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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狄金森的死亡诗歌解读

2010-08-15薛玉秀

关键词:狄金森艾米莉死神

薛玉秀

(盐城工学院大学外语部,江苏盐城224001)

艾米莉·狄金森的死亡诗歌解读

薛玉秀

(盐城工学院大学外语部,江苏盐城224001)

艾米莉·狄金森;梦想;死亡;永生

在十九世纪美国著名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的一千七百余首诗作中,有六百多首以死亡为主题。诗人通过“死亡”这一主题表达了其对成名梦想破灭后的矛盾与困惑,于“死亡”的畅想中寻求“回归”和“永生”,以掩盖其真实的精神世界。

艾米莉·狄金森(1830——1886),美国十九世纪伟大而富有影响力的女诗人,在其生命的最后二十多年里足不逾户,弃绝社交,隐居在家,且终身未嫁,于非凡的孤独中以诗歌的方式演绎了一个隐世诗人的梦想与渴望、矛盾与困惑;在其一千七百余首诗稿中,有六百多首从生理、心理、情感等不同层面描述了诗人对死亡的想象和感受,其以死亡为题材或与死亡相关的诗作超过其诗作总数的三分之一。本文试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的角度,解读狄金森对“死亡”这一主题的情有独钟。

一 恐惧死亡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认为,人除了具有生的本能,还具有死的本能,它是生命本能的另一极表现,代表着人类潜伏在生命中的一种破坏性、攻击性、自毁性的驱力。渴望发表渴望成名的梦想的受阻使狄金森陷入了遁世的泥潭,她固步自封,离群索居,逃避现实。[1]狄金森的离群索居被人们认为是“不是自杀的自杀”。[2]诗人与外界格格不入,发表成名梦想遭遇遏制,又找不到“逃跑之路”,于是她把希望寄托在“死亡”上,于死亡之中获得了自我毁灭的快感以及最终梦想破灭时诗人对现存价值判断体系的困惑,进而对生命的终极意义和本质进行深层次的追问和探究。

因此,艾米莉·狄金森的死亡诗歌主要集中在她对发表梦想陷入失望的1860年和1862年,以及直至诗人辞世这一时间段。

离丧之痛早在1860年就开始侵蚀狄金森的生活,那一年4月,姨妈拉维尼娅去世,1861年7月,狄金森最为推崇和喜爱的女诗人白朗宁夫人辞世,她与身在欧洲的挚友塞缪尔·鲍尔斯的通信中,极其感伤地写道:“当您触摸她的坟墓时,请为我——她的不知名的凭吊者——将一只手轻放在她的头像上”[3]。生命的短暂与成名的遥遥无期,让诗人处于极度苦闷、恐慌的情绪之中,诗作迟迟得不到认可的诗人笼罩在对命运、未来把握不定的阴影中,她无法摆脱内心的苦闷和绝望,日复一日的挣扎和彷徨令她倍感孤独和压抑。于是,通过设想“死亡”,诗人于自虐--变相的自我毁灭中实现并保护了自我。

在下界,我从不感到自在——

在富丽堂皇的天上——

我知道,也不会觉得舒畅——

我,并不喜欢天堂——

因为那里永远是礼拜的日子——

假期,永不来到——

伊甸园一定像晴朗的星期三下午

那样寂寞、无聊——[4](第413首)

死亡像做礼拜般无聊,死亡让人感觉不到舒畅。诗人对死亡的恐惧心理溢于言表,正如约翰·科迪所分析的:狄金森如此热切地关注“死亡”的却又惧怕死亡的原因之一,就是“害怕被弃绝”[5],害怕被遗忘。在莫名的精神痛苦、悲观压抑、失望孤独中辗转徘徊的诗人,本想借死亡来摆脱种种疑惑,寻求救助、宣泄愤怒、舒缓压力;摆脱发表作品失败这一不争的事实,结果却发现死亡是如此无聊而寂寞。伴随着成名不成的失望,诗人自虐地选择了隐居。“是什么压制了我的愿望——”(第 445首),“那乞讨的孩子,过早死去——/有几分,由于寒冷——/有几分,由于奔波力竭的双脚——/也许,由于这世道——”(第717首)。年轻鲜活的生命因“世道”不公而死,“我”的作品也因得不到认可而无缘发表。哀怨、愤懑、恐惧中,诗人通过“死亡”(他人之死抑或自己之死)摆脱对生活的无奈与失望。

