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编纂的用户友好原则*

2011-10-19蔡永强

辞书研究 2011年2期

关键词：选词义项实用性

蔡永强

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编纂的用户友好原则*

蔡永强

现已出版的对外汉语学习词典在检索方式、选词立目、义项取舍、词目配例以及语法术语选用等环节上没有充分体现出用户友好原则。坚持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编纂的用户友好原则,必须打破母语词典编纂的僵化范式,制定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基于实用性的操作菜单。

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编纂用户友好原则配例

一、引言

对外汉语学习词典是供母语非汉语者使用的词典,外向型和工具性是其鲜明的特征,而其独特功能则在于引导汉语学习者活用目标语言,帮助学习者“在语词的拼法、读音、意义和正确运用方面寻找参考资料,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和使用时不失身份的”(贝尔根 ·伊文斯 1975)。因此,学习词典本质上是一种工具,一种帮助使用者解决语词困难的学习工具。从这一角度来看,实用性应该是对外汉语学习词典最重要的特征,是评判和衡量词典质量的关键标准;一部词典拿在手里,查不到想要查找的词语,或查到一个词语后不能明了其意义,不能帮助学习者释疑解难,这样的词典当然不会受欢迎。

当前已经出版的对外汉语学习词典已有十数部,但根据相关调查统计,汉语学习者大都不选用这些词典;换言之,我们编纂的词典在很大程度上被束之高阁,或成为研究者研究的靶子,没有在汉语学习领域派上用场。笔者认为,这种不景气的状况主要是由于词典缺乏实用性造成的,编纂者在编纂这种词典时没有完全从用户(即学习者)的角度出发,外向型和工具性体现不够,即没有坚持词典编纂的用户友好原则。工具不好用,学习者不爱用亦在情理之中。

据不完全统计,当前全球学习汉语的人已达4000万。无论是国内将汉语作为第二语言学习的少数民族学生,还是海外将汉语作为外语学习的外籍学习者,都对汉语学习工具书有着不同程度的需求。面对这么庞大的一个用户群体,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编纂者该何去何从?继续让我们的产品束之高阁,还是充分考量用户需求而让我们的词典真正成为引导学习者活用目标语言的工具?答案不言自明。充分考量用户需求即坚持用户友好原则,应成为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编纂的首要原则。基于用户的实用性是一部辞书的生命,是辞书价值的集中体现。这种实用性应该贯穿于整部辞书的编写过程,要体现在字字句句中(于海江2005)。恰因为如此,用户友好原则在操作层面上往往难以把握,也常常于不经意间被忽略。

我们知道,编纂供母语非汉语者使用的汉语学习词典有很多原则需要遵循,例如科学性原则、简明直观性原则、实用性原则、兼顾文化原则、时代性原则、系统性原则和趣味性原则等(蔡永强2006),但词典编纂者在编纂词典的过程中必须始终围绕这样一个问题,即要编纂的词典是给什么人用的[1],是干什么用的,毫无疑问,这应成为词典编纂者考虑的首要问题。定位搞错了,编出的东西就是一堆废纸。只有考虑好了词典的目标读者和编纂目的,才能编纂出确实具有实用性的工具书。那么,什么是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编纂的用户友好原则?我们认为,用户友好原则即基于用户的实用性,是指词典提供的内容及其编排体例等必须宜于学习者使用,即学习者能够在词典中比较顺利地找到需要的东西。简言之,词典编纂的用户友好原则主要体现在检索方式简明易查、选词立目有针对性、义项取舍科学合理、例句设置语境化生活化和专业语法术语的淡化等五个方面。

下面我们试以三部汉语学习词典[《当代汉语学习词典》(徐玉敏2005;以下简称《当代》)、《商务馆学汉语词典》(鲁健冀,吕文华2006;以下简称《商务》)、《留学生汉语习惯用语词典》(杨金华2009;以下简称《习惯用语》)]为对象,结合实例,从正反两方面分析用户友好原则的具体表现。

