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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唐宋体诗举要:启功、邵燕祥
——“后唐宋体”诗话·之七

2011-08-15浙江王尚文

名作欣赏 2011年16期
关键词:宋体打油诗

/[浙江]王尚文

后唐宋体诗举要:启功、邵燕祥
——“后唐宋体”诗话·之七

/[浙江]王尚文

启功

在我的心目中,启功就是古道热肠、从容洒脱、幽默风趣的化身,在出身门第、名利地位、挫折灾难、纷纭世事面前,取得了真正的自由,以毕生的经历、成就书写了一个大写的“人”字。他的旧体诗词(集为《启功韵语》,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本节所引启功诗均出此书),量虽不大,质却甚高,所谓“以我少少许,胜人多多许”者也。他的诗,又以唐宋体居多,但篇数不多的后唐宋体诗却为后唐宋体赢得了广大读者的青睐,贡献可谓大矣。

其《论诗绝句二十五首》之一云:

唐以前诗次第长,三唐气壮脱口嚷。

宋人句句出深思,元明以下全凭仿。

古今论诗之诗,车载斗量,他这二十八字总结了自“唐以前”至“元明以下”数千年的中华诗史,分别以“长”、“嚷”、“思”、“仿”概括之,独到而准确。“仿”往往难有出息,基本上基于“仿”的唐宋体路也愈走愈窄,于是后唐宋体“创”出了新路,就其前景而言,足以与“长”者“嚷”者“思”者一较短长。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其中又以诗为最。启功以典雅的文言写了不少唐宋体诗,平心而论,它们虽好,但不能说比同时代的唐宋体诗最高水平超出多少,最多是打了个平手,质言之,别人也能写得出,甚至更好一点也难说;然而,他自觉化入白话、口语的后唐宋体作品,却无可争议是一流的,甚至是最棒的,它们的独特性、创造性在当代罕有出其右者。在“总说”部分曾举他的《自撰墓志铭》为例加以说明,这里再抄几首。

《次韵黄苗子兄题聂绀弩〈三草集〉》:

“口里淡出鸟”,昂然万劫身。

飞来天外句,刬却世间文。

眼比冰川冷,心逾炭火春。

娲皇造才气,可妒不平均。

惺惺相惜,虽不以自况亦自况也。《次韵聂君绀弩一首,绀翁曾被四人帮刑禁多年》结句云:“学诗曾读群贤集,如此新声世所稀。”亦类似也。《彻夜失眠口占二首》其一:

垂老无家别,居然德不孤。

纷纷登鬼录,滚滚见吾徒。

“凡”下休题“鸟”,“乎”前可坐“乌”。

何须求睡稳,一塌本糊涂。

典故多了一点,却不觉其多。原因有二,一是所用几乎人人耳熟能详;二是用得活、用得巧,如首句“垂老无家别”,似乎没用典故。五字,感慨无尽,凄凉已极,但充其量只是启功的一半,与“居然德不孤”,十个字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启功。

《失眠三首》其二:

“十年人海小沧桑”,万幻全从坐后忘。

身似沐猴冠愈丑,心同枯蝶死前亡。

蛇来笔下爬成字,油入诗中打作腔。

自愧才庸无善恶,兢兢岂为计流芳。

“如此新声世所稀”,诗人诚不吾欺也。

诗曰:

风雨阴晴任自然,拈花微笑诗百篇。

酒边《韵语》方吟罢,翁在云端拍我肩。

邵燕祥

我国古代向有所谓“四大奇书”的说法,如果要评选我国当代第一奇书,又如果我们老百姓也可以投票,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把票投给邵燕祥的《人生败笔——一个灭顶者的挣扎实录》:奇就奇在作者以第一手资料真实地自曝其人生败笔,历来似乎只有自我粉饰者、自我辩护者,哪有自曝其丑者?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啧啧称奇的了。而且,他绝对不是自虐狂;他是本着一个现代知识分子的良知来反省、痛悔、控诉,这需要多么巨大的道德勇气,多么坚定的社会担当!众所周知,他是一位著名的诗人、杂文家。他在《邵燕祥诗抄·打油诗》(广西师大出版社2005年版。本节所引邵诗均出此书)一书的自序中开头就说:“曾有人说,我的杂文比新诗好,我的旧体诗又比杂文好。”我没有认真研读他的全部著作,对此很难发表意见;我所能说的是,在他的旧体诗里,后唐宋体作品要比唐宋体好。好就好在前者比后者更加接近《人生败笔》中体现的人格高度和精神深度,其中或有个别艺术上的瑕疵,但在人生信念、态度上绝无败笔。

