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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呆茶馆(外一篇)

2011-11-21秦德龙

文学港 2011年3期
关键词:花旦野鸡茶馆

秦德龙

发呆茶馆(外一篇)

秦德龙

有人把郊外的荒山打造成了风景区,据说可以欣赏到古野风光。我不屑地哂笑:黄山归来不看山哦。

也许是灯下黑吧,我始终对郊外的风景区不来兴趣。可当我听说山上有个发呆茶馆时,就想,全当是爬山休闲吧,去看看也无妨。于是,邀上好友三几人,驱车前往了。

到了山下,只见一条小路蜿蜒直上,通向山顶。朋友们伸展着腿脚,向山顶攀去。山道上响起我们的笑声,居然有一种空谷足音的感觉。

攀到山顶,看到一家茶馆。大概就是这里了。老板可真会做生意,把茶馆设在山头上,让游人望着天空发呆,难道是想出售天空吗?

老板笑兮兮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欢迎,欢迎到山上发呆。”

发呆?几个朋友大笑。我们这次来,可不是为了来发呆的。不过,老板的爽快,很自然地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发呆嘛,就是望着蓝天白云,遐想无边。”老板笑着,为我们沏上了山泉泡的热茶。

我们坐在木制的卡座里,顺着老板的目光,打量窗外的蓝天白云。不错,蓝天白云似乎很低矮,伸手既可触摸。茶馆里特别安静,除了偶尔发出的茶具轻叩声,就是煮茶声了。在城市生活久了,能在郊外找到这么一个好地方,真不错呢。

“老板,有小食品吗?我们挑几样。”一个朋友说。

“对不起,朋友。我们茶馆不卖小食品。”老板笑道,“那些袋装的、瓶装的食品、饮料,我们都不卖。会污染环境的。你们想吃东西,请到山下去用。”

“老板,上下山很不容易。你融融资,修个索道嘛,山下都方便呢。”另一个朋友说。

“不好意思了,朋友。我们不想重演给名山装索道的闹剧。何况,我们也不是名山。”老板笑道,“你们到山上来,是做吸氧运动的,是要呼吸新鲜空气的。乘索道,有什么意思呢?”

“老板,山上养几只猴子,再养几只野鸡。教猴子和野鸡做游戏,客人都爱看。还可以把野鸡杀了,给客人下酒。”又一朋友说。

“对不起,朋友。驯化的猴子和野鸡,还是到城里动物园去看。想吃肉喝酒,可以去城里的饭馆。”老板笑道,“各位上山来,不是为了看猴子和野鸡的,你们是为了松弛心灵。万一,猴子被你们看到了,也想进化成人类,不是很闹心嘛?”

“老板,你可真能开玩笑。我们在这里搞几天小型会议怎么样?会议代表住到山上,还可以看日出呢。”我自以为聪明,提出了一个特别愚蠢的问题。

“不好意思了,朋友。山上不需要高谈阔论,小心惊动了神仙!我们不接待任何会议,开会可去城里的会议中心。”老板笑道,“不过,每个月的农历十五,我们欢迎客人到山上赏月。”

“好啊,这个创意好!中秋节,我们可以来赏月。饮茶赋词,其乐融融。不过,老板,您不是想卖月亮吧?”我呵呵笑了。我想起来有个美国人,指着天上的月球说,他要对外出租。

“卖月亮?朋友,您真有趣。月亮是全人类的,我怎么有资格出售呢?”“不是说,让我们对着天空发呆吗?”“哦,您说对了。我开这家茶馆,就是让城里人过来发呆的。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说过, ‘一个民族需要一群仰望天空的人,他们不只是注意自己的脚下’。朋友,现在,太多太多的人,不知忙些什么,而丢失了自己的灵魂!其实,到我们这里来的,就是为了抚平纷繁的心绪,对吧?”我们都笑了。不说了,什么都不必说了。老板把黑格尔都搬出来了,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以后的日子里,每到周末,我们这些城里人,便逃出钢筋水泥包裹着的玻璃盒子,到郊外来爬山。我们爬到山顶,坐到茶馆里,望着天空,遐想无边。

戏 迷

他是个戏迷。这缘于他爷爷的故事。他爷爷是谁呢?他爷爷曾经是个战士。当年,歌剧《白毛女》在解放区上演的时候,有个战士朝着饰演老地主黄世仁的演员开了枪。他爷爷就在场。他爷爷虽然不是那个开枪的战士,却把那段故事演绎得十分传奇。他是爷爷的孙子,听了故事后,不由分说地迷上了神奇的戏剧。

