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英，柯劲松，毕春玲

（1.北方工业大学 文法学院，北京 100144；2.东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3.哈尔滨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1）

日语的“连体修饰节”是指在句中修饰体言的句节性成分，一般认为与汉语的“定语从句”（也称“关系从句”）对应。二者通常可以互译，但是在实际教学中我们发现日语学习者在日译汉时有滥用定语从句的倾向，而在汉译日时又极少会想到使用连体修饰节。本文拟从汉日对比的角度探讨日语连体修饰节在话语功能上与汉语“关系从句”的不对应现象，并从语言学角度对这一现象的形成原因进行解释说明。

一、日语连体修饰节的话语展开功能

增田曾经对211名被调查对象写作的日语叙事性作文进行数据统计分析[1]，其调查结果表明：母语为日语者与日语学习者在叙事过程中，有使用不同句式描述事态发展的倾向。母语为日语者的作文中包含大量的“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而日语学习者则几乎很少用到此类句式。例如对于孩子在做了恶作剧后受到父亲指责这一场面的描写，母语为日语者大多使用句式（1），而日语学习者则大多使用句式（2）。

（1）子供がいたずらした。怒った親は子供を叱った。

（2）子どもがいたずらした。それで、親が怒った。そして、親が子供を叱った。

句式（1）和（2）的不同在于：（1）使用了连体修饰节的形式，而（2）则使用了接续词这种有明确表示事件发展的逻辑关系的有标（marked）语法形式。孩子做了恶作剧、父亲很生气、父亲指责儿子这三个连续发生的事件在时间上是继发的先后关系，在事件发展的逻辑关系上是前者为后者的原因，后者为前者的结果的连锁因果关系。（1）当中的连体修饰节在这种连锁性因果事件中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增田将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的功能总结为：1.连接时间链条上相继发生事件的功能；2.将话语视点由“现象·事件”切换到“人（行为主体）”的视点切换功能；3.承前启后的过渡功能[2]。本文的目的是探讨日语的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的三种功能是否也存在于汉语的关系从句中，故不对造成句式（1）和句式（2）的差别原因做具体深入探讨。

二、日语连体修饰节与汉语关系从句在话语展开功能上的异同

那么汉语的关系从句是否也同样具备日语连体修饰节的三个话语功能呢？本文将具有话语展开功能的连体修饰节进行汉译，发现这些结构普遍不适合翻译成汉语的关系从句。如例句（3）。

（3）a.（前略）…なにげなく玄関においてあったかさをおとうさんはお客さまに貸しました。お客様を見送って居間に戻ると、妻の友人が来ていて、こう会話しています。「あら、雨ね。かさは？」「もってきてあるわ。」この会話を聞いたお父さんは真っ青になって、別のかさを持ってお客さまを追いました。

b.（前略）听了二人的对话的爸爸顿时脸色变得铁青，拿起另外一把伞追向刚才的客人。（汉译1）

c.（前略）爸爸听了二人的对话顿时脸色变得铁青，拿起另外一把伞追向刚才的客人。（汉译2）

例句（3）的a句使用了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且不适合直译为汉语的关系从句（参见b句），更适合使用主谓结构等形式表达（参见c句）。这说明汉语的关系从句一般不同时具备日语的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的话语功能。

方梅在谈到汉语关系从句的功能时说：“提供背景性新信息是描写性关系（从句）的核心功能”。“正是这种背景信息的属性特征，决定了（这类）关系小句所述内容虽然是增加新信息的，但是也只能用从属句来表现。”[3]297。这表明在汉语中关系从句是可以用来增加新信息的，这类新信息也可以是某一时刻的动态特征，但是却“不参与行为主体在所述事件中的动态过程，这就是日语中可以有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而汉语中不存在的原因所在。

上文的例句中连体修饰节直接参与事件的动态发展，既是上句的结果，也是主句的原因。而汉语中的关系从句只能提供背景性新信息，无法参与到主句描述的事件发展链条中。请看下面一组例句。

