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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贾平凹小说语言修辞魅力

2010-08-15孙冬梅

关键词:贾平凹方言词语

孙冬梅

探析贾平凹小说语言修辞魅力

孙冬梅

贾平凹堪称中国当代文坛的常青树,多年来以其作品之丰、影响之大、风格之异而独树一帜。他在小说创作中,以自己独特的艺术经验和艺术趣味,进行语言的冶炼,他的小说语言个性鲜明,表现力强,除了讲究常见的修辞手法外,在方言俗语的运用以及挖掘旧词新义、词语变异、词语重叠等体现汉语特点的语言上闪现出特殊的艺术魅力。

小说语言;修辞;方言俗语;词语变异;超常规

贾平凹不愧是当代杰出的作家,其小说创作“同时占据了两个高地,纯文学高地和畅销书高地”[1]。语言平淡而绚烂,耐咀嚼,富回味,极具表现力,充分体现了对汉语修辞的驾驭能力。其语言的魅力表现为三个方面:

一、沉淀着丰富的民俗文化内涵的方言俗语

贾平凹在自己的艺术领域辛勤地耕耘,不断地向民间学习土语、俗语,收集整理散落民间而保留至今的方言俗语,他大量地、高频率地将方言俗语恰当地出现在合适的语境中,并将自己长期的思考研究成果安排给笔下的人物形象,借助他们的言语表达出来,使读者即使是第一次遇到也能理解其意义,不仅不会形成阅读障碍,反而特别地耐看、耐读。比如:

1.我最讨厌的是冬季,人心里原本不受活,身上就冷,只好闷了头狠着力气在七里沟抬石头。

2.上善还是说唱啥呀,啪啪地拍脑门,只说他又要拿做,嘴里却不变声调地说开戏词了。

3.高音喇叭里的秦腔听惯了,有时你会觉得烦,但一旦听不到了,心却空空的,耳里口里都觉得寡。

上述几例,例1中“受活”是“自在、舒服”的意思;例2中的“拿做”就是“刁难、为难”;例3中的“寡”即“少,淡而无味”。

这些词的用法都带有特定的地域色彩,而又古意盎然。经过作者的灵活运用,赋予其新的生命力,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语感效果,读者既可以感受其中的古雅与文明,又可以体味其中的质感与鲜活,使现代汉语远古化,多质又多味,拓宽了现代汉语的表达功能。

方言是语言发展的必然结果,它既包括地域方言,也包括社会方言。语言是在不停的发展分化之中,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方言。文学要反映人生,语言势必呈现不同的时代、地域、个人特色。从文学语言的角度看,方言在小说中的作用体现在三方面:首先,方言有助于复现原生态的语言情景及其对人物关系的影响,其次,方言有助于强化人物语言的个性化,从而展现人物的的身份、性格等特征。第三,方言经过不断的尝试与提炼,它们中鲜活的语言因子,可以充实小说的文学语汇,使地域方言、社会方言以及少数民族语言,获得了一个较为有效的传播平台,这对焕发民族共同语言的生机与活力,大有裨益。再者,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方言俗语的背后,往往蕴藏着相应的民俗文化及思想观念。正如有的学者所说的那样:“方言作为规范之外的文学话语形式,具备特殊的审美品质,是对汉语写作特定性和普遍性的消解。它从非意识形态的、经验的、生命的角度与世界对话,更强调存在的本真性和个体性……它以语言的自由态势对逻辑语法权势及各种语言定规以冲击,为我们带来耳目一新的审美感觉;同时它作为人类最鲜活最本己的声音,是对遮蔽存在本真的所为“文明之音”的解蔽。以方言为语言形式,无疑是文学倾听大地、回到本源的一条便捷之径[2]。

二、精确、老道地把握和游韧有余地运用汉语特点

贾平凹说:“我是大量吸收了一些方言,改造了一些方言,我语言的节奏主要得助于家乡山势的起伏变化,而语言中那些古语,并不是故意去学古文,是直接运用了方言。在家乡,在陕西,民间的许多方言土语,若写出来,恰都是上古雅语。这些上古雅语经过历史变迁,遗落在民间,变成了方言土语”[3]这番话十分符合语汇意义演变的规律与汉语的悠久历史。贾平凹小说有意在民间方言的意义上运用那些现代语汇的原始意义,以激活旧词,还原古义,从而起到陌生化的效果。如:

4.一入冬,就邪法儿地冷。石头都裂了,酥如糟糕。(《太白山记。寡妇》)

