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2010中国影坛
——草根文化掌握话语权

盘点2010年中国影坛，我们不难发现草根文化已经掌握了中国电影的话语权。主要表现在三方面：从影片叙事的角度来看，放弃了宏大的叙事视角和俯视的叙事立场，而是选取草根的平视视角；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摒弃了精英主义对英雄的人为拔高，以人性化视角为我们塑造了平凡、真实，但是终因自己善良的天性而有所成的草根英雄；在影片的主题内涵层面，不再浓墨重彩地讲述小人物的困苦与烦恼，而是着重表现他们作为平凡人的人生理想。

草根文化 2010中国电影 话语权

“草根”（grassroots）一词最早产生于19世纪的美国。由于当时美国正处于淘金热潮时期，大量做着发财梦的冒险者们盛传在山脉土壤表层，尤其是草根生长茂盛的地方往往会蕴藏着黄金金矿。后来“草根”一词又被引进社会学学科，“草根”也被赋予了“底层平民”的内涵。陆谷孙先生主编的《英汉大辞典》中对grassroots一词的解释是：群众的、基层的；乡村地区的；基础的、根本的。因此草根文化，是相对于殿堂文化、官方主流文化而言的。草根文化具有平民意识，它生于微时，长于草莽，没有经过主流意识的教导和规范，没有经过文化精英的加工改造，蕴涵着一股扑面而来的乡土气息，表达一种朴素的民间生存法则。因此“草根文化”也就是平民文化、大众文化。盘点2010年中国影坛，我们不难发现，草根文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中国电影的话语权。

一，从影片叙事的角度来看，2010年中国影坛的电影大都放弃了宏大的叙事视角和俯视的叙事立场，而是选取草根的平视视角，取材于日常平凡生活的细枝末节来讲述故事。如果细心梳理一下，我们不难发现，无论是投资过亿的大片还是小成本的制作，这种草根叙事视角几乎囊括了2010年的全部影片。

由冯小刚导演、华谊兄弟公司投资制作的大片《唐山大地震》，投资总金额达到1.2亿人民币。但是在面临怎样用一部电影表现35年前那场惨绝人寰、死难者达到24万之众的唐山大地震时，擅长以小人物反映现实生活的冯小刚放弃了大片常用的广阔视角和官方叙事立场，毅然选择了小说《余震》作为剧本的故事大纲，决定用普普通通的唐山一家人在唐山大地震中所遭受的灾难和灾难后的情感重建作为故事的主线。

如果说一部过亿投资的大制作要采取一个平民的立场和视角讲述故事需要导演的力排众议，那么由赵家班作为主演的《大笑江湖》这部小成本的电影相对来说选取草根的视角来再现一段闯荡江湖的爱情故事就容易多了。说《大笑江湖》是一部小成本电影一点也不为过，因为它的总投资包括宣传和发行成本在内一共只有5000万，可是收益却非常高，下档的时候票房居然达到了1.6亿。在这部影片中，小沈阳饰演一个贫穷的小鞋匠吴迪，以修鞋为生，最大乐趣就是看武侠漫画《飞剑》，同时心中充满了对于人们传说中的江湖的向往与好奇。终于有一天，他因为想去泰山寻找心上人月露而踏进了江湖……由于懵懂无知，因此他在江湖中的经历相当离奇古怪，由此引发了观众的狂笑。

相对于《大笑江湖》，几乎处于同一贺岁档期的《让子弹飞》是姜文阔别影坛多年后重执导筒制作的一部投资一亿多的大片。这部影片的独特之处在于，同样是讲述土匪与官府豪绅斗智斗勇的故事，叙事时却不同于以往影片所采取的以官方或者乡士豪绅的正义视角和立场，而是采取从土匪的立场和视角写官匪争斗的故事。同时以姜文所饰演的张牧之为头领的麻匪不但不是人们惯性思维中烧杀抢掠的坏蛋、恶人，而且作为正义与民意的代表和象征在影片中出现。反之周润发、葛优所扮演的那些隶属于权力阶层的县长、豪绅才是一些真正意义上巧取豪夺、贪得无厌的强盗和罪犯。