（4）a.刚刚谈妥一宗出口贸易的李大开回到在美国的寓所接受了记者的越洋采访。（表现无关联事件）

b.李大开刚刚谈妥一宗出口贸易，回到在美国的寓所接受了记者的越洋采访。（表现连续事件）

c.刚刚谈妥一宗出口贸易，李大开回到在美国的寓所接受了记者的越洋采访。（表现时间）

“关系从句所述内容（则）与主句所述事件没有直接关联性”[3]299。如果表现事件之间的连续性，就只能使用句式（4b），而要表现李大开接受采访的时间，就只能采用句式（4c）。

汉语表达因果关系，除了使用因果关系复句以外，还有其他手段和形式。以上文提到的例句（3）为例，汉语是既可以使用（3c）这种主谓关系的等立句，又可以使用（5）这样的非内嵌形式的反指主语零形小句的。

（5）（前略）0i听了二人的对话，爸爸i顿时脸色变得铁青，拿起另外一把伞追向刚才的客人。（汉译2）

例句（5）中0i是划线部分的虚拟主语，真正的主语实际上与后一句的主语一致，是“爸爸”，即划线部分实质上是反指零形主语小句。（3a）中连体修饰节部分的功能之一是承前启后，也就是说这部分实际上起到桥梁的作用，目的是为了引出事态发生的最终结果。由于反指零形主语小句具有表述事件发生原因的功能，因此（3a）中连体修饰节部分就可以在汉译时使用反指零形主语小句。这符合主句与反指零形主语小句形成的主次关系。

方梅将小句的等立关系总结为：顺连、罗列、对比、交替。日语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表述的事件与上文是“顺连”的关系，因此，使用等立小句仍然是符合汉语的句法机制的。也就是说日语的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的功能决定它在汉译时可以选择等立小句或是主次小句中的反指零形主语小句。方梅还提到：“相对于内嵌形式而言，使用非内嵌小句与主句所陈述的事件关系更为密切，它的前景性比内嵌形式要强一些[3]299。”这就使日语的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在汉译时可以考虑两种形式的译法。当描述因果关系紧密的事件时，尤其是表述事件的动态发展过程时，将日语的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译成反指零形主语小句表达效果会更接近原文。更加关注连体修饰节与主句的事件在时间发展上的连续性时，则多使用小句关系相对独立的等立关系小句。

三、从背景化角度看日语连体修饰节与汉语的关系从句的差异

方梅指出：“从属性是背景信息的重要句法特征。”“主句为前景，表达事件过程；从句为背景，表现事件过程以外的因素，如时间、条件、伴随状态等等。”[3]303无论是日语的连体修饰节还是汉语的关系从句都是从属性成分，它们都属于背景性信息。而正如上文所述，日语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具有的三个话语功能在汉语中是无法通过汉语的关系从句表现的。虽然“以语法层级较高的范畴体现前景信息，以语法层级较低的范畴体现背景信息”[3]303是语言的普遍规律，但同样是使用句法降级手段表现背景信息，汉语与日语可以使用的具体语法形式却不同。汉语必须通过反指零形主语小句或表示等立关系的小句这些背景化程度不强的语法形式来体现日语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的话语功能。这就意味着汉语的关系从句与日语的连体修饰节在背景化程度上并不完全相同。在日语中，可以使用内嵌式的句法范畴表述的内容，在汉语中必须通过非内嵌形式表述，这表明汉语的关系从句在背景化程度上比日语的连体修饰节要高。这正说明汉语与日语在背景化需求的驱动下均要求通过句法降级对信息包装，但由于汉语与日语在语法体系和语法形式上的不同，又无法使用完全相同的句法形式来体现这一信息包装。

从功能的相似性上看，日语话语展开型连体修饰节往往对译为汉语的反指零形主语小句或等立关系的小句。在教学环节上可以将汉日语言的差异特征总结并教授给学习者，这将有助于其正确合理地选择符合语境、符合日语和汉语语言表达习惯的表达方式。

[1]増田真理子.談話展開に関わる接続形式と、それに代わる連体修飾節の使用について―日本語学習者と母語話者が産出したテキストの比較から―[C]／／日本語教育春季大会予稿集.东京：大东文化大学2000：51-56.

[2]増田真理子.（談話展開型連体節）―「怒った親は子どもをしかった」という言い方―[J].日本語教育，2001（109）：50-59.

[3]方梅.由背景化触发的两种句法结构——主语零形反指和描写性关系从句[J].中国语文，20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