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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苏轼执着坚守的精神

2012-03-20李明敏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11期
关键词:儒家苏轼人生

李明敏

(渭南师范学院,陕西渭南714000)

苏轼从小受到儒家经世济民、有为于天下的思想教育,为他日后的人生道路选择奠定了基础。儒家思想认为人与人、集体与社会应达到和谐与统一,倡导伦理和道德,人生的理想就是要积极入世、有所作为。“在宋代以前,中国伦理思想比较多地是提出一些应当实行的道德准则,着重于人们应当如何去做”[1]597,而宋代士大夫共同的价值取向和终极追求是个人的成圣立贤,因此他们表现出比先前任何时期都更强烈地一种文化心态,“士为知己者死”、“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2]49,表现出更强烈的“仕以道行”的人生精神面貌。因此,在宋朝,儒家情怀绝不是个别人生理想和追求,而是那个时代人共同的精神风貌。忠君报国、兼济天下,是宋代文人、士大夫所规范的角色认同。

苏轼从小受儒家思想教育,有奋厉于当世之志。宋仁宗嘉佑二年(1057),苏轼“以仁治国”的文章《刑赏忠厚之至论》,获得进士第二名。他在文章中着重强调了“以仁治国”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责人贵宽”的治国思想。这集中体现了儒家的仁治思想。欧阳修评论苏轼的文章有“惊喜以为异人”的特点,梅尧臣则大赞其文“有孟轲之风”。另外,苏轼也受道家和佛教的濡染。从维护封建统治阶级的利益出发,苏轼能够自觉地对儒家思想进行维护和阐释,反对佛家和道家中消极的人生态度等对封建统治不利的内容;所以他文章中写道:“今士大夫至以佛老为圣人……使天下之士,能如庄周齐死生,一毁誉,轻富贵,安贫贱,则人主之名器爵禄,所以砺世磨钝者废矣。”[3]725因此,苏轼从儒家吸取的,主要是经世致用、维护君主国家和关注社会民生和舍生取义的人格精神。在此基础上,把儒、佛、道三家思想融会贯通。外道内儒和外儒内道常被用来定义苏轼的人格和精神特点。儒家的进取之心,是其根本,而曲折坎坷的人生命运,使苏轼的人生理想更加的执着与坚毅。

苏轼出生于四川一个书香门第,少年时期受过良好的儒家教育,博通“四书五经”,二十一岁考中进士。神宗即位后,用王安石变法,苏轼因与王安石的变法意见相左,便主动外放,到杭州任通判,后来又做过密州、徐州、湖州等地的知州。元丰二年(1079)到湖州就任,因以文字毁谤君相,被捕下狱,史称“乌台诗案”。苏轼出狱之后,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由于生活困窘,苏轼曾一度以种田来帮衬生计,亲自率领全家开垦东坡荒地,于是有了别号“东坡居士”。元丰七年(1084),神宗驾崩,哲宗登基,王安石及其变法追随者失势,反对变法者司马光被重用为相,苏轼便在当年被朝廷召回。两年之内,他从登州太守擢升翰林学士,上至礼部尚书,可谓官运亨通。此间,他又认为新法不可尽废,有利于民的政策可以继续执行,导致旧党对他的愤恨,因此,苏轼于新党、旧党都不能见容,他再次要求外调,便以龙图阁学士的名分,到杭州做了太守。后又被调往颍州,之后又在贬官与入朝间几经反复,可谓宦海沉浮,历尽坎坷,备尝人生之苦。靖国元年(1101),苏轼当再次被皇帝想起欲召回京时,却再也不能为天下苍生奔走,病逝于常州,时年六十六岁。