那时候,他还小,却对戏剧充满了痴迷。村里来了个剧团,他悄悄地爬上了后台,将热乎乎的饼子塞给一个花旦吃。花旦是个白皙的小伙,饰演小姐惟妙惟肖。他喜欢这个演员,剧团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跟了三七二十一天。他爷爷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给这个花旦洗脚。

他爷爷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揪回了家去。

他爷爷命他读书,读书能考大学,考大学能有工作,有了工作能在剧场看大戏。

很简单的道理,很不是道理的道理。

果然,如他爷爷设计的那样,他考上了大学,成为城里人,并有条件坐到剧场里看大戏了。

他成了个地道的票友,每逢剧团演戏,他都不会缺场。好看的戏,看了一场又一场,不连看三场不过瘾。锣鼓家伙一敲,戏就比天大了。喜欢看戏,当然就喜欢演戏的人。一个花旦女演员被他相中了,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他的对象,又水到渠成地成了他的妻子。在他看来,花旦唱戏就是给他唱的;在妻子看来,他喜欢看戏,就是专看花旦的。

小日子过得如蜜拌油。

后来,家里多了一台电视机。电视好啊,电视里什么样的戏没有呢?可他偏偏不喜欢看电视,他总是没头没脑地撞到街上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剧团不演戏了,剧场不开张了。他问妻子,这是怎么回事呢?妻子念了句莫名其妙的道白:“相公,天要下雨,娘要改嫁!”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妻子尚能善解人意。每天,妻子都在家里给他唱戏,唱古装戏,唱现代戏,只要会唱的戏,都给他唱一遍。可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妻子唱了两段戏后,竟大病不治,撒手西去了。

没人给他唱戏了,他就捧个戏匣子,听戏匣子唱戏,走哪儿听哪儿。兴之所至,他也会吊吊嗓子,唱上两段。他唱《花木兰》、唱《红灯记》、唱《小二黑结婚》、唱《刘海砍樵》、唱《天仙配》……京剧、豫剧、平剧、花鼓戏、黄梅戏他都能来上几段。人们都知道他,都喜欢拿他打趣。

“电视里的戏,不够你看的吗?”

“那不一样啊。看电视,是斗室文化,而到剧场看戏,是群体文化。没有剧场的感染,潜意识不会满足啊。”

“你还潜意识呢,剧场是为你开的吗?你养得起剧团吗?”

“你不该和我说这个问题,养得起养不起,不是我考虑的问题。俄罗斯人到剧场看戏,专门有挂大衣的更衣室。戏剧是都市文化的标志,戏剧是人与人的会见,每个人都需要精神会餐。古希腊有很辉煌的文明,但留下来最脍炙人口的是什么?是戏剧!”

“你去过俄罗斯吗?你去过古希腊吗?还拿俄罗斯说事?还拿古希腊说事?有本事,你也写部戏,让剧团演一演!”

他不吭气了,人家捅到他的软肋上了。说到剧本,他不是没写过。他偷偷地写了好几部戏,可是没人肯演。人家看了他的剧本,伸手朝他要钱,要排戏的投资。这就是他的尴尬,这就是一个戏迷的尴尬。没人能理解这种尴尬,这种尴尬让人感到生活像块破抹布。

“写戏的是骗子,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有人面对面地嘲笑他。

“那么好吧,你们就把我当作骗子、疯子、傻子好了!现在,我这个三位一体的家伙,就站在你们面前。我要郑重地告诉你们,戏剧是一种生活的真实!演员从舞台上走下来,走到观众席表演……对,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互动,难道不真实吗?”

“戏剧人生啊!”人们感叹。

“那个依呀嘿,那个依呀嘿,嘿嘿嘿嘿,那个依呀嘿……”他忽然吊起嗓门唱了起来,一边唱,一边走起了台步,还煞有介事地甩了甩袖子,当作“水袖”。

“嘿个半天没完没了,急不急呀?”有人跺着脚,大笑。

“真是人来疯,越有人越疯!”有人摇着头,大笑。

他忽然收住了台步,模仿着儿童,天真烂漫地朗诵起来:“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

听到这首儿歌,人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这首儿歌,从爷爷的爷爷的辈上算起,人人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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