二，人物形象塑造方面，一方面2010年的中国电影中对于草根阶层的塑造已经不同于新世纪以来《卡拉是条狗》、《看车人的七月》等为代表的关注城市弱势群体的影片聚焦于草根阶层的生存困境，表现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懦弱、无力与绝望。而是把草根阶层作为巴赫金狂欢诗学中被扶上国王宝座的平民英雄加以描写。另一方面摒弃了精英主义对英雄的人为拔高，以人性化的视角为我们塑造了一大批面对危险会害怕，会胆怯，但是却因为自己的纯真、善良的天性而有所成就的草根英雄。

《大笑江湖》里小沈阳塑造的小鞋匠吴迪就是一个这样的草根英雄。他穷，身上甚至连买一本新出版的连环画的钱都没有，因此总是靠偷看别人的书来自娱自乐。他呆，月露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以后你可以去泰山找我，他就当真了，还问人家，泰山那么大，我上哪儿找你去？他弱，一丝武功都不会，好不容易从一位旷世高人那儿得了很强的内力，可是很快就因为倒霉，内力全失，彻底归零。他不会武功，因此擅长虚张声势：“我手拿流星弯月刀，喊着响亮的口号，前方何人报上名儿，有能耐你别跑！”；他胆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咱就跑”、“见过英雄弯下小蛮腰”；他不追求天下第一的武林盟主地位，而是很容易满足：“天下第二也挺好”。对于很多人向往的快意恩仇的剑雨江湖，他说出自己亲身体验到的真实感受：“江河湖泊浪滔滔，看我浪迹多逍遥，谁最难受谁知道”，并且给人告诫：“江湖危险快点跑！”

《让子弹飞》让我们看到了姜文理想中的草莽英雄，麻匪头子张牧之是毕业于黄埔军校的高材生，有勇有谋，却因为时势不济，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他虽然劫富济贫，和豪绅黄四郎斗智斗勇，却仍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面对刘嘉玲扮演的风情万种的县长夫人，不能自持。这样的形象与红色经典中丝毫不近女色的高、大、全式英雄有着天壤之别，可是在平民英雄盛行的今天，草莽人物这样的行为带给人们的感觉不是好色猥琐，而是纯朴可爱。同样，《唐山大地震》里在灾难面前舍弃生命的英雄就是平凡人，他们是挚爱妻子的丈夫，是小时候遭受过灾难的民营小老板和曾经辍学生下私生女的家庭主妇。正是这些普通的草根阶层在天灾人祸面前，以悲悯的情怀和朴素的情感第一时间奔向灾区，救人于水火之中。

《人在囧途》导演将精英意识遭遇草根文化时的尴尬，展现得自然又巧妙。当精英灰太狼遭遇草根喜羊羊会是一种什么状况呢？徐峥饰演的老板，员工起外号称之为“灰太狼”。其实他跟灰太狼真的很像，只是有小三而已，不像已经被公认为二十一世纪好男人的灰太狼一样，对爱情专一。作为一个成功男人，他自认属于精英阶层，所以像大多数精英人士一样，凡事讲究符合自己上流社会的身份。例如坐飞机一定要选头等舱，坐火车必须买软卧票，总之时时刻刻处处不忘把自己与一般平民百姓区分开来。影片为我们讲述的是标榜自我精英意识的老板徐峥跟出身草根的挤奶工王宝强一同在春运期间回家过年时，经历的重重磨难。几天之内，老板和挤奶工一起遭遇了航班取消、铁路塌陷、客车停运、汽车翻车等一系列在当下的现实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突发事件。衣冠楚楚、受过高等教育的徐峥被残酷的现实搞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而挤奶工王宝强却以自己惯有的乐观生存智慧在危机面前保持着一份悠然自得和从容淡定。因为作为草根阶层的一员，他本就如同草一样卑微却顽强、柔韧地生活着。《人在囧途》给我们展示了这部疯狂的公路电影的“造梦”机制，在“草根狂欢”的叙事视野下，底层小人物可以误打误撞地把身居高位的上流社会大人物扳倒，草根阶层由于来自于泥土，他们自身的善良、纯朴的天性使他们真正掌握了支配世界运转的客观规律，并因此在接踵而至的危机面前安之若素，如鱼得水。广大观众也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得到了精神上的抚慰，尽情地释放、宣泄了内心对精英文化的不屑与对草根阶层的同情与梦想，因为他们本就是草根当中的一员。或许这就是此类草根喜剧能在近年的电影市场上风生水起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在影片的主题内涵层面，2010年的中国电影已经不再满足于浓墨重彩地讲述这些作为“弱势群体”、“城市底层”的小人物充满困苦与烦恼的生活经历，而是着重表现他们作为平凡人的对于人生理想和幸福生活的追求。

