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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2011-08-15新疆古风

吐鲁番 2011年2期
关键词:糯米饭生产队礼品

新疆 古风

我的父亲

新疆 古风

我的根在农村,我的父亲就是一位忠厚老实的中国农民。每当遇见和父亲同龄的农民时,我就浮想联翩,一种对父亲说不完道不清的感情,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脑海。我虽然在心里经常惦记着父亲,但在这些年我并没有和父亲好好的沟通过,也没有更好地满足过他的需求,所以,想起父亲,总觉得自己作为儿子没有尽到应有的孝心。而我,又长期远离家乡,不能常回家去看望他。每想到这些,总有一股深深的愧疚袭上心头,怆然而泪下……

父亲出生在一个非常贫穷的农家里。在我的记忆中,他一直是个勤劳俭朴,整日劳碌的家庭主心骨,无论干什么,他脸上总是露着老实、善良、慈祥的笑容。他为人忠厚热诚、谦逊礼让,村里人都说他的心就像菩萨一样善良。所以,小时候我向陌生人禀报自己父亲的姓名时,无论是谁,听了我父亲的名字都会伸出大拇指说:“你爸爸是个相当‘记情’的人。”这是一句老家土话,“记情”二字,从字的本义上理解,是记住别人的情;但在我的老家,这两个字的要表达的意思就不止这些了,还包括:善良、仁厚、可靠、做人完美等等。而每每这个时候,主人都会对我笑脸相迎,热情相待,这在我幼小的心灵上始终感觉很舒坦,也感到很自豪。

我小的时候,印象中的父亲总是赤着双脚,卷着裤筒,穿梭于田地之间。走集体那会儿,父亲挣的工分是全村最高的。村里的乡亲,只要一谈到我的父亲,都纷纷称道:“这个人干起活来不分昼夜,他怎么就吃得消呢?难道他是铁人吗?”其实父亲身单力薄,个子不高,也不壮实,之所有勤劳能干,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家境。听奶奶说,父亲怀在她肚子里的时候,爷爷就跟着部队去了台湾,父亲一出生就没有自己的爹。在那个混乱而贫苦的年代,孤儿寡母的,吃够了苦,受够了罪。由于家庭成分不好(被划成海外关系户),父亲从小到大,被人欺负,没有地位,饱尝凌辱与迫害。

有一年,生产队的粮食被人偷了,经人告密,村干部说是我父亲偷的。为了证实真伪,告密的人还带着村干部一行来到我家,在我家后门的台阶上和进屋的第门口果然发现了很多漏掉的米粒。经勘察,漏掉在我家后门处的米粒,正是生产队被偷的同一个品种。无论我父亲怎么拍胸顿足、指天发誓,但人证物证俱全,由不得辩解,便把我父亲逮了起来。虽然后来并没有在我家搜查到任何其他的赃物,但生产队的干部依然给我父亲定了罪,并扣发我父亲和奶奶一年三百斤的稻谷口粮。那是一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扣一年的口粮,就意味着要被活活饿死。奶奶曾回忆说,为了活下去,母子俩到处找榆树,啃榆树的叶,填充肚皮。可是,吃榆树叶可以填肚子,却排不出粪便。这时候,母子俩就用筷子相互从屁眼里往外掏。后来实在没办法,俩人又相互搀扶着外出要饭,走了一村又一寨,能要到的饭,也只能充饥,从来没吃饱过,因为那个年代,谁都缺吃,能给一点的,已经算是大善了。

许多年后,我父亲偷粮食的事终于真相大白:原来是村里一个坏分子偷了生产队的粮食,为了逃避责任,故意在我家后门处撒了几把米粒,栽赃陷害。那个庸才村官,尽管后来也承认是一桩错案,但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给我父亲那份政府颁发的平反书。为此,我父亲念念不忘一辈子。那个陷害我父亲的人,到今天,依然活着。每每谈及此事,那个人总是老泪纵横,说是被人指使。而我父亲却说,在那样一个年代,他偷粮食陷害别人,或被人指使,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父亲平时少言寡语,我们很少能听见他有过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孩子们眼里,父亲俨然是个威严的老师。我和我的姐弟们从小到大,谁也没有在父亲面前撒过娇,父亲也从来没有亲昵地叫过我们一声。有时候,我们在外面与小伙伴吵嘴或打了架,回家向父亲诉苦,而父亲却并不把我们的“委屈”当回事儿,最多说几句安慰的话就罢了。因为他认为“和为贵,忍为高”,更何况,孩子们互相闹矛盾,搞摩擦,正是他们学会如何做人、如何处世的大好时机,大人们不必出头为孩子出气;要是我们做了一件争光露脸的事,父亲知道了,也不夸赞,只是笑眯眯地端详你一会儿,然后就抿着嘴干别的活儿去了。因为他自己做了好事就怕别人夸,所以也就没有随便夸赞儿女们的习惯。

