企业家也必将从增加的社会总财富中获得他应该得到的份额。这个份额以利润的方式分配给企业家。比如上述赌博案例中，由于赌博市场的扩大，对球赛相关产品的需求也增加，从而带动了与球赛相关产业的发展。①参与人的增加而扩张了赌博业，但这项赌博的内生性没有创造财富，而企业发展与此完全不同，企业发展的内生性创造了财富。

企业家和风险偏好也不相关。经济学研究是以理性经济人假设为前提的，理性经济人必然是风险规避者。毫无疑问，企业家也是理性经济人，也是风险规避者，没有理由认为企业家是风险爱好者，也没有理由认为企业家比普通人更爱冒风险，我们甚至也不能推断企业家是风险中立者。相反，在任何一本投资风险分析的书中，我们都被告诫:乐观主义、侥幸心理是投资的天敌。在现实中，我们也观察不到企业家满足风险爱好或风险中立的条件。

然而，众多的企业家问题研究者却几乎都认为企业家是爱好风险的人，至少也将企业家设定为风险中立者，认为企业家比普通人更爱好风险，冒风险成为企业家成功的原因之一。且不说这种假设太武断而不符合实际，就风险中立者而言，在财富的预期期望值等于财富现值的条件下，他也不会投资或采取经济行为，②前提是他不能从经济行为中获得类似赌博的精神满足程度，他仅以收益—损失比率度量他的投资行为。因为“干”和“不干”一样好。只有在预期期望值高于现值的情况下，他才会投资或采取经济行为。从这一点来看，企业家和普通人在对待风险的态度上并没有明显的区别。从可观察到的企业家行为来看，尽管有些企业家表现出来一些冒险的品质或行动，但是在他们进行一项投资或经济行为之前，都非常谨慎，而非冲动和不理性。③不理性特指偏好风险的行为。

承担不确定性风险不是企业家本质的另一个理由，是不确定性风险没有确定的概率。由于不确定性风险概率不能确定，就难以度量承担风险的大小，这意味着企业家不能计算收益的预期期望值，这当然就不能与投资效用相比较。这也意味着如果他投资，将冒风险无限大的责任，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无论是风险规避者还是风险爱好者而言都是不可能选择的。在一个不能确知风险概率发生的世界里，有谁愿意承担无穷的风险而博取有限获利的可能呢?

承担不确定性风险的人不一定是企业家。从表象上看，企业家必须承担风险，否则企业失败的巨大亏损无人承担，当然，企业盈利分享似乎也难以确定。但是，承担不确定性风险不是企业家的必要条件，它只是企业家的一个充分条件。由于未来的不确定性，企业存在亏损的可能。如果企业亏损，亏损的部分应由谁承担?我们知道，无论从新古典理论看还是从现实世界看，都是由企业家承担的。换言之，企业家承担亏损是成为企业家的前提条件。但是逆定理并不存在，也就是说，承担风险并不能令一个人成为企业家。很明显，买卖股票、房产、消费品和职业选择等等也都存在不确定性风险并通常由交易者承担。这些风险包括:现在和未来价格上的不尽知性、产品品质的不透明性及其市场和政府政策的变化等等。但是承担着这些不确定性风险的人明显不是企业家。

信心、乐观、教育及其家庭社会背景也并不是企业家必备的品质或条件。①关于该问题，本文不做进一步论证。在可观察到的企业家人群中，个人品质、受教育程度和家庭社会背景千差万别，并没有一致性的东西。在生产决策或财富贡献中，这些因素也没有起到可观察、可度量的作用，换言之，这些因素至少在目前经济学分析工具中还不能够给出一致性分析，用这些因素定义企业家概念显然是不合适的。

