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 水

辞 旧（组 诗）

秀 水

辞 旧

她的面容尚好，青丝尚好，步态尚好

眼神执着纯净，深处的理想主义保存尚好

澄澈，静谧，来往金鲤三五条

她体内平稳的河流尚好

2010，红尘纷乱，世事变幻

她有暗涌的悲伤，忍住了

优雅的转身，留给时光的背景尚好

青花瓷

软刀子往内里切割

丝绸缓慢撕裂

针尖抖动，四处游走……

这纵深的，横向的，纵横交织的

让她的身体暗伤遍布

在一个理想主义者眼里

一只藏有裂纹的青花瓷再光滑

它的存在也是可疑的

“哗啦”——月光下一声脆响

我成全了她完美的结局

她从不说活着是苦的

她从不说活着是苦的

金盏菊在风中摇曳

花瓣蒙霜，寒冷，但不言凋谢

芦苇轻晃高贵的头颅，变白的发梢

远飞的大雁告诉她：

“天空不过是短暂的灰，短暂的灰……”

她微笑，眼角的细盐，闪过半朵的光芒

她从不说活着是苦的

因为诗歌，她爱上这悲凉，这辛酸

幼 兽

它来过

它静，如一缕挤进门缝的风

悄无声息

它轻，伸首探足

长有茸毛的细爪半张，但不落下

它快！一颗被抓疼的心来不及尖叫

它就在我的梦中惊恐逃遁

借着夜色，无影无踪……

寒山寺桃花

临水而居，在时光中打坐

微风轻拂花瓣

像经久不息的梵音安抚悸动的灵魂

我停下，时间也仿佛停下

和其中的一朵对视

看桃花自己开自己落

哦，这静美的皈依……

人世间的苦痛与快意

她将不再承受，不再承受

谁起夜半歌声？红尘忧郁，山寺钟响

一声，两声，三声……

平息她眼神中的痴妄和身体内的风暴

秋风吹

太深即是伤害！

风吹枝头，叶片簌簌发抖

风强劲几分，叶子就后退几分

绿色就隐去几分

这风声吹落绽放，又吹落盛开

让一枚高挑的叶子

慢慢具有了成熟的思维

和随时退回大地的准备

你知晓她体内的诸多病症

你知道，在这儿，潜伏着她开始紊乱的内分泌

失调的情绪和日益加重的中年抑郁

往里一点，是岁月覆盖的青春期暗伤

时有发作的偏执，冲动

再往里，是她少年的孤独，敏感，自闭

更深一些，你探到她儿时的贫血与缺钙

以及初涉人世的啼哭和恐惧

但这最初的病源在哪里？这与生俱来的

你无能为力，她也拒不说出……

现在，你看吧，这个易碎的玻璃人

这只咻咻发病的小兽

用她的理想主义一次次和世界对抗

又一次次被尘世的亲人所包容，所怜惜，所原谅

等 待

此刻，她不打开灯光

也不放月光进来

在昏暗中沉默，端坐

同样陷入沉默的是风中半掩的窗帘

双人沙发，果盘里的半只苹果

诗集，纸张，停下来的笔砚

书架之上，水仙花一小团幽暗的白，香气冷寂

她两手相握，成为房间的另一件静物

而脖颈里的羊脂玉温润，醒着……

爱情尚存活在她的文字之中

她珍惜这遥远的，不可企及的

她设计过此世的相见

却从未想到实施

她需要雷电轰鸣的苍穹

却有一枚跳动孱弱的心脏

她细听着你的呼唤

却始终不肯予以回应

她必将随风先你而去，先你而去

当读诗人走向写诗人

一粒尘埃已溶于万物，陷入大地深处

啊，她不伤悲

爱情尚存活在她的文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