二、检索方式简明易查

目前已出版对外汉语学习词典之所以被冷落,恐怕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查找困难造成的。学习者拿到一本词典,不能第一时间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当然觉得不好用。而目前已被广泛使用的电子词典就避免了这个问题:可以直接输入拼音查找,也可以直接输入汉字查找。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是纸质词典面临的一个巨大挑战。但这也不是说,纸质词典就没有出路了,因为对汉语学习者来说,汉字毕竟是绕不过去的。只要学习者明白了汉字的基本结构和基本原理,查找纸质词典应该不是问题。

例如,《当代》设有音节索引和词目笔画索引两种查词方式,《商务》设有音节表、笔画查字表、独体字查字表、部首检字表四种查词方式,《习惯用语》设有音序索引、词目笔画索引两种查词方式。《当代》的音节索引在音节右边标示正文页码[2],但不便于初级汉语水平学习者检索。另外词目笔画索引的设计有意回避汉字的偏旁与间架结构,使用起来极为不便。[3]《商务》与《习惯用语》的词目笔画索引和笔画查字表同样具有这种不便查找的缺陷。《商务》查询方式多样,但未免重复、混乱。笔画查字表的缺陷同《当代》,独体字查字表未必实用。[4]《习惯用语》音序索引只标音节首字母,不标具体音节,实用性欠佳。[5]

目前通行的检字法无非音序与部首两种,上述词典中的笔画检字法实不可取,其实质是出于对汉字难的担忧而采取的权宜之计;汉字毕竟不同于表音文字,汉字是汉语学习者绕不过去的一道坎,词典编纂者应设法引导学生跨过这道坎,而不是刻意回避。笔者认为,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的检字法当首推部首检字法。给定一个汉字,学习者未必知其读音,但其结构绝大部分却是可以分析的。只要学习者了解了汉字的基本笔画和基本间架结构,按照部首来检字应该是方便易行的。

为了使检字方便易行,我们必须在词典中做这样的准备:词典开篇直接介绍汉字的基本笔画(最基本的笔画如横、竖、撇、点、捺、提、折、钩等,一些比较复杂的笔画也要引入,加起来三十个左右)和间架结构(如上下组合、左右组合、包围组合、框架组合等),而音序检字法作为辅助手段置于部首检字法之后。对于某些实在难以切分出部首的所谓独体字,在将其中一部分作为部首(即通过部首检字法也能查到)的基础上,可以在音序检字法之后设置按照笔画排列的辅助性“难字索引”。

与检索方式相关的另一个重要方面则是词典宏观结构的简化问题。目前已出版的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的宏观结构一般遵照母语使用者的词典模式来设计,即作为宣传产品用的名家“序言”,反映编者编纂理念的“编者的话(或说明)”,引导使用的“凡例”,检索法之“音序检字”、“部首检字”等。但这些内容好像并不完全是针对使用者的,如“序言”无非是一个宣传广告,褒奖一番然后说什么瑕不掩瑜;“编者的话”无非是说编纂的理念如何如何先进或有特色;“凡例”本应面向词典使用者,但其文字表述大都过于专业。这些内容放置在正文之前,大部分词典使用者不会去看,即使看了也不懂,因此徒然增加使用困难。与其将这些内容放在正文之前吓人,不如打破常规,将其置于正文之后,有兴趣者尽可择时阅读研究。

三、选词立目要有针对性和实用性

选词立目的一个基本要求是保证对学习者有用,即具有针对性和实用性。当前已出版词典的选词大部分都以《HSK汉语水平考试词汇大纲》颁布的8822个词语为依据,大纲中的词语基本涵盖了现代汉语常用词,但如果完全依照大纲来选词立目,可能会使某些词目的选择缺少针对性。例如大纲中出现了这样一些词语——“按劳分配、编者按、车床、倒爷、的确良、副食、贩卖、粮票、所有制、形而上学”等,这些词语要么太专业、太生僻,要么已经淡出我们的生活成为历史,学习者一般不会碰到这些词语,即使学会了也无从使用。因此,编纂过程中应尽量回避这些词语,对大纲有所取有所舍,不能照单全收。