可见，企业家的本质特征是创造财富而不是承担风险。尽管我们观察到的企业家几乎都伴随着对风险的承担。

企业家投资原则:收益预期期望值大于投资总额现值。

2.主观概率估计

对不确定性风险虽然不能用客观概率予以确定和防范，但是可以用主观概率对其估计。简言之，主观概率就是对事件估计的估计。对于一项经济活动，成功的概率有多少?几乎不能对其用客观概率进行估计，但是这并不妨碍人们采取行动。为了能够更好地规避不确定事件带来风险，行为者基本上都预先采取主观概率估计，并对该估计的正确性进行再估计，即采用主观概率进行行为预测。关于这一点，奈特给出了精彩的论述。他认为，大部分情况下，个体实际行为的基础是估计。人们不仅对行为的可能结果进行估计，而且还要对估计准确的概率进行估计。这种估计的估计具有同概率判断同样的形式，可用一个适当的分数表示其比率。个体会依据对某估计是正确估计的可能性而行为，而且一旦做出决定，他将以某种程度的信心估计最终结果。经济学理论所忽视的就是第三种类型的概率，估计才是真正的不确定性［7］。

奈特正确地指出了人们的经济行为依赖于估计和对估计的再估计。我们认为，正是这种主观概率估计，才是企业家投资决策或采取经济行为的依据。

我们将主观概率引入企业家对未来收益预期期望值的计算中。按照企业家估计的主观概率，他将计算出一项投资或一种经济行为所产生的预期期望收益，这项预期期望收益与他的财富现值或人力的机会成本相比较，②如果人们不是投资而是投入一项劳力工作，那么这项劳力预期期望值与该劳力机会成本的比值，将是他采取行为与否的依据。其比值越大，他所面临的风险越小、获得的收益就愈大，他投资或采取经济行为的可能性就越高。

建立企业家对一项经济事件判断的主观概率及其概率估计。令P代表主观估计概率，b代表对P的正确性的估计概率，f代表真实发生的概率，W代表投资额，EUP代表主观概率估计计算的预期期望值，EUf代表客观概率计算的预期期望值，则企业家对一项投资或经济行为的主观预期期望值为:

而他实际可能获得的预期期望值为:

如果b对P的估计准确，说明P和f就越接近，EUP与EUf也就越接近。对于企业家而言，他的主观概率估计与未来发生的真实概率越接近，他面临的不确定性风险越低。相反，面临的不确定性风险就越高。如果他主观估计P代表成功概率，则P越高，对他的投资或采取经济行为的诱惑就越大，反之则反是。如果他的主观估计的成功概率P越高，对主观概率准确性估计的b值越高，则企业家成功的可能性就越高;反之则反是。

由此我们可以做出如下判断:

判断1 若企业家的主观概率b越高，则P与未来真实概率f越接近，则其判断或决策的不确定风险就越低，反之就越高。

判断2 若企业家的主观估计概率P越高，且对P的估计准确率b越高，企业家获取的利润就越大，反之就越低。

判断3 若企业家主观估计P高于未来真实概率f，将诱惑企业家进入市场 (创办企业)，则企业家将面临亏损。如果P低于f，则企业家将面临失去赚取利润的机会，故对主观概率P再估计的b将是决策的关键。

3.降低不确定性风险的努力

在企业家决策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对P的确定非常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对b的确定。信息经济学家和投资估算专家们对此做了不懈的努力，①参见阿罗、德布鲁、雷法和斯蒂格利茨等的相关著作。而企业家们更是如此，换言之，企业家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估计P并确定P的准确性——努力提高b值。

企业家的主观概率估计，依赖于他的信息、经验、家庭社会背景和文化等等，为了降低不确定性风险，企业家会千方百计地寻找或发现降低不确定性的方法，从而找到盈利机会。准确地说，企业家是发现了降低不确定性风险的人。这个定义看起来似乎与Casson、Kirzner的定义差不多，但是却有本质性的区别。Casson和Kirzner强调的是“判断”和发现“机会”，但是做出判断和发现机会并不一定采取行动。如果认定经济事件发生的概率是不确定的，即使发现了赚钱机会，但面临着不确定风险，如何能够做出投资或采取经济行为的判断呢?答案是否定的。