我十六岁那年的一个秋季,村里大旱,村民们争相给自家的稻田里浇水。稻田中间有几口小小的为农田蓄水的池塘,无论怎么干旱,池塘里面都会保存着一汪浅水的。我家的稻田干旱的开了裂缝,于是父亲也去池塘边放水。本来这事很正常,大家的稻田都需要水,池塘蓄的水大家都可以放。可在农村,村村堡堡几乎都有一两个蛮不讲理的人,他们欺善怕恶,恃强凌弱。当天村里一个恶棍,又要吃独食,不让我父亲放水,说等他稻田灌满了水才让我父亲灌。父亲不依,跟他讲道理,没想到他根本不把我父亲当回事,一掌把我父亲推得好远。我当时正在村后的一户人家的门口闲聊,一个同村玩伴指着不远处的庄稼地对我说:“你看,你看,好像是有人在打你爸爸哦!”我抬头一看,果然,我老实忠厚的父亲被人推打的连连后退。我一看火了,拔腿就向稻田里跑去。等我跑到事发地时,父亲和那个人已经被在场的其他村民拉开,只见父亲气得摇头晃脑的念念有词:“太欺负人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呢!欺负我一个老实人算什么本事?!”说完,往回村的路上走去。在父亲转身离开的一刻,父亲看到了我,只是轻微的一怔,没有说话,然后眼神失落的走了。我站在原地,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一股怒火在心中升腾,我牛眼似的双手握拳,向那个人打去。对方是个成家立业的壮汉,而我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说实话,如果在平时,我是不敢和他交手的。可那次,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原因,他居然被我打跑了。那天,是我成长发育后第一次跟人打架,我真切的感悟到:发育成熟,对一个少年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当我给自家的稻田灌满水后,兴致勃勃回到家里时,我的左邻右舍都在为我的壮举啧啧称赞。我看见母亲乐得对我夸不绝口,而父亲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对母亲努了努嘴,忙着从锅里给我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蛋炒饭来。正是这种“道是无情却有情”的教育,时刻激励着我在青少年时代的上进心。多少年来,我一直在人生曲折的道路上追求着、奋斗着,为的是不让父亲受到欺负,为的是博得父亲开心的一笑。

父亲为了儿女们在穷光景里也能长大成人,平时省吃俭用,恨不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多少年来,他自己从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总是把好吃的、好穿的留给孩子们。

记得我小时候的一年秋天,父亲在生产队分得一碗糯米饭回来,居然和母亲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原因是,生产队分糯米饭都是按人口分,我家人多,七口人,相对于人少的家庭要多分些。可那天我父亲端来的糯米饭和隔壁一个四口之家分得的糯米饭一样多。母亲觉得纳闷,就问父亲怎么分得这么少。事实上生产队分饭并没有什么偏见,只是分到最后,饭不多了,所以后分的那几户得到的糯米饭就相对少了一些。可父亲为了使母亲心里平衡,故意撒谎说自己先在那里吃掉了一部分。母亲不信,因为她知道父亲是舍不得先吃为快的,因此母亲坚定地认为是因为父亲的老实,才吃亏上当。于是,我原本善良的母亲,在贫穷面前也变的毫不讲理,喋喋不休、滔滔不绝地说父亲“冒用”(没出息),说父亲虚伪,说跟着父亲要吃一辈子的苦……沉默很久以后,父亲疯了似的发起脾气来,拿一把大斧头把家里的衣柜劈开一个大口子,还把厨房里的饭碗摔个西巴烂。父亲不停地摔东西时,母亲就在一边号啕大哭,狠狠咒骂。那个夜晚,我早早上了床,缩在被窝里,假装听不到屋里的暴动。姐姐则坐在床上,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亦听不到她任何声响。我没有冲出去劝阻父亲的疯狂,我知道,伤在心里的,其实是父亲。过了些时候,母亲冲进我和姐姐的房间,房门迅速被关上。父亲被关在了门外。时间久了,父亲累了,于是便离开家,出门而去。我只听到父亲出门时重重的关门声,再无动静。那一夜,我一直没睡着,我的眼睛闭得很紧,面上不动声色,我伪装得出乎自己意料的好。母亲像在和姐姐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一直叨叨叨说到很晚很晚。我第一次听到母亲哭得那么悲凉,然后听到母亲激动却极力压低声音说,我要去死,妈妈去跳河算了。然后姐姐也哭了,反复说:不要!不要!

第二天,母亲和父亲陷入冷战。虽然是冷战期,但母亲在给我们姊妹分那碗糯米饭时,自己一口没吃,反而给父亲留了一大勺。再过两天,他们便和好如初了。尽管事情的最终结果是令人欣喜的,可我,始终走不出那天晚上的阴影,甚至有那么一瞬,我曾轻轻地蔑视父亲的无能,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是多么的愚蠢,原来自己的父亲,是何等的伟大。 而今天,我总觉得,父亲给我的,我亏欠于父亲的,我要还的,实在太多太多。

父亲只上了两过学,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但他却常常能说出一些通俗而富于哲理的话来开导我们如何去面对困难。我退伍返乡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心情异常失落,感觉自己的前途渺茫。一方面我不甘于接父亲的班,继续与土地打交道;另一方面,我没有靠山、后台和背景,给我一条通向成功的路。于是,那段日子,我过得很焦虑。父亲看出了我心中的阴霾,一个温暖的下午,父亲一脸无奈地说:“你不想在家里种田,就大胆地到外面去闯;家里的事不用操心,一切有我;‘宁愿在外罗,不要在家坐’,出去了,就有希望。”就是这句情真意切的话,一下子点亮了我心底的那盏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灯,同时也给了我“生命之舟”重新起航的勇气和力量。我似乎感觉到,父亲就是我心中的太阳!