例如,《当代》主要收入大纲中的甲乙级词和义项。但一些常用词没有收,如“上网”、“买单”等这些当代高频词语。《商务》收录现代汉语中最常用的字词,但有些常用词漏收,而一些过时的词语也被收入,如“上网”、“上瘾”、“病毒”等不收,而“电唱机”、“衬裤”等过时词语却收录其中。《习惯用语》选词立目比较缺乏针对性与实用性。例如“吃鸭蛋”明显带有中国传统应试教育的痕迹,“黄鼠狼给鸡拜年”这一普适性词目不收反而收“黄鼠狼单咬病鸭子”,“挨枪子”则带有很强的负面消极意义。

选词立目最好有语料库,但目前我国这种专门用于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编纂的语料库还不是很成熟。目前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的选词基本上有两个依据,一是国家汉办颁布的8822个汉语水平考试用词语,二是《现代汉语词典》中收录的词。鉴于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的目标读者的特殊性,编纂者在有据可依的情况下,必须对某些词目进行人工干预,即筛除一些生僻词、专业词,同时收入一些反映时代变化的具有普适性的词。例如《HSK汉语水平考试词汇大纲》中没有收录的“巴不得、白领、摆架子、褒义、灯管、买单、工薪、海盗、汇款单、帖子、删除、上网、时尚、手机、电子邮件、视频、体能、通讯录、同性恋、网络、网站、信用卡、银行卡、包裹单、时差、温差、驾校、鼠标、下岗、尴尬、媒体、物业、公安局”等词,均可以收入。

四、义项取舍的科学性

有些词义项复杂,学习词典应该对其有所取舍。

例如《,当代》某些词目的最常用的义项没有列入。如在解释“上[名]”时,纠缠于“上面”和“上边”的区分,不实用。没有分清本义与引申义的关系,给人的感觉好像一个大杂烩。

上1[名]:你抬头往～看,他们快爬到山顶了。→你抬头往山的高处看,他们快爬到山顶了。例那个～穿白衣服、下穿花裙子的人是我的同学|你把气球再往～升一升,这样远处的人也能看见|老人从～到下地看了我好几遍。

上边1[名]:书柜的～儿放书,下边儿放杂志。

上面1[名]:这座楼一共五层,我家住在最～一层。

上边2[名]:～我已经讲了两个问题,下边我来讲第三个问题。

上面2[名]:她的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

上边3[名]:桌子～儿有两本书。

上面3[名]:你擦一擦桌子～的水吧。

上边4[名]:～对我们的要求很明确。

上面4[名]:这样吧,～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上级[名]:这几所大学的～是国家教育部。

上边5[名]:学生要把精力放在学习～。

上面5[名]:你得在自学～多下点儿功夫。

这种处理方式无异于暗地里搞辨析,学习者肯定会被弄得一头雾水。“上”常用的例语例句搭配没有呈现,例如“上游”、“把书放在桌子上”等。

《商务》对某些词目义项分合的处理也有不合理之处。如对“上[名]”的处理只列“时间或顺序在前面的/等级或质量较高的”,但这两个义项并不能概括其“上限”义。

因此,义项取舍要体现常用性,一些生僻义项不宜选取;对某些词语的义项排列要分清前后难易层次,本义在前,引申义、比喻义在后;义项合并与分合具有相对性,应该在意义连接最薄弱的地方划分义项。