奈特几乎发现了问题的真相，但是，他还是被一层窗户纸给挡住了。他认为，不可能以任何方式组织起充分同质的事实，并从量上对真实概率进行确定，也就是说，不存在确定判断出错概率的比较基础［7］。奈特的意思是说，由于企业家面临的、需要决策的事件都是独特的，因此不可能依据任何工具或者以大量同质事实为依据的统计分析以确定主观概率估计b的值，正因为它具有不可观察和不可验证的特征，所以，即使我们真正洞悉了事物的真相，也是无能为力的。奈特这一无奈的思想，影响了Casson，他的关于“企业家报酬的预期期望值”的概念，由于度量事件的独特性而不能有可检验的概率，所以显得非常苍白。

然而事实并不像奈特所想的那么糟糕。由于每个企业家有不同的主观预期概率，也有不同的主观预期概率估计，才使得每个企业家的行为和决策各不相同。对于同一事件，在不同的企业家看来，有些人认为可行，有些人认为不可行，有些人认为有重大盈利的机会，有些人却认为只有微利，如此等等。这种不同的思想让不同的企业家采取了不同的行动。当一些主观概率估计错误较少，且主观概率的成功率分布较高的企业家采取了相应的经济行动，之后并获得丰厚利润的时候，人们往往会说，这些人比其他人更具有冒险精神，殊不知，这种冒险精神内涵于企业家内心的准确主观概率计算。

有趣的是，对主观概率估计的忧虑，并未妨碍奈特寻找降低不确定性的方法，他列举了五种降低不确定性的方法。后续的研究者尤其是信息经济学家对此进行了不懈的努力并取得斐然的成果。②确定主观概率估计的方法:当不确定性可以用主观概率来描述时，可根据雷法决策树分析解决，也可以通过贝叶斯推断解决。一些项目评估机构也是帮助企业家降低不确定性的地方。然而，所有的努力都不如企业家的发现来得直接。由于企业家的特质性和经济事件的特质性，任何一种降低不确定性的方法都可能是不同的，盈利的机会和方法多种多样难以穷尽。

有必要指出的是，企业家并不总是对降低不确定性风险的方法感兴趣，这源于使用这些方法的成本。对在一个废弃车库里捣鼓微型电脑、一文不名的大学生而言，他没有钱去做市场调查，也没有精力应用繁复的公式去推断他的主观概率估计正确与否，然而这并未妨碍他创业的热情，也并未妨碍他成为世界首富。这个例子并不是特例，有N个企业家都走了与盖茨相似的道路，难道我们的推断错了吗?

并非如此!面对昂贵的降低不确定性的信息和方法，一些创业者采用的是放弃。他们采用另一种方法做出创业的判断，这种方法就是对投资亏损能承担的最大数额框定。当企业家不能够做出主观概率估计判断的时候，他们采用牺牲一定数量的投资额和劳动力的机会成本以换取创业。众多的中小企业在创业伊始几乎都采用了这种方式。对此，毕海德［19］的结论是“企业家们必须面对流动的、快速变化的环境，他们根本无法预知结果的特征，更不用说去评价结果的概率分布了。然而，这些对财务损失的忍耐力和对创办企业的倾向性并没有显著的影响，因为企业家的投资不多或者时间的机会成本也不高。”

为了方便分析，我们引进凯利模型 (Kelley，1967)，它表示主观概率与投资总额之间的关系:

其中，P是获胜的主观概率，X是意愿投资占总资本的比例，则有:

当获胜的概率为50%时，意愿投资占总资本的比例为0，根本不投资。

当获胜的概率为80%时，意愿投资占总资本的比例为60%。

当获胜的概率为90%时，意愿投资占总资本的比例为80%。

当获胜的概率为100%时，意愿投资占总资本的比例为100%。

这是一个经验统计公式。在这个简单的公式里，我们看不到主观概率估计b的影子。我们给这个简单的公式的另外解释是，如果意原投资占总资本的比例非常低，那就意味着即使在很低的获胜概率推断下企业家都可能投资。换言之，企业家宁愿做出一些小额资本损失，以换取不确定概率的盈利机会，当主观概率估计b花费成本越大，而需要投资的数额越小，企业家越愿意冒不确定性风险。这个不确定性风险止损用投资总额框定。