我听见苍蝇嗡嗡叫——当我死时

屋里一片沉寂

恰似空气的凝滞——

在风暴的间隙

这是一幅栩栩如生的临终景象;屋内空气凝滞,只有苍蝇的微弱叫唤,诗人曾把死亡比作“大海的连字符号”(第1454首),临终时刻的阵痛“恰似起伏的海涛”,[6]对于头脑清醒的人来说,死亡的过程无疑是一种“比死亡更加难熬”(第705首)的折磨。从这里不难看出,狄金森认为死亡是冷酷无情、凄凉残酷且令人窒息的。诗人对于死亡的想象是恐惧、苦恼、困惑却又是无可奈何。

周围的眼睛——已把泪水擦干——

积聚力量令呼吸坚实

为了那最后一击——当君王

被证实——在屋里

…………

忧郁的——不确定的、时断时续的嗡嗡声——

在光亮——和我之间——

接着窗户不见了——接着

我无法看清要看的东西—— (第465首)

这首诗歌写于1862年,其时诗人已意识到自己的有生之年已无望发表诗作无望出名,神圣的“君王(the King)”上帝庄严地欲引“我”进天堂,然而天堂之光却被一只苍蝇挡住,“我”将要“被毁灭于此,孤单寂寞”(第280首)诗人与发表成名无缘,与天堂无缘。

此处展现了诗人强烈的内心矛盾和冲突:等待(成名/进入天堂)与失望(发表无望/苍蝇挡住了天堂之光);于苦闷恐慌中等待上帝领进天堂,命运却不济,小小肮脏的苍蝇折断了诗人想要飞翔的翅膀,对生活的失望通过对死亡的恐惧和厌恶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痛苦和难堪逼迫得诗人近乎精神崩溃。于是,在死亡本能的驱动下,狄金森以想象死亡、想象葬礼和通往天堂的历程来获得自我保护(refuge)和自虐(masochism)的快感,因为她行使了自己的“死亡权利”。(第1692首)。

二 向往死亡

“一切生物毫无例外地化为无机物(死亡)”[7],死亡是生命的真正结果,是一切生命体的必然的归宿。现实的残酷和对自己才华的极度爱恋使诗人狄金森陷入了自恋的精神挣扎之中,只有通过对死亡的渴望才能获得另一种自我满足。

狄金森的死亡诗歌应该解读为“She lived in writing it and died because it was imperfectly shared.”。[8]

我为美而死,对坟墓

几乎还不适应

一个殉真理的烈士

就成了我的近邻——

他轻声问我“为什么倒下”?

我回答他:“为了美”——

他说:“我为真理,真与美——

是一体,我们是兄弟”——

“真和美是一体”,为美丽而死,为真理而死,崇高而伟大。死亡是如此美丽、生动,死亡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是生命的升华。诗人在此热情地拥抱死亡。

诗人为美而死,生活在“坟墓”中;进而诗人又通过“房间”表达了在其心里,“坟墓”即“房间”,“房间”即“坟墓”,很显然诗人就自己的成名梦想(渴望发表)的破灭与死亡进行对比,死亡是“一种消极的自恋的欲望,是对自身欲望的一种压抑”[9]通过死亡,诗人得到了一种自我满足(self-satisfaction),因为她“died for beauty”。

就这样,像亲人,黑夜相连——

我们隔着房间谈心——

直到苍苔长上我们的嘴唇——

覆盖掉,我们的姓名—— (第449首)

“死亡”切断了生者与死者的对话,阴阳相隔能否再建立起这种“communication”呢?狄金森的发表梦想破灭后,诗人想知道她死后是否有人能识得其才华?此时,对“死亡”的想象伴随着以超我为中心的自恋,诗人向世界宣布:她“died for beauty”。即使“苍苔长上我们的嘴唇——/覆盖掉,我们的姓名——”,“我”的死亡依然庄严而神圣:“为美而死”。