父亲不但对自己的儿女、儿媳、女婿们至爱至善,而且对他几个徒弟也是关怀备至。父亲是位手艺精湛的石匠,收了几个弟子。父亲对他们从不说长道短,从不厚此薄彼,在外人面前,更是尽说他们的好话。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几个徒弟有口皆碑,无论人前人后,对他老人家都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带着徒弟到别家干活时,他总是挑最重的活干;得到的待遇师徒一起分,分一样多,自己绝不多拿一分钱。村里的人家,有什么活,都喜欢请我父亲干,不但速度快,而且质量好,还没什么要求。有好几个请我父亲干过活的东家说:“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师父,徒弟门坐在圆桌子上大吃大喝,他却静悄悄的端碗饭蹲在灶门口吃。”我父亲并不是故意低调,实在是他的性格所至。按他自己的话说:“我不喝酒,坐桌子边上干什么呢?我要在旁,他们(徒弟们)反而拘束,放不开吃。”这些年,他的几个徒弟早已出师,在方圆几十里的同行中也是鼎鼎有名。每每谈及他的几个徒弟,父亲的脸上都会注满欣慰的笑容。而他,每当看到石匠这个行业不景气、收入不高时,便会主动劝说他们转行,说干什么都行,只要认真负责,行行都会出状元。其中有一个徒弟后来真的转行跑运输,赚了些钱。有一次这个徒弟买了许多礼品,来我家看望我父亲。父亲看到自己的徒弟,自然高兴,但看到徒弟手上提的礼品,就不高兴了,还批评说:“你要来就来嘛,花什么钱嘛,这么高级的东西,我消费不起,你给我提回去!”一句话,把那个徒弟说得耳红面赤。那个徒弟也有意思,理直气壮说:“你不吃,我给师娘吃。”无奈,礼品最终还是被留了下来。就在那天夜里,父亲对着那堆礼品看了很久。拿着礼品,左右端详,还发出“嘿嘿”的笑。之后,便把礼品全部分发给我们,不停的给大家介绍说,礼品是自己的徒弟买来的,特别高级,你们都吃一点。是啊,父亲的为人处事,就像一面镜子,时时伴随着我。它照着我的心灵,从小到大,要我善待自己的兄弟姐妹和亲朋好友,要我懂得:“通情达理,诚实待人”就是做人的一个大道理,才能得到尊敬。

当父亲两鬓花白的时候,儿女们都已长大成家、生儿育女。我的姐弟很出息,在城市里买了房,购了车,生活富足。照理说父亲可以享享清福了,可他却总是闲不住,依然是一年到头,早起晚睡,操劳不息。去年,我弟弟把父亲接到广州。可父亲在那里呆不习惯,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又没活干,住了不多日,天天吵着要回老家。

有一次,母亲给远在新疆的我打来电话,说父亲在广州实在住不下去了,好几个晚上想偷偷地溜出弟弟的家门,独自买火车票回老家。你想嘛,如果真是那样,走丢了怎么办,上哪儿去找啊!为此,我给弟弟作了一次交谈,最后我们都认为:孝顺老人的最好办法就是顺着他。于是,去年年初,父亲笑眯眯的带着母亲一同回到他恋恋不舍的故土。唉——“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需要的不是儿女们的钱,也不是儿女为他提供的优越的居住环境,他们只是希望儿女们都能平平安安地走好自己的路,他们只需要我们哪怕一点儿的关心和爱护,哪怕一个电话,哪怕一句小小的问候。

俗话说:“养儿才知父母恩”,每当想起父亲对我们含辛茹苦的培养和教育,总会在我心头撞击着感动的波浪。想起父亲的恩情——一阵怜爱的责备、一分至诚的关怀、一段温馨的回忆、一度苦难的经历、一个微笑的镜头、一句唠叨的叮咛……常常使我热血上涌,热泪盈眶。随着岁月的流逝,总觉得对父亲的思念与日俱增,我在想,今年无论如何要抽空回趟老家,去看看自己的年老体迈的父母双亲。

我知道,键盘上敲打的这些文字,远远不够表达父亲给我的爱和记忆。不是我不愿意写出来,实在是父亲故事不是一支笔能够写成的。一是父亲坎坷的人生经历会让我的笔很沉重,二是我不敢过多的想念父亲,我怕打开那张思念的网,就会被泪水淹没。

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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