四、企业家的充要条件

1.充要条件——发现降低不确定性的机会

作为一个企业家，必须具备的条件是能够准确估计不确定性风险发生的概率并降低它。也就是说，他具有降低不确定性风险的方法或能力，并且能够对这种方法或能力进行准确估计。换言之，企业家要度量或推断P和b是需要付出成本的，我们将这项成本看做是一个缺乏信息的状态，用Ω( c)表示，Ω表示搜寻和处理信息的成本，也是降低不确定性风险方法的成本，还包括付出劳动力的机会成本。则 (3)式的预期期望公式将变成:

(1)组建企业。如果信息高度异质性，且不易被传播，或传播的不均匀，换言之，降低不确定性的方法不易被发现和模仿，企业家就会组建企业。此时，Ω( c)可大可小。

(2)不组建企业或组建合伙企业。如果信息高度异质性，且不易被传播，但b和P可以被容易断定，或判断b和P的成本较小，即Ω( c)较小，则企业家可能组建企业，也可能出售他的“发现”——降低不确定性风险的方法或机会。

(3)市场交易者或证券交易者。如果信息高度同质性且容易被均匀传播，较小，则企业家更愿意做一个市场交易商或证券买卖者。

(4)中间商或合约谈判者。如果信息有一定程度的同质性，且传播不均匀，较小，则企业家更可能成为一个中间商或合约谈判者。

需要指出的是，企业家并非只是企业的所有者。按照上述企业家的定义，显然企业家的外延要比企业大得多。作为一个发现了降低不确定性风险的人，其根本目的是利用这种发现获取利益。至于采用什么方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一种方式所费交易成本更低。如果创建企业的利润最丰厚，我们就会发现社会上多了一家企业;如果做个中间商利润更丰厚，他就变成一个经纪人或掮客;如果他发现销售某种商品有利可图，他就可能成为一名推销商。

发现降低不确定性风险的方法多种多样，以此牟利的手段也层出不穷，对于一个既不想组建企业也不想成为经纪人和推销商的人，他非常有可能将他的“发现”出售给别人，这也是各种咨询公司存在的理由。对于一个公司的员工，如果发现了某种盈利的方法或降低成本的方法，并将这种方法贡献给企业，而企业将给他一定的奖励，这种奖励，就是作为企业家而获得的利润。

对于想组建企业的“发现者”，他既可能独立创建企业也可能合伙创建企业，其合伙人既可能是出于融资的考虑，也可能是出于不愿意一次性投入太多的资本的考虑。至于他的这个发现降低不确定性风险从而获得盈利机会的方法，是否值钱能够卖出去，是否值得别人愿意与其合作或者他的发现是否可以充当物资资本入股，这既取决于发现者的谈判能力，也取决于交易的另一方对这个“发现”主观概率估计。

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也完全不同。职业经理人作为生产要素之一，以组织协调生产要素的能力为产量做出贡献，其所获得是工资而非利润，换言之，他们出卖给企业的是技术而非思想。作为职业经理人，他们不能起到配置要素的作用。企业家可以无处不在，但职业经理人仅存在于企业中。

2.充分条件——拥有资产

作为一个企业家，如果他要不支付一些什么，就不可能换来资源的配置权力。因为资源拥有者不会轻易将资源交付给企业家使用。如果他没有资源的配置权力，他就不能达到他要达到的目的——赚取利润。作为一个盈利机会发现者，他就不能够利用他发现的盈利机会获利。他要获得要素的配置权，首先就要购买要素，并按市场价格付费。如果一些要素不是一次性交易完毕，而是需要多次交易，且企业家并没有完全付费，那么，受雇者为了保证自己要素回报，将会考察雇佣者的资质。如果企业破产，是否能够按照合同支付要素价格，否则，他们不会将要素的配置权力交给企业家。换言之，资产是企业家承担不确定风险的一个抵押品。

显然，资产拥有并非是企业家的本质特征。张维迎持有这种观点:“我们认为，资本的所有者之所以成为委托者，并不是因为资本的贡献比管理者的贡献更难估定，而是因为资本是一种能提供信号，能表示有关企业家能力的信息，否则，要获取这种信息必须付出重大的成本”［1］。拥有资产并不能成为企业家，尽管企业家必须拥有资产。拥有资产只是企业家的充分条件而不是必要条件。