“死去!在夜里死去!/有人吗,请把灯点起/好让我知道往哪条路走才是那片不变白雪的入口”(第158首),诗人渴望死亡的热情澎湃,希望有人指引,升入天堂。

狄金森真实的自我渴望成名渴望作品被发表,而传统的评论家和编辑们却认为她的“过于飘渺,不宜发表”,[10]几乎与世隔绝的狄金森于隐居中秘密地整理自己的诗稿,并且将其分类。残酷的不能实现其理想的现实令诗人压制了自己要成为“a public poet”的梦想,而努力调整自己成为一个“the Barefoot-Rank of a private poet,”[11]并以此维护其诗歌创作的独特性。诗人向外界宣布:“发表”就是“拍卖灵魂”,“从我们阁楼的斗室/一身洁白,去见洁白的上帝——/也不用我们的白雪投资——”(第709首)。以此来掩饰其脆弱感和受伤害感,从而重新建立自我满足,进行自我拯救。

诗人所描述的这种“白雪”般纯洁的“文学”本身就是力图使她自己高于同时代的文学创作者,同时,诗人这种“发表,是拍卖”的独特理念于当时的文学盛世来说,就是对自己的特殊的“提升(Ascension)”。[12]诗人认为其诗歌太好而不愿意其落入“发表商的粗糙之手”。[13]即便此刻,狄金森也并没有如其所标榜的那样视功名如粪土,视“发表”为“拍卖灵魂”,创作这首诗歌只是理想无法实现后的另一种自我拯救。“诗人,照我算计——/该列第一,然后,太阳——/然后,夏季,然后,上帝的天堂——这就是全部名单——”(第569首)。独特的经历造就了独特的狄金森,把“诗人”排在第一位的狄金森却在有生之年没人把她当作诗人,梦想彻底破灭后的她的特立独行:以渴望天堂来提升自己。

诗人孤闭的隐居生活加剧了诗人的自我否定,对自己才华的极度爱恋又使诗人陷入了自恋的泥沼,从而于自恋中产生了对“死亡”的渴望。“到天堂的距离/像到那最近的房屋/如果那里有个朋友在等待着/不论是祸是福——”(第1760首),“天堂,多么完美——/当现世无法为我们得到——”(第623首)。

三 死亡即永生

死亡与永生千百年来一直是哲学﹑神学和文学等学术界一直研究和讨论的话题,然而迄今为止,人们对死后是否有永生这一问题都是将信将疑,时信时疑的态度。成名梦想彻底破灭、有生之年发表希望彻底落空的诗人狄金森却给了我们一个清晰而响亮的回答:死亡即永生。死亡是人生达到新的认识的必经之路,是“回归”(Called Back)。

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

他便好心地停车接我——

车厢里只有我们俩——

还有“永生”同座。

死神如同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好心地”(kindly)来接我。诗人一反死神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阴森可怖的形象,因为她坚信:死神的到来也便是永生的到来。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死神便好心地为“我”停车,载“我”踏上通往永生的道路。在原诗中,诗人有意让“永生”独占一行,并大写,诗人强调“我”的死亡之旅是通向永生之旅。

我们徐徐前行,他知道无须匆忙——

而我已经撂下

劳作与闲暇

只为他的儒雅——

“我”与死神同行,死神如此仁慈,为回报其“儒雅”,“我”已经“撂下劳作与闲暇”,为了死后的永生,“我”放下尘世的牵挂。诗人通过一个将死者的叙述表达了她对获得永生的渴望。

我们经过学校,恰逢课间休息——

孩子们正喧闹,在操场上——

我们经过注目凝视的稻谷的田地——

我们经过沉落的太阳——

如同“稻谷”一样,诗人也在注目凝视(Gazing);如同太阳一样,诗人也在沉落(Setting)。

也许该说,是他经过我们而去——

露水使我颤抖而且发凉——

因为我的衣裳,只是薄纱——

我的披肩,只是绢网——

我们停在一幢屋前,这房子

仿佛是隆起的地面——

屋顶,勉强可见——

屋檐,低于地面——

诗人对于坟墓——死亡的代名词的描绘真是独具匠心,一本正经地就好像一个好奇的孩子在描绘一座从没见过的房子,一处奇特静谧的令人神往的安息之地,而不是阴森恐怖的地狱之门。

从那时算起,已有几个世纪——

却似乎短过那一天的光阴——

那一天,我初次猜出

马头,朝向永恒。 (第712首)