《让子弹飞》里无论是处于社会底层的麻匪还是万贯家财的豪绅，乃至有权有势的县长大人，他们的人生理想不过就是两个字：“赚钱！”这个人生目标可谓是原始而又纯朴，也充分反映了当前商品经济大潮下人们对金钱与物质的渴求。《大笑江湖》小沈阳扮演的小鞋匠是一个无名小卒，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武林高手，他的理想其实只是看一次真正的高手对决，另外就是能够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在一起。他虽然愚钝，可是并非像《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一样通过勤学苦练终于成为一代大侠。而是由于被人两次毒害，结果却机缘巧合，造成负负得正的结果，内力大增，成为空前绝后的高手，救了皇帝和月露，立下大功。这种成功模式背后蕴藏的是网络时代，草根阶层对于通过互联网等新媒体的巨大传播力量一夜成名的渴望和期待。现实生活中农民工吉他手刘刚，主唱王旭就是草根一夜爆红的绝佳个案。2010年8月有网友将刘刚和王旭两人在出租屋里光着膀子唱歌的视频，即“农民工”版《春天里》上传到网上，使他们一下子火了起来，受到不少网友和音乐人的追捧，从而摇身变为了演唱组合“旭日阳刚”，并登上了中央电视台2011年春节晚会的舞台。可以说《大笑江湖》中的小沈阳在懵懂之中成功晋身为一位武功高强的大侠的经历根本就是电影版的“旭日阳刚”。

吴宇森作为制片人的武侠巨片《剑雨》虽然在大陆院线上映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创造出巨额票房，但是其讲述的故事却在包装着血雨腥风的江湖恩怨背后，展现了最平凡的人性诉求，也许正因为每一个角色的人生理想都太过平凡普通，观众才更容易相信江湖原来就在我们身边。从主题内涵的层面剖析《剑雨》，不难发现它为我们折射出这一群在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武林高手，不过是一些有着平凡人生理想的平凡人。王学圻扮演的黑石首领“转轮王”，能够掌控天下官员罢免权，但却是个老太监。他恨自己的太监身份，恨自己说话的声音，恨自己不长胡子，太多的不满和怨恨支撑他处心积虑很多年以期完成自己心中的梦想——成为真正的男人！他渴望拥有爱的权利！因此，被心爱的女人“叶绽青”识破太监身份并遭到耻笑后，转轮王杀死她，埋在断桥下：“我太喜欢你了，这样只要每次我从桥上走过就可以看到你了。”一语道破这个身体残缺的男人心中自私的爱。少林高僧“陆竹” 因为与“细雨”一见钟情，作为“少林寺四十年来佛法武功最杰出的少年高僧”，不顾自己出家人的身份和多年的佛法修为，毅然放下所有的光荣与梦想都只为爱上一个相处才三个月的女人。影片的女主角“细雨”背叛组织独自拿走罗摩下半身遗体后在断桥邂逅“陆竹”，纠缠三个月后被“陆竹”以性命点化，醍醐灌顶般的顿悟使她放下八十万两黄金的巨额财富和罗摩半部遗体，将与“陆竹”的情缘和自己的贪念一同葬入泥土后易容隐身于市井之中，过起了平凡人的生活。片中另外的诸多人物也都有着平凡又卑微的梦想，如“转轮王”的徒弟“雷彬”期望能和妻儿幸福地开一家小面馆；另一个徒弟“彩戏师”之所以带着病体、人到暮年还在为黑石集团疲于奔命，也只为能在日后退出江湖，过平凡人的生活。而“叶绽青”这个看似凶残、放荡的女人，其实她的人生理想很卑微，她只想要一个能够灵肉合一的爱人，一个能够“人道”的丈夫，却至死也没有得到。

[1]戴锦华.《电影理论与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7.

[2]丁亚平.《艺术文化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 2005.

10.3969/j.issn.1002-6916.2011.10.002

杨鹏飞（1975－）女，辽宁鞍山人，沈阳化工大学社科系讲师，文艺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文艺学与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