企业家固然可以融资，但融资的前提是他要有抵押。物质资本具有良好的抵押资质，它易于度量、分割方便、易于执行和变现容易。这是常见的一种抵押形式。人力资本也具有抵押的性质，包括技术抵押和关系抵押，在企业中，可以观察到以技术入股和关系入股的现象，①杨瑞龙教授认为，人力资本专有性是企业的本质性特征，他认为人力资本可以充当物资资本入股企业。但是，人力资本不易度量、分割困难、不易控制并且变现困难，通常人力资本抵押价格也难以确定。人力资本抵押具有隐蔽性，为人所忽视，但通过观察会发现也是大量存在的。

用什么资产作抵押，依赖于资产的可评估性及其评估所产生的交易成本。

Casson认为人们可以通过三种可能的方式变成“合格”的企业家。他们自身拥有财富，从而能够贯彻其创新的想法;或是与富有的人存在社会联系，而这些人又知道他们的品质并欣赏其企业家才能，从而能够从那些不认识他们、却擅长于甄别企业家才能的风险投资者那里获得对资源的指挥权，或是在一家公司中占据高位［4］。而Casson说的这些条件是物资资本、人力资本和关系资本，后两种条件与物资资本条件一样是成为企业家的充分条件。

五、零利润条件下的企业家

1.竞争性均衡短期——非完全信息状态

对研究有意义的是竞争性均衡短期。在竞争性均衡短期，信息不仅不完全而且不对称。在这样的状态中，存在着大量的不确定性，为了降低风险，人们千方百计地估算不确定性发生的概率并力求这个估算正确。当然，按照科斯 (1937)理论，获得和处理信息是需要付成本的。

赌球赛输赢的例子基本上模拟了非完全性息状态下的竞争性均衡短期交易的真实世界。②我们确定以竞争性均衡为研究环境，主要目的是为了排除垄断的因素。在赌球赛的例子中，由于每个人的主观概率不同，赌赢的主观概率超过50%的人，其收益的预期期望值高于财富的现值，这些人就会参加到赌博的市场中，可观察到的赌博人数就增加，赌博的规模就扩大，更多的资源就会流向赌博市场，这就是一个社会资源再配置的过程。

交易世界的真实状态也是如此。在不完全信息和交易成本大于零的世界中，存在着大量的不确定事件，由于不同的人对这些不确定事件有不同的主观概率估计，故此存在获利条件。设想，甲乙两人交易某种物品，目的既不是为了消费也不是为了生产，而是为了获利。为了获利，甲既可能是一个卖者，也可能是一个买者，乙也同样。是否获利取决于甲和乙各自的主观估计概率和对这个概率的估计的正确程度。如果更多的人主观估计的获利概率较高，则交易的人数就增加，市场就兴旺，更多的资源就会流入这个市场。相反则反是。整个社会资源就是如此被配置的。

科斯曾经说过，企业的存在是因为发现相对价格是有成本的。但是科斯没有说过谁发现了相对价格，花费在发现相对价格上的成本是什么。现在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企业家①这些人通常被称为市场交易者或投机人，如果这些人组建了公司，他们就被称为贸易商或投资银行。如果他们与某些人或企业签订一个长期合约，他们就被称作咨询机构或中间商。但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发现了相对价格 (他没有组建企业而成为市场交易商)，发现相对价格的成本是估算主观概率P和对P的正确性估计概率b。

还是用赌球赛输赢的例子模拟一个真实世界中的企业。如果将球赛例子中的甲和乙变成一个人，比如说丙，丙由于主观估计概率P值较大，并且b的正确率也较高，且信息具有异质性，他组建了企业。过高的P值和b值使得他获利颇丰，追逐利益的本性 (经济人)让他扩大企业规模、开设分店和增加合伙人等等，这就是企业扩张的过程。然而，在动态的世界中，随着P值估计的下降或b值估计的错误率上升，企业利润开始下滑，衰退过程就到来了，当企业亏损的时候，企业家就着手将其处理掉，这就是企业的倒闭。