1985年《戏为长歌答吕剑》一诗云:

人言沉默胜黄金,黑白当前敢缄默?

莫谈国是非吾徒,人微未忘匹夫责。

万物唯有人能言,非真不语人之则。

怖于生无惧死,两间但求无愧怍。

可以看成是他诗歌创作的宣言。1986年又有《题铸钟厂》云:“愿铸诗情如铸钟,一身血肉一炉红。”令人动容。古今中外以诗明志、相勉者,时时而见,激昂慷慨,感天动地,临事挺身而出者固不乏其人,自食其言者亦往往有之。邵燕祥在关键时刻并没有让大家失望:

从今谁复补苍天?梦里星芒坠百千。

文字焚余呈妩媚,笙歌劫后变疑嫌。

耻同魑魅争光焰,甘以锱铢点俸钱。

天若有情天亦老,茴香豆飨李龟年。

(《从今》)

干戚如今舞亦难,独来独往困刑天。

头颅已斫何须好,肝胆犹存未忍捐。

垂垂老矣吴刚斧,西绪弗斯上下山。

上帝已死诸神渴,沧海横流剩一湾。

(《书愤》)

两诗字字句句均掷地有声,即古人所谓 “吾戴吾头来矣”!诗因人而作,人以诗言志,两者本来难解难分,然其言行是否一致,一时或尚难验证;但此时此刻,所言即其所为,诗即人,人即诗,以诗见人,其诗即其人也。其诗可圈可点,其人可钦可敬。这就是后唐宋体追求的境界。

诗集中此类诗琳琅满目,如《读〈点灯集〉》《赠王澈》《八月九日关于胡风会上作》《人生》《不问》《筵席二首》《七夕有感》《贺韦君宜八秩大寿病中》《戏咏五次文代会》《惊闻胡胆遇难,口占一绝以慰胡征》《奉和苗子〈咏酒呈宪益〉》等等,美不胜收。如:

又到天凉好个秋,几多小鬼闹神州。

也曾挥泪屠功狗,是处贪官跳沐猴。

焦大忠诚输赖大,红楼金粉胜樊楼。

者番不预曹家事,谁道先生只窃钩?联想跌宕腾挪,取譬自然熨帖,字字锋利,句句入骨。又如《整人五绝》:

(《读苗子先生和诗有作》)

整人之乐乐陶然,永远保留批判权。

算账人称常有理,你们拉套我扬鞭。

(其一)

整人之乐乐无穷,作浪兴风变色龙。

露尾藏头缘底事?翻云覆雨且折腾。

(其二)

整人之乐乐泱泱,取义由来靠断章。

嗤点众山皆右派,一峰独左好风光。

(其三)

整人之乐亦快哉,捣蛋调皮有后台。

帽子扣人时要大,明朝再送小鞋来。

(其四)

整人之乐乐何如,兰不当门也要锄。

有权堪用直需用,不闻逝者如斯夫!