在这坎坷曲折的人生经历中,苏轼饱受生离死别之痛。他二十二岁丧母,二十七岁丧妻,二十八岁丧父,五十多岁再次丧妻。苏轼为官近四十年,但接二连三的政治迫害,使其三分之一的人生都在贬谪的悲苦中度过。但恰恰是这种悲惨的人生经历,坚强了他的意志,造就了他笑对挫折、愈挫愈奋、旷达洒脱的精神。苏轼离世前曾在《自题金山画像》中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4]2641虽有调侃的成分,但大见其精神。他积极入世,没有退却和归隐山林,在其作品中,有“阅走人世间”与“观身卧云岭”[3]两种人生方式的并行。这既是道家的超脱与禅宗的静心的写照,更是他追求真理、爱国忧民的生命主题。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封建士大夫们所奉行的安身立命的人生准则。苏轼在他的一生中,圆满地处理了“兼济”与“独善”的关系,实现了二者的高度统一。在“穷”、“达”之间,他既行“兼济”又行“独善”。

嘉佑六年(1061),在应制科时苏轼作《进策》二十五篇。其中的《策略》五篇,综论天下形势和对策。《策别》十七篇和《策断》三篇,全面论述强边防、御外敌之法。两年后,苏轼又创作了《思治论》,强调“财之不丰,兵之不强,吏之不择”是社会长期积存的“三患”,这一系列的政论文章,反映了他积极用世,关心国计民生的思想。苏轼被贬期间,一直关心当地人民的疾苦,为当地百姓做了许多有益的事情。在杭州,他带领当地百姓,疏浚西湖,修筑湖堤,使千顷良田得到灌溉;在徐州,他带领军民,奋战七十多日,成功地抵御了泛滥的水患;在密州,他采取措施,治理蝗灾和盗灾。在黄州期间,是他人生的又一次低谷,但他没有在东坡雪堂里自我消退,他不避世,不避人,执着的对待现实。儒道释思想对苏轼都发生了作用,特别是他仕途不畅时。

苏轼在他的诗文中不断的进行自我调解和表达,“还乡”、“归田”之类的字句出现频率非常多:如“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南乡子》),“吟断望乡台,万里归心独上来”(《南乡子》),“手把梅花,东望忆陶潜”(《江城子》),可他始终没有归隐田园,而是尽职尽责地为国效力。即使身在贬所,也不忘神宗之“圣明宽大”,在与朋友的信中苏轼表达了在逆境中的忠肝义胆和旷达,“吾侪虽老且穷,而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直须谈笑于死生之际”[3]1500,“虽废弃,未忘为国家虑也”的心声。他还为自己不能有补“国事”而深感遗憾:“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初到黄州》)在黄州期间,他重视农业生产,为当地农民改进耕作技术;瘟疫发生时,他施舍圣散子药,以救活百姓。这种忧国忧民的情怀在诗词中也得到表现。元丰五年的《浣溪沙》五首就是典型。“万顷风涛不记苏,雪晴江上麦千车。但令人饱我愁无,翠袖倚风萦柳絮。绛唇得酒烂樱珠,尊前呵手镊霜须。”[5]593面对银装素裹的世界,苏轼想象雪兆丰年,百姓丰衣足食,自己油然而生的喜悦心情。“但令人饱我愁无”一句可以视为是关键之句。这组词的前三首从“覆块青青麦未苏”的旱象写起,到“半夜银山上积苏”,到“涛江烟渚一时无”,写作者为生民忧虑不已的情感变化。《夜泊牛口》诗中写道:“日落红雾生,系舟宿牛口。居民偶相聚,三四依古柳。负薪出深谷,见客喜且售。煮蔬为夜餐,安识肉与酒。朔风吹茅屋,破壁见星斗。儿女自咿嚘,亦足乐且久。人生本无事,苦为世味诱。富贵耀吾前,贫贱独难守。谁知深山子,甘与麋鹿友。置身落蛮荒,生意不自陋。今予独何者,汲汲强奔走。”[5]2江岸上居民因生活贫困,只能煮菜为餐,不知世间还有酒肉;屋破难以避雨,直见星斗;卖柴人以能卖出一担山柴而高兴不已等。在诗篇的结尾,苏轼虽置身蛮荒,自且不保,但仍“汲汲强奔走”,表露出要为天下苍生不断积极奔走呼号的儒家人生情怀。