如果P值估计与真实世界的f相等，说明b的准确率100%，此时信息处于完全状态，逐利的机会消失了，这就是竞争性均衡长期状态。此时，企业处于停滞状态，既不扩大也不缩小，在这个企业里，一切都由一个职业经理人在协调和管理，企业处于无企业家的状态，或者说有和没有是一样的。如果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是一个人，这时企业家只挣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的工资。如果企业家是企业的拥有者，且与职业经理人相分离，这时候企业家只获得投入资本的机会成本报酬——它将等于市场上资本的利息。当然如果他投入了土地，他将获得土地的地租，仅此而已。在真实世界中我们观察到的这类企业是大量存在的，它们几乎处于竞争均衡状态。这类企业大约有:中小企业、写字间、特许经营商和拥有外包合同的工厂等等。在这些企业中，企业家跑掉了，因为他们的报酬——利润为零。

企业家们跑到P值和b值难以确定或确定不准确的市场中了。在那里，他们发现了新的机会，找到了挣钱的新方法，他们面临着不确定性，他们在千方百计地降低不确定性，但是，当不确定性消失的时候，他们就又跑光了，商品和要素就是这样由不均衡到均衡的过程，但永远都不能同时达到全部均衡。

上述世界，就是一个由一个局部不均衡到一个局部均衡，从而循环往复的动态经济社会。马歇尔［3］正确指出了企业家的贡献:企业家们总是以自己的创造力、洞察力和统帅力，发现和消除市场的不均衡，创造出更多的交易机会和效用，给企业的生产过程指明方向，是生产要素组织者。

2.竞争性均衡长期——完全信息状态

在竞争性均衡长期中，信息是完全的，因此经济环境中不存在不确定性，相反，一切都是确定的。由于一切都是确定的，人们就不需要对未来不确定性做出估计，即不存在主观概率问题。如果要存在主观概率P，由于信息的完全性，它必然与客观概率f相等，且存在对P的估计值b的正确率为100%。这个世界就和一个具有零和博弈的公平赌博市场一样，每个人都是风险中立者，因为他们评价EU永远等于u( W)。按此条件引入到交易模型中，一定是交易和不交易一样好。在生产要素市场里，一定是有企业和没企业一样好。在一个存在长期合约的世界中，一定也存在签合约和不签合约一样好的状态。换言之，我们将观察不到交易、观察不到签约也观察不到企业。这说明社会不仅没有交易也没有生产。可以肯定地说，这是一个黑暗的或死亡的社会。

这样的社会状态在真实世界中永远达不到!这个世界就是阿罗—德布鲁所表述的一般均衡的世界，他们从理论上证明了这个世界的存在性。②详见阿罗—德布鲁的一般均衡模型。但是要达到一般均衡状态，必须要同时满足五个条件。而这五个条件在真实世界不要说同时被满足，就是其中任何一个被满足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在真实世界，一般均衡不能达到。

一般均衡达不到，并不代表在现实中我们观察不到竞争性均衡的长期存在，相反，这类企业或长期合约我们能够列举出来很多。新古典经济学上的解释是现实中存在局部的竞争性均衡长期状态。①奈特和Casson一直都受主观概率不同质的困扰，而不能得出企业家的正确结论。其实正是这种不同质，才使得企业家存在，当同质的时候，企业家就消失了。

六、结 论

结论1 企业家的本质特征是创造财富而不是承担风险。

结论2 企业家的充要条件——发现降低不确定性风险的人，企业家的充分条件——拥有资产——具有抵押性质。

结论3 企业家投资原则:收益预期期望值大于投资总额现值。

结论4 企业家的判断原则:对不确定事件的估计概率及其对该概率的正确性的估计，即依赖于对主观概率的估计。由此给出如下推理:

推理1 若企业家的主观概率b越高，则P与未来真实概率f越接近，则其判断或决策的不确定风险就越低，反之就越高。

推理2 若企业家的主观估计概率P越高，且对P的估计准确率b越高，企业家获取的利润就越大，反之就越低。

推理3 若企业家主观估计P高于未来真实概率f，将诱惑企业家进入市场 (创办企业)，则企业家将面临亏损。如果P低于f，则企业家将面临失去赚取利润的机会，故对主观概率P再估计的b将是决策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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