(其五)

一唱五叹,曲尽整人之乐、之妙、之毒、之丑,其无耻、邪恶,无处藏身,所谓力透纸背者也。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八月九日关于胡风会上作》一诗尾联“人价岂能攀物价,脸长三尺枉凝眉”,将《红楼梦》中“枉凝眉”借用至此,顿时生色不少。

诗人说“吾爱定盫破戒诗”,诗中活用之处多处可见。除已注明的“月怒明”,如《岁暮》“妆台独依望黄河”,当从《己亥杂诗》“风云才略已消磨,甘隶妆台伺眼波。为恐刘郎英气尽,卷帘梳洗望黄河”脱胎而来。《祝许老七秩大寿》“兰不当门也被锄”,当是《己亥杂诗》“香兰自判前因误,生不当门也被锄”的紧缩。《自温旧稿》“为有平生未报恩”也与《己亥杂诗》“鹤背天风堕片言,能苏万古落花魂。征衫不渍寻常泪,此是平生未报恩”相关。龚自珍《己亥杂诗》中《咏史·金粉东南十五州》有句“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意在讽刺那些无节文人,卑躬屈膝歌功颂德。邵燕祥《安顺道上赠舒展》“避席难逃文字狱”,改“畏闻”为“难逃”,描述了舒展和自己等作家的险恶处境;而“亦狂亦侠亦情深”亦出自《己亥杂诗》“亦狂亦侠亦温文”。《四月二十三夜偶成慰吴祖光》“几分《梁甫》《几分》《骚》”则出自《己亥杂诗》“二分《梁甫》一分《骚》”,似比原句更为空灵。

当然邵燕祥不是只取龚自珍一家,而能“转益多师”。如《清明》“东风不放柳条青”,出李白《劳劳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答常德曹菁先生留别》“惆怅无为在歧路”,出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书法》“才从饭颗山前见,又向兰亭会上逢”,出李白《清平调》“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题〈卖艺黄家〉》其二“笑看长安似弈棋”,出杜甫《秋兴》“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谒翠亨村中山故居》“革命先行者,栖栖一代中”,出唐玄宗《经邹鲁祭孔子而叹之》“夫子何为者,栖栖一代中”;《读“夕阳何惧近黄昏句”再柬小如》“一天好景君知否”,出苏轼《赠刘景文》“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生日打油四绝句》“白眼鸡虫小”,则出鲁迅《哀范君三首》之一:“华颠萎寥落,白眼看鸡虫”。此外,还有取自其他诗人及《世说新语》等书甚至佛典者,限于篇幅,兹不一一列举。更有用前人之构思者,如《不要沐猴要孙猴》: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猴把戏,耻教夫婿觅封侯。

只是改了四个字,就赋予了它新的灵魂。《公仆生涯》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奥迪门外催。

醉卧官场君莫笑,青云有路几人回。

还有的是两个典故的有机整合,如《顶峰》:

蜗牛两角亦峥嵘,蛮触分庭夸顶峰。

忽报南柯随梦折,槐安国破蚁群空。

《暴发户》则是前人名句和民间谚语的有机整合:

家事昨夸无产者,今朝骑鹤下扬州。

国库无银三百两,对门阿二不曾偷。

诗人像个语言的烹调艺术家,能用前人的现成材料烹调出色香味俱新俱佳的美味。

诗人十分重视字句锤炼,取得了很好的艺术效果。前引《戏为长歌答吕剑》“黑白当前敢缄默”一句中,“敢”也可用“能”,但“敢”更有深意:此“敢”乃不敢之意。为何不敢?因对自己的信念有敬畏之心;在“敢”面前,“能”就显得软弱无能了。《题〈卖艺黄家〉》其一颔联:“才学三一律今古,艺能十五贯中西。”句法为诗人的独特创造:“律”、“贯”连上分别为名词“三一律”、“十五贯”,连下又是动词,分别带宾语“今古”、“中西”,可谓妙绝古今。

诗中好的对仗也是锤炼的结果,如《韦君宜八秩大寿病中》“已经痛定犹思痛,曾是身危不顾身”;《七夕有感》“当时流血兼流汗,今日捐班算接班”;《挽萧军》“一生尽是盘陀路,八月曾经生死场”等等,不胜枚举。《祝许老七秩大寿》:“鱼能入海犹相忆,兰不当门也被锄。”语浅意深,出句基于《庄子》“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犹”字才有着落,也才有力量;对句因有古人之“兰不当门,不锄何害,锄之何益”,方可见出整人者之残暴冷酷。