在诗的最后一节,诗人再次肯定了她对死后获得永生的信仰:“自那时算起”,“已有几个世纪--却似乎短过那一天的光阴”。在“我”死后,“我”感觉几百年比一天还要短,因为“我”现在生活在一个永恒的世界里。喧闹的孩子,丰收的稻谷,灿烂的太阳,已留不住我的脚步,“我”的灵魂此刻如此地“贴近”死亡的真谛:永生。

诗人曾经对死亡充满怀疑和恐惧,另一方面又处处流露出对死亡之后的归属的极度渴望。这种极度矛盾的心理与其她梦想遭遇遏制的进程密不可分,造成了其与社会现实不可调和的矛盾,并使她始终处于与现实格格不入的边缘状况。其对死亡的恐惧来自于想“击败死亡所赋予的沉寂”,[14]其对死亡和永生的畅想来自于想“摆脱其对现实生活的灰心”[15]。狄金森在试图构建自己的梦想以及梦想破灭的过程中,在有生之年无法实现梦想的痛苦挣扎中,诗人坚信,“Going to Heaven”就如“we are going home”(第79首),就是“羊群在夜晚/一定回到牧羊人的怀抱!”(第79首)死亡就是“回归”,就是永生。

四 结束语

艾米莉·狄金森梦想的初次受挫使得诗人于自虐中想象死亡,却又惧怕死亡,惟恐就此被“埋没”;梦想的彻底破灭导致诗人自我的混乱以及人格结构愈加不平衡,此时诗人于自恋中产生了对死亡的“渴望”,以此来获得一种自我满足。梦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诗人于强烈的内心矛盾中渐趋清醒,认为死亡即永生,从而获得了精神上的“回归”。因此,狄金森死亡诗歌的创作与其成名梦想的破灭密不可分。诗人大量的以死亡为主题的诗歌影射了其潜在的死亡本能,以及于死亡的想象中所体会到的自我毁灭和自我满足的快感。

诗人通过直面“死亡”,生动地记录了其内心的矛盾冲突和躁动的情绪:等待与失望,希望与摈弃,(恐惧与向往死亡),诗人挣扎于梦想与现实的不协调中,最终在历经无数次的跌倒、受伤之后,义无返顾地选择“发表”就是“拍卖灵魂”这一理念,于“死亡”中走向永生。

[1] 薛玉秀.艾米莉·狄金森的精神世界探析[J].时代文学,2008(10):31-34.

[2] Sewall Richard B.,Emily Dickinson:A Collection of Critical Essays[M].New Jersey:Prentice-hall,Inc.England Cliffs,1963,P.113.

[3] Sewall,Rickard B.The life of Emily Dickinson[M].Cambridge,Mass:Havard University Press,1994,Pxxiii.

[4] Johnson Thomas H.,The Complete Poems of Emily Dickinson[M].Little,Brown&Company Limited,1957.文中所引诗作皆出自此书。

[5] Cody,John.After Great Pain:The lnner Life of Emily Dickinson[M].Cambridge,Mass:Th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1971,P485.

[6] 刘守兰.狄金森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P.244.

[7] [9]Strachey,James.The Standard Edition of the Complete Psychological works of Sigmund Freud[M].London:Hogarth Press,1966,P148,P121.

[8] Johnson Thomas H.Emily Dickinson:An Interpretive Biography[M].Harvard: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6,P203.

[10] Thomas H.Johnson,The Letters of Emily Dickinson[M].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1958,Vol.2,P.408.

[11] [12]Sewall Rickard B.The life of Emily Dickinson[M].Harvard: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4,P.425,P553.

[13] Guthrie,James R.Emily Dickinson’s Vision:Illness and Identity in Her Poetry[M].Florida:University Press Of Florida,1998,P140.

[14] [15]Diehl,Joanne Feit.Dickinson and the Romantic Imagination[M].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1,P.18.

Key words:Emily Dickinson;dream;death;eternity

Abstract:Emily Dickinson,the 19th famous American poetess,left the world more than 1700 poems.Of all these poems,over 600 are focused on the subject death.The poetess expressed her inner conflicts and contradictions between the reality and her dream of publishing her poems.After the disillusionment of her dream,the poetess sought for“Called Back”and“Eternity”in writing poetry about death to hide her real feelings.

A Brief Study of Emily Dickinson’s Poetry about Death

XUE Yu-xiu
(College English Department,Yanche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Yancheng Jiangsu 224001,China)

I 106.2

A

1673-2804(2010)06-0213-03

2009-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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