苏轼一生宦海沉浮,但从未磨灭他建功立业、报效祖国的志向和情怀,形成了他乐观洒脱、随缘自适、百折不挠的精神。面对一次又一次的人生不幸,也许大多数人从此都会一蹶不振,但一代文豪苏轼,却没有消沉屈服于命运,相反,他以“奋厉有当世志”的儒家情怀,积极入世,依然渴望为国建功立业。从其《江城子》便可窥一斑:“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5]582这首词作于熙宁八年(1075年)十月,是作者狩猎密州所作。上片叙事,却重在写景,写率千骑出猎满城关注的场面和声势,给人以身临其境的强烈感受;下片直抒胸臆,表达了自己老骥伏枥、壮怀不已的激情和誓杀敌虏的壮志。词中表现了他对北宋长期以来积贫积弱、威势不振的焦虑,同时,对西北边境时常遭受西夏和辽的严重威胁深感不安。苏轼以“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儒家情怀,自比汉代魏尚,热切期盼北宋王朝能对他尽释前嫌,派他奔赴西北边疆杀敌卫国,建立不世功业。词中事、景、情、志相互交融,浑然一体,生成了一个英武豪迈、气概凌云的自我形象,表达了苏轼抗敌御侮的爱国精神和人生豪迈,是他个人人生社会价值的体现。清代陈廷焯认为:所谓“一片去国流离之思,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寄慨无端,别有天地”。“诗穷而后工”,也就是说人生的挫折与磨难,是作家进行艺术创作的精神财富,是其诗作材料的重要源泉。苏轼将人生的经历化为艺术诗词,以表达人生的理想和生命中的执着与坚守。

苏轼被贬黄州后,因畏祸而不敢多写诗文,于词则用力甚多,这一时期词作虽为数不多,但思想内涵却博大精深。在极端坎坷而又焦虑困顿的苦难人生中,苏轼秉承儒家积极入世的精神,未曾丧失过强烈的功业之心,希冀有朝一日能实现他立圣成贤的伟大抱负。《念奴娇·赤壁怀古》便是其积极入世的英雄之梦,开篇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开启一个阔达的历史场景,唤起了人们的英雄梦想。作者通过艺术对比自己的人生,深感自己年岁渐老,功业未成的人生沧桑。词作借周瑜赤壁大战的丰功伟绩,塑造了一个“雄姿英发”的儒将英雄,同时抒发了自己建功立业的人生理想。作者立于赤壁,极目长江,回望历史,不免唏嘘嗟叹:人生的功名利禄,转瞬间便如浮云消散,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功勋,都随大江东去。当历史的车轮轰然而过,在无情的时空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人生的个体价值只有在坚守中才显得弥足珍贵。可见,由于作者无法解决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矛盾,在唤醒英雄梦的同时又打碎了英雄梦。苏轼在词末将一腔豪情归结为“人生如梦”,此处的“梦”,是蕴含蓬勃生机的主体意识的曲折流露。作者最后举杯祭酒入江,酹江水和江月,将水和月视为知己,敬水和月也就是敬重自己,矛盾斗争之后,苏轼选择了面对现实,选择了像水、月那样坚持不断地对人生价值(“梦”)的追求。词的结尾,情调低沉,但掩不住苏轼追求功业的豪迈情怀。

在苦难的人生征程中,苏轼历经坎坷,但他的精神和心灵从未被摧垮过,一句“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浣溪沙》),便是苏轼坚守儒家精神的激情告白: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1]罗国杰.宋代思想家对中国伦理思想的贡献[J].中州学刊,1993,(4):51-54.

[2][春秋]孔丘.论语[M].北京:中国致公出版社,2003.

[3][宋]苏轼.苏轼文集[M].孔凡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

[4][宋]苏轼.苏轼诗集:八[M].[清]冯应榴,辑注.孔凡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2.

[5][宋]苏轼.苏轼全集:上册[M].傅成,穆俦,标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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