诗人《赠蓝翎》颔联云:“一样文章归老辣,几番炉冶羡纯青。”用于邵燕祥自身,也甚为贴切。但由于种种原因,有少数诗作如《时事》或个别语句失之晦涩。平心而论,有时候是难怪诗人自己的。当然也有的似可商量。如《马克思之愤》:

千古风流马克思,但开思路不为师。

求神拜佛成何事?念念口中尚有词。

这是一首配画诗。画的是一群人在马克思著作封面的马克思像前焚香膜拜。此诗第三句(即所谓起承转合的“转”句)用“求神拜佛”,与上文、与画作似乎都连得不紧,好像另起一头似的,愚意不如改为“拜如神佛”。《修正》:

为官之道在韬光,难得糊涂难得装。

修正板桥谁执斧?曾呼皇帝俭衣裳。

“谁”“曾呼”?该是《皇帝的新装》结尾处那个男孩吧?果是,则他惊“呼”的是:“他什么都没穿啊!”显然和“俭衣裳”完全是两码子事,表达似乎没有到位。《五十九岁现象》:

待要交班悔已迟,黄昏将近夕阳时。

有权堪用直需用,莫待无花空折枝。

“莫待无花空折枝”,古人成句,用在此处,别有谐趣。可商者唯“待要交班悔已迟”,我身边好几位读者都理解为所“悔”者是没有找好接班的却就要“交班”了,因而可能贻误工作,此其所以“悔”也。此乃读者未联系全诗之误。但此句本身似亦可两解,为避免歧义,“待要交班”能否改为“班待交时”?“交班”、“交时”都是两平,却突出了“时”或可不致引起误读。

集中收有近六十首配画诗,诗、画相互发明,珠联璧合,诚为一大特色。诗人说是“命题作文,诗为我所写,意从画而来”。考诗和画的关系,大体上可分如下三类:依画照说、延伸发展、借“画”发挥。看来依画照说较为容易,其实要“说”好也难。不过后两种毕竟价值更高。《皇家产品》,画家所写的说明是:“带皇家标记的东西是‘颠扑不破’的,但却易从内部腐败。”诗人的配画诗是:

曾闻池浅王八多,太液池深起浩波。

气数桓灵存一线,景升豚犬奈天何。

画作着眼于物——“东西”,诗作由“物”延伸至“人”,可谓层楼更上。《困》,画家所写的说明是:“人类有史以来不断抛出各种治世理论,想当救世主,但仍不能根治贫困。”邵燕祥诗曰:

饱汉怎知饿汉饥,如星唾沫满天飞。

讨钱半为填空腹,半为诸公树像碑。

“想当救世主”的理论家未必是坏人,从动机看往往是好人。诗作却借题发挥,讽刺了那些为了钱财充当特殊利益集团代言人而有意瞒骗大众的所谓学者专家,入木三分。《唯唯学派》异曲同工:

指向东来不向西,你哈哈则我嘻嘻。

争栖鸟宿衙前树,不羡林间自在啼。

不过,也有个别作品,诗、画并不相配。《瞻仰》画的是两座雕塑,一骑骏马作奔腾状,一骑蜗牛,骑者右手指向前方,两者都是同一方向。诗曰:

堪笑八仙张果老,颠颠簸簸倒骑驴。

向前看乃朝后看,却云座下是良驹。

诗确实写得很好,奈何与画有风马牛不相及之嫌。吹求之见,不敢自是。

初看《邵燕祥诗抄·打油诗》的书名,我还以为书中包含“邵燕祥诗抄”、“邵燕祥打油诗”两个部分,马上就发现我错了。照书名,理应还有一种解读:这本“打油诗”是“邵燕祥诗抄”中的一个部分,显然也不对。细读诗集的目录,有的直接标明是“打油”,有的则没有,似乎是将打油诗与非打油诗混编在一起。再看封面勒口上的内容简介,方知“打油诗”是作者自谦。关于打油诗,作者自序所言颇富见地,也有值得商榷之处。

