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新育

何谓“创新”?在1912年的《经济发展理论》一书中,约瑟夫•阿洛伊斯•熊彼特给它下的定义是:把一种前所未有的生产条件和生产要素的“新组合”引入生产体系,而生产条件和生产要素的“新组合”又可以划分为以下五种情况:

•引入一种新的产品,或提供一种产品的新质量;

•采用一种新的生产方法;

•开辟一个新市场;

•获得一种原料或半成品的新供给来源;

•建立一种新的企业组织形式,例如建立一种垄断地位或打破一种垄断地位。

开辟新市场是创新的重要形式之一,无疑也是高收益的源泉。无论是改革开放早期进入大陆的港商,还是苏联东欧剧变后最早闯荡俄罗斯的中国“倒爷”—他们的经历莫不说明了这一点。

今天,在“中国制造”已经覆盖了几乎整个地球之际,还有什么地方是潜力较强而尚待开发的新市场?不必舍近求远,让我们看看近在身边的朝鲜。

曾经的现代化强国

朝鲜?!没错。我们不要因为朝鲜这些年遭遇的经济困难而低估了这个国家的经济潜力,特别是不要低估这个国家发展开放经济的潜力。其实,朝鲜这些年的经济困难并非主动闭关锁国所致,反倒暴露出了开放经济的风险。

朝鲜曾相当深入地参与了原来的社会主义阵营国际分工,也因此而受益匪浅,多年来一直保持着比中国更高的生活水平,某些工业甚至比中国更先进,农业也比中国更现代化。根据中国学者温铁军(曾被联合国请到朝鲜担任农业顾问)提供的数据,到1980年代,朝鲜已经装备了6万台拖拉机,全面实现了农业机械化;70%的人口实现城市化;人均粮食800斤;人均年收入900美元—正是基于较高的发展水平,自1945年朝鲜半岛南北分裂以来,双方发生的第一次正式物资交往就是1984年朝鲜援助韩国。当时朝鲜通过国际红十字会向遭受水灾的韩国提供了5万石大米、50万米布匹、10万吨水泥和一些药品等救灾物资。直到1980年代末,笔者的同学中还有人被派往朝鲜留学,学习轻工专业。相比之下,即便是到了2009年,我国城市化人口的比重也才仅为46.6%,尚未达到朝鲜30年前的水平。

后来,由于苏联东欧剧变,朝鲜原来参与的国际分工体系崩溃,这个国家才陷入经济危机。特别是建立在石油基础上的农业现代化使得朝鲜人丢掉了传统的农业技术,当苏联东欧剧变导致其外部石油来源大部分断绝之时,朝鲜的农业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全面困境,饥荒随之蔓延。

发展开放经济的潜力

尽管朝鲜在严峻的军事威胁下经历了近20年的经济冲击和封锁,却并未发生大规模动乱,甚至在航天和核技术开发方面取得了相当进展,这一事实本身就表明了朝鲜社会的凝聚力,也表明了这个国家在度过难关、实现与西方大国关系正常化之后有经济复兴的潜力。

更重要的是,朝鲜的人力资源基础相当不错,这是一个继承了上千年儒家文化和重视普及教育、医疗卫生保障双重传统的社会主义国家,一贯重视教育,实行免费教育制度。与世界其它主要共产主义政党党旗不同,朝鲜劳动党党旗除了有象征工人和农民的锤子镰刀之外,中间还多了一支毛笔,充分显示了朝鲜劳动党对知识分子和科学文化的重视。即使在经济极为困难之际,朝鲜仍然尽力在教育和医疗保障两个方面维护其人力资源,以至于今年4月世界卫生组织(WHO)总干事陈冯富珍访问朝鲜后称朝鲜医疗部门人力资源充沛,卫生体系可让很多发展中国家羡慕,国民可以得到全面的医疗保健服务,其免疫接种及妇幼服务工作尤受称赞。

毋庸置疑,待到朝鲜彻底度过经济危机、国际环境正常化之后,这个教育普及、人民勤奋守纪、劳动力成本低廉的国家完全有可能成为外向型制造业领域的一支强劲新军。事实上,朝鲜政府方面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这项潜在优势并力图发扬。9月2日,在吉林长春举行的第四届东北亚经贸合作高层论坛上,朝方代表、贸易省副相具本泰明确表示,将把罗先经济贸易区建设成为世界性加工贸易区和转口贸易区。

中国企业的新商机

既然朝鲜经济发展的基础不错,与中国的关系也没问题,那么,朝鲜经济是否已经走出了最困难时期、适合中国投资者大规模进行商业开发了呢?由于面临重重封锁和强大的军事压力,朝鲜难以无所顾忌地全面公开统计信息,同时由于统计体系不同,经济数据缺乏可比性,因此外界还尚难掌握朝鲜宏观经济走势的具体情况。但根据某些侧面迹象,我们可以推断,朝鲜已经走出了经济最困难的时期,可望迎来经济复兴。

一般来说,一国经济增长提速也意味着进口提速,发展中国家尤其如此。因为经济增长提速之际,对进口技术装备、原料、能源的需求都会增多;而中国作为朝鲜最大、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中朝贸易规模在相当程度上可以代表朝鲜对外贸易的总体形势。从2007年以来,中国对朝鲜出口和从朝鲜进口增长幅度均高于全球贸易额增幅,在2009年全球危机时期,双方贸易降幅也小于中国外贸和全球贸易总额降幅,根据这些迹象,可以判断出朝鲜经济正在提速。

今年1～6月,中国对朝出口增长24.9%,进口下降4.8%;1～7月,对朝出口增长29.6%,进口增长7.7%。7月份以来,无论是对朝出口还是自朝进口,均呈提速态势。

从理论上来讲,大规模援助和捐赠会扭曲贸易数据反映一国宏观经济走势的能力,因为如果进口猛增不过是因为经济困难而接受了更多的援助和捐赠的话,那么这种进口猛增就不是经济增长提速的反映。然而,根据《海关统计》,我国无偿援助和捐赠总额相当小,今年1～6月无偿援助和捐赠物资出口合计1.58亿美元,前7个月合计1.79亿美元,对朝鲜的援助和捐赠又是其中一部分,还不至于根本扭曲中朝贸易数据,所以,根据朝鲜从中国的进口额判断其国内自主需求和宏观经济走势的方法大体上还是可靠的。尽管当前的水灾给朝鲜带来了不少损失,但不至于动摇一个以工业为主国家的经济全局。

目前已经进入朝鲜寻找商机的投资者可能有80%是中国人;当通钢以70亿元拿下朝鲜茂山铁矿50年开采权时,日本商界分外眼红;天安号事件后,当韩国政府企图通过禁止韩国企业向朝鲜发放分包加工合同来给朝鲜制造经济困难时,中国企业却已经开始向朝鲜分包加工合同—这一切都表明了中朝经贸的良好基础和中国企业的开拓精神,我们要做的是为这种开拓精神创造更好的环境。

(作者供职于商务部国际经济贸易合作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