5.英英娘说:“你正忙着,哪里能劳动你?我去他房子等着就是。”(《浮躁》)

上述句子里的“糟糕”、“劳动”与现代汉语普通话里常用的意思大相径庭,也不再是一个双音节词,而是两个单音节词,“糟糕”,现在一般人认为是不好,坏了的意思,民间方言的意思则是“用米粉、面粉等物做成的食品”;“劳动”现在常用的意义是“人类创造物质和精神财富的活动”,而方言则是“劳你动手,劳烦”的意思。这些词在一定程度上都回归到原初的意义。现在有许多词语,追究原意是十分丰富的,把它们放在具体的语境里效果很奇特,但在人们的意识里它却失却了原意,因此,就得还原本它的本来面目,让人体味其诗性的本义,使用它并赋予新意,读后都给人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读者始而惊愕继而惊喜,回味无穷。

汉语的词的类别、形式、功能都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充满了弹性,必须把它放到具体的语境中,才能判定它的确切含义。贾平凹不仅是在语汇层面追求古意,他还注意挖掘词语变异、词语重叠等体现汉语特点的语言,力求鲜活精细,词汇搭配、选词造句超常规,让人觉得怪异。表现上文白驳杂、雅俗并举、冷俊俏拔;语言审美上着意要幽峻、空灵、苦涩、厚朴。虽然他的小说中有许多不符合汉语常规语法的词句,但它们毕竟帮助读者从相沿成习的规范化文字模式中挣脱了出来,在突破沿袭过久的语言惯例硬壳后呼吸到了一股新鲜的气息。文学语言作为一种独特的语言形式,它要肩负起以语言打破语言对人的心灵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愫的遮蔽,就必须突破固有的语言规范。

(一)词语的变异

词语的变异就是词性的改变,比如名词活用为动词,动词活用为名词,形容词活用为动词,其或化静为动,或化动为静,或动静有机结合,这样既能扩大词语的张力,又能拓展语言的表层结构和深层意象,使语言充满生机,给读者留下丰富的想象空间,形成奇特的审美效果。在贾平凹小说中,精当妥帖的词语变异随处可见,从这些词语变异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贾平凹对语言形式多样化的追求。如:

6.雨一直下到天黑,半夜里稍稍晴住,屋里更闷,空气稠得人呼吸也困难,蚊子在头上赶都赶不走,到天亮雨就又下起来了——《高老庄》

7.君亭平日不搭理三踅,但三踅是清风街上的惹不起,好多人怕他又巴结他,君亭就想借三踅的劲去影响一批人——《秦腔》

例6中的“晴”,将形容词活用为动词,意思是雨下了很久,到了半夜雨才稍微停下来,用一“晴”字,能充分地体现出人们对久下雨的厌恶,有了“晴”字的活用,化静为动,极大地增强了语言的动态感,也才更好地显示出人们热切盼望停雨并出太阳的心情;例7中的“惹不起”,是将动词活用为名词,表示三踅是清风街上惹不起的人,是个小有影响的人物。有了“惹不起”的活用,使得语言显得触手可感,也从而就给了一个有血有肉、活力四射的三踅定了性。

(二)超常规重叠

一般地说,文学语言多少都有偏离常规语言的特点,但贾平凹小说的语言在偏离规范上显得尤为突出,读其小说,他那独特的语言或超常规的语言重叠,传达出一种韵味、一种情趣、一种意境、一种精神。

8.“山石那么狰狞,那是刀雕出来的吗?刀就是风,刀的回旋才将山石雕刻成没有完整,没有规则,仄仄斜斜坑坑洼洼齿齿豁豁。”(《火焰山》)

9.强迫是完全可以如愿的,这女人就是自己的了。可英英雄雄救她出柳家,原来是为了自己,这当不如同土匪唐景。(《五魁》)

例8中的“仄仄斜斜坑坑洼洼齿齿豁豁”是很少见的连续的重叠,它在这里起到一个加深词义程度的作用。例9把名词“英雄”重叠,在语义上相当于“英勇的”,但“英英雄雄”却更能表现五魁“英雄救美”的内心世界。这些词非常规的重叠,绝对不属于现代汉语词汇系统中的成员,但不能说不行,只要传情达意,只要把它放在特定的语境中,越是出人意料的重叠,越有表达效果,也可以说是得体的、规范的。

