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歧

臭阿崽和娇太太

孟宪歧

一开春，东家就把二太太娶进了门。

长工臭阿崽见二太太就乐了。敢情二太太跟他姐姐岁数差不多，就是比姐姐穿得好长得白。不知为什么，他见到二太太就想叫姐姐。张了张嘴，却叫不出声。

臭阿崽只有12岁，衣服不知道洗，馊哄哄的，冷风热气地吃饭，不合适便压了气，经常放臭屁，老长工喜叔就管他叫臭阿崽。臭阿崽浑身孩子气，无忧无愁。在东家只能干些零活，累活他还受不了呢。

二太太爱干净，让臭阿崽挑水。

二太太不让喜叔挑，说他是成年人，脏。臭阿崽虽说埋汰，可他咋着也是童男子啊。从水井到屋里，也就百十步，臭阿崽只能挑半桶水，一步一摇晃，到屋时，洒了一多半。

二太太问：“一气挑回来的？”

臭阿崽答：“歇了两歇。”

二太太说：“倒掉！”

臭阿崽就把半桶水倒了。

臭阿崽又去挑。

二太太问：“一气挑回来的？”

臭阿崽答：“没歇，一气！”

二太太又问：“换肩来吗？”

臭阿崽答：“换一回。”

二太太说：“倒掉。”

臭阿崽把水依旧倒了。

臭阿崽很快就把水又挑回来了。

二太太问：“一气挑回来的？”

臭阿崽答：“一气。”

二太太接着问：“换肩没？”

臭阿崽答：“没。”

二太太乐了说：“倒缸里吧。”

臭阿崽不明白二太太为什么这样做，就跟喜叔说了。

喜叔叹了口气：“二太太是大户人家，娇惯得很，怕你挑水歇着时水桶着了地，接了地气，脏；你如果不换肩，就没有臭屁，一换肩，准放臭屁。臭屁脏了水，她能要？”

臭阿崽心里好笑。

其实，他哪回挑水也要歇着，也要换肩，也放臭屁。可他不敢跟二太大实话实说，说了实话，那水就白挑了。他还做了实验，挑水不换肩还真没有屁，一换肩，那屁就来了。他很佩服喜叔，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有一回，臭阿崽刚挑完了水，二太太嘿嘿笑着说：“你把褂子脱了，我看看你肩膀。”臭阿崽不知道二太太到底要干什么，就脱了褂子。结果，二太太看到他的两个肩膀都是红的。二太太怒喝：“你骗我？把缸的水都给我倒掉！”

臭阿崽才明白过来：二太太检查他的肩膀呢，没换肩一处红，换了肩，两处红。没办法，只好再去挑。这回，他不敢打马虎眼了。

后来，臭阿崽学乖了，他在井边，脱下鞋，垫在肩上，走到半路再换肩，就看不出来了。

那回，东家和他的大太太还有儿子闺女都去大太太家。挺大的一处庄院，就剩下喜叔、臭阿崽和二太太了。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二太太吓得不得了，大声喊：“阿崽！阿崽！快过来！我怕！”

臭阿崽被喜叔推醒，他揉揉惺忪的睡眼说：“我不去，她嫌我臭!喜叔，你过去吧！”

喜叔在臭阿崽的屁股拍了一下：“傻小子，我倒愿意去，她不让啊！”臭阿崽就去了二太太的房里。二太太一把抱住他，浑身打哆嗦。

臭阿崽就使劲往外挣：“二太太，我脏，我臭，我爱放屁！”

二太太不撒手说：“臭就臭，脏就脏，放屁就放屁。”

两个人就那么搂抱着一直到天亮。

让臭阿崽奇怪的是，那天夜里他竟连一个屁都没放。

一到冬天，活计少了，喜叔和臭阿崽也比较清闲。没事了，臭阿崽就爱烧土豆吃，土豆吃多了，还是爱放屁。

二太太瞅见臭阿崽吃烧土豆，就说：“阿崽，给我也尝尝。”

臭阿崽嘻嘻笑：“脏啊!你吃得下？”二太太就要了一个，小心翼翼地把皮扒掉，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吃得津津有味。

臭阿崽问：“二太太，你知道我是用什么烧的土豆不？”

二太太答：“用火呗。”臭阿崽又问：“你猜，用的什么火？”二太太头也不抬眼，香甜地吃着烧土豆说：“灶火坑的火呗。”

臭阿崽大笑：“错啦！我用的是牛粪烧的！”

二太太听后，猛地扔掉半块烧土豆，弯下腰，嗷嗷嗷地呕吐起来。臭阿崽赶紧又说：“不是！不是！我真用灶火坑的火烧的！”

二太太马上就好了，但憋得满脸通红，她用纤纤细指在臭阿崽的脑门轻轻一点说：“臭阿崽！没大没小！”

但后来二太太就专门吃臭阿崽用牛粪火烧的土豆。这可是臭阿崽跟爸爸放牛时学的绝招。牛粪烧土豆，又软又香。

后来，臭阿崽偷偷参加了八路军。二太太吃不上他烧的土豆，还经常骂：“这个小没良心的臭阿崽，走时连个招呼都不打！没良心！没良心！”

谁知，全国解放以后，臭阿崽竟回来当了区长。大家把他的东家，还有大太太二太太一起弄到台上，让乡亲们有仇报仇有冤伸冤。

那时喜叔是贫协主席。他悄悄问臭阿崽区长：“这二太太咋办？”

臭阿崽区长心领神会，立即对乡亲们说：“我曾经给他们当过长工，受过他们的剥削。可他们对我不恶，尤其这个小女人，可以教育，可以重新做人嘛！”

得，区长一句话，二太太，还有她的男人，她的大太太，就免了挨批判受管制，没有受到任何皮肉之苦。否则，恐怕难逃挨打挨骂。

再后来，二太太一直活到八十，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