“自序”引打油诗鼻祖张打油的首句为“江上一笼统”的开山之作,说:“看来,它的特点主要是以口语入诗。”我认为打油诗并不是真正的诗,若认同此说,所谓“以口语入诗”就站不住脚了,只能说是以口语为之。从这首著名的打油诗看,形式上根本不讲声韵格律,内容只是今天所说的搞笑而已,不具任何诗的意义、意味。但“以口语入诗”却道出了后唐宋体的一大特点。打油诗不是诗,何以许多诗人甚至是大诗人却“偏偏都把自己的作品称为打油诗”呢?此无它,自谦也,没有别的更多的理由。邵燕祥找出来的理由,似乎都并不充分,如说它具有“在市井和草野间行吟”的“自由色彩”,“必定属于民间”,就未必完全符合实际,“庙堂和贵族”有时也兴打油,如薛蟠“闺房钻出大马猴”之类。诗人们为了自谦,把真正的诗说成打油诗,原可体谅;我们读者若认起真来跟着也称他们的诗是“打油”,就有点让人啼笑皆非了。“自序”还说:“有一位老先生就质问说,你这里还有悼诗,怎么能叫‘打油诗’?当时我心里想,怎么,张打油就不许写悼诗吗?”显然,“我”是偷换了概念:这位老先生说的是悼诗不能“打油”,把悼诗写成打油诗是极不合适的;而“我”说的却是许不许张打油这个人写悼诗的问题。换句话说,两位说的不是同一个命题。

说到“以口语入诗”,我认为是大解放,大进步,需要大才能。记得《三家诗》出版不久,我在广州开会,发现朋友手中有此书,借来一读,爱不释手。于是就厚着脸皮向责编姚莎莎女士讨要,她说已经没了。我没有就此收兵,软磨硬泡,后来她终于偷偷塞给我一本,还让我不要声张。整本诗读下来,当时让我笑得前仰后合,至今没有忘记的就是一首诗的一句口语:“大会开得很好嘛!”这首诗的作者就是邵燕祥,全诗如下:

宪益先生赏酒并以五次文代会上诗见示。今秋作江南游未得躬逢其盛,打油凑趣。

尽是作家艺术家,出恭入定静无哗。

不愁百万成虚掷,安得金人似傻瓜。

已验几回诗作谶,可知何日笔生花?

掌声拍报平安夜,大会开得很好嘛!

(《戏咏五次文代会》)

结尾一句确实是神来之笔,好像把一条活泼泼的鱼放入一个池塘,把整个池塘也都搅得活泼泼的了。此乃后唐宋体之所以胜过唐宋体的主要法门之一。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死死守住“典雅的文言”这道门槛不可呢?为什么一定不许利用当代口语这一无限丰富、宝贵的资源呢?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当然声韵格律还是要讲的,以口语入诗,首先是努力使其就“范”,其次是实在不能如“大会开得很好嘛”者就网开一面。如果我是编辑,有开稿费的权利,这最后七个字,稿费十倍与之!

手头邵燕祥这本诗集,作品收至2001年,其实2001年后,他也写了许多后唐宋体的好作品,遗憾的是我没有认真搜集。2008年3月友人吴非兄以邵燕祥的一首新作见示:

谁云多难便兴邦?邑有流民叹小康。

遍野尽哀高玉宝,岂因一个世仁黄。

红包续得红旗谱,白骨堆高白玉堂。

五十八年夸解放,黑窑奴在黑窑场。

(《感事(山西黑窑场)》)

我以为颈联胜过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远矣。赞叹之余,不揣浅陋,奉和一首:

特色鲜明真大邦,问心无愧享安康。

山西个别砖窑黑,天下半条扬子黄。

虎照为真言凿凿,功臣殉酒事堂堂。

病生一指诚难免,不废翩翩歌舞场。

诗曰:

白玉堂通白虎堂,黑砖窑现黑心肠。滔滔不尽源头水,七字十年魂梦香。

勘误:本刊2011年第2期标题“唐宋体诗例话:胡适”应为“后唐宋体诗举要:胡适”,在此向王尚文先生及读者诸君致歉。

作 者:王尚文,学者,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编 辑:王朝军 zhengshi5@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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