五、配置语境化和生活化的例句

配例是释义的延伸和注脚。词目的配例不能使用死搭配,因为学习者从死搭配中不能学得该词目的“具体用法”,而仅仅学了一个搭配而已。语境要兼顾生活化和时代性,一些过时、生僻、过于专业的配例不应收录其中,免得给学习者造成不必要的阅读障碍。配例宜选取一些中性化的例语例句,保证留学生能够在目的语环境中顺利使用。在汉语国际推广日益深化的今天,这一点显得尤为重要。

例如《,当代》彰显语境配例,但有些配例却与释义不符。如“上午的两节中文课由王老师上。→上午的两节中文课由王老师讲”,后面的配例“你我特别喜欢上张老师的课”就与释义完整句不符。《商务》的配例存在死搭配,不够生活化。如对“交费|收费”的展示缺少语境支撑“,你觉得太阳不是恒星?真是匪夷所思!”则离学生生活太远了。《习惯用语》的配例在生活化和时代性方面较欠缺,如“大嫂感慨地对她说‘:妹子,都是一样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了家就有了烦恼’”、“这个家伙在我这儿碰了钉子以后,再也不敢来抄我的作业了”等配例不宜展示给留学生。

郑定欧(2008)曾在已出版学习词典中找出过这样一些暴力、愚昧或令人恶心的内容:

外国侵略者的刺刀上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

你要再出去,看我不打死你。

这个小姑娘长得真好看,等大了奶奶给你寻个人家,好不好?

房子里没有厕所,你尿在这个盆里吧。

这样的例句是不宜出现在对外汉语学习词典之中的,我们应该使用那些“彼方大众所能理解的符号、词汇、规则传递出的正面的、积极的、恰如其分的”配例。

配例是学习者正确理解词目意义的最重要的词典构件。成功的配例应注意以下几点:一是语境化,避免死搭配,作为义项释义补充的配例应该是一个用法集合,而非一些死搭配的罗列。二是生活化,例语例句应该源于学习者目的语环境的真实生活,而非不着边际的生拼硬凑。三是注意时代性,将最能反映当代中国巨大变化的配例写进词典,而非将一些过时的表述充斥其中。总之,例语例句的设置必须在最大程度上贴近学习者的生活、习惯和思想。务求使学习者通过学习词典中的例语例句,达到举一反三的目的,进而能够活用汉语这一目标语言。

六、淡化专业语法术语

词典编纂者必须清楚这样一个事实,即并非每位词典使用者都了解语言学基本常识,因此词典中应尽量避免出现一些专业化的语法术语,语法术语所代表的含义可以通过释义与配例阐释。总之,如果一部汉语学习词典要实现引导学习者活用目标语言这一目标,就必须将用户友好原则放在首位。换言之,基于用户的实用性应该成为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编纂的首要原则。

已出版的对外汉语学习词典在很多方面都摆脱不了传统汉语词典的影子,如动辄罗列主谓宾定状补,标上动量、动趋、动宾、动结等语法术语,这种做法给学习者造成了很大的混乱,因为有些术语学习者根本就弄不懂,有些术语即使是汉语母语者也未必能彻底搞清楚。例如,《商务》除了标明词性,还有其他专业术语,如“素”、“短语词:动 -结”、“短语词:动 -趋”、“短语词:动 - 宾”等 ,《习惯用语》则出现了主、谓、宾、定、状、补、小句等专业化术语,这都不利于学习者学习掌握。

相反,《当代》仅标明基本词性的做法则比较可取。从学习词典应该尽可能淡化语法术语和一些专业化表述这一点来看,《当代》的做法值得推广。

七、结论

本文指出,用户友好原则必须贯穿词典编纂的全过程,从内容到形式的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充分体现这一原则。这就需要我们打破常规,切实以使用者为中心综合考量词典编纂这项“功德无量”(胡明扬2005)的工程。一言以蔽之,必须实现“五化”:检索方式简易化(包括检字部首化和体例简易化)、选词立目实用化、义项取舍科学化、配例语境化、专业表述淡化。笔者认为,按照这一菜单设计的充分体现用户友好原则的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目录先后顺序应该如下表所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