三、巧妙地使用修辞格,谴词造句炉火纯青

清人沈德潜曾说:“古人不废辣字法,然以意胜而不以字胜,故能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见色。近人挟以阅胜者,难字而已。”[4]贾平凹小说语言深得中国汉文字的特点,汉文字就是语言比较简短明了,它很讲究炼字炼句。同样,汉语也有多种能增强表达效果的言语的表达格式,巧妙地使用辞格既使语言艺术化又形成生动的意境。贾平凹是既有修辞学的理论又有丰富的修辞实践的作家,在他的大量的作品中,辞格的运用多姿多彩,独到奇异。

(一)创造性运用超常规移就

移就是一种的语言现象,在文学作品中很常见到,贾平凹的作品中也不乏这样的例子:

10.怯生生绕着看了半天,却如何不敢相信寓于这种强劲的动力感,竟不过是一个流动的线条和扭曲的团块结合的石头的虎,一个卧着的石虎,一个默默的稳定的而厚重的卧虎的石头!(《“俨卧虎”说》)

11.我疑惑了,重新走向那竹林去,一切有都悄然,唯有那草丛里,一点马兰花,妩媚地开放……我竟有些害怕了。(《空谷箫人》)

例10中“默默”本是人的一种情态,用来形容石头,就使它具有了人的感情色彩。例11中“妩媚”本是用来形容人的,这里用来形容马兰花,显得别有一番趣味。移就从语言逻辑关系上看,似乎不合规范,但在具体语言环境中,它却能赋予一个词语以新的意义。

(二)通俗而独特的比喻

贾平凹根据自身的体悟和乡村生活体验,作品里喜欢采用当地人民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事物做喻体,因而他的比喻通俗而又独特。比如:

12.眼泪就像羊屙粪蛋儿,一颗一颗掉下来。(《秦腔》)

13.夏天智当下像霜后的瓜苗,扑沓一堆在椅子上。(《秦腔》)

以上划线句子,既准确贴切又明白易懂。作家使用喻体的倾向性,明显地反映了他对乡村生活的熟悉程度,代表了他的语言观和审美观。作品中的比喻辞格随手拈来,从人民群众的语言中汲取艺术养料,几乎不加雕饰,有着一种朴素平实的美感和浓郁的地方色彩。

(三)极富表现力的比拟

除了比喻,贾平凹还善于运用比拟。他善于抓住事物特征,用富有表现力的动词加以描写。比如:

14.风刮得呼呼响,柳树、槐树和杨树披头散发。(《秦腔》)

15.三人抬头往天上看,一大片黑云把太阳埋了。(《秦腔》)

这里拟人手法的运用主要是把人类独有的动作、特征创造性地用于“树”、“云”等事物身上,赋予它们以人的灵性,使它们具有人的思想感情、动作、情态,生动而形象。几个富于表现力的动词使比拟辞格与朴素的语言融为一体,相映成趣。

(四)生动而传神的夸张

贾平凹在文学创作时,大量运用了夸张的手法,使其作品有了艺术的魅力,给读者营造了一种艺术的氛围,便于读者丰富想象;特别是它迎合了读者的感情,使之产生共鸣。如:

16.就有人说:“就这一根?鬼信的,你狗锁能不去,过河屁股缝儿都夹水的人你能不去?!院角哪些新土是干了啥的,嗯?!(《高老庄》)

例16以“过河屁股缝儿都夹水“来夸张地形容不放过一切占便宜得机会的人(河水,是价值极低的东西,屁股缝儿本来不是用来夹带东西的地方,用不能携带东西的地方“夹”没什么价值的“水”,而且是“过河”时顺带)。

“文学的魅力来自于新异的人生感受与语言感受,换言之,文学创作持续不断的‘新意’就在于作家能够不断掘起异样的人生意味,不断提炼新鲜的语言形式。”[5]贾平凹小说语言运用了修辞,变抽象为具体、变枯燥为生机,在方言土语中赋予词语以新的内容、作用,使其灵活多变,创造出奇特的具有生命力的修辞新方式,同时也提高了语言的表达效果,丰富了文学语言的表现手段,增强了小说的审美韵味。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贾平凹小说语言的修辞魅力源自其自觉、艰苦的追求,他认为,“只要能够准确地表达出小说中人与事的情绪的语言就是好的小说语言。”[6]的确,通过对贾平凹小说语言修辞魅力的探析,我们可以明显地感到其小说与众不同的语言,具有很强的个性化特点,显示出有别于同时代作家独特的语言景观。

[1]张胜友,雷达等.《秦腔》乡土中国叙事终结的杰出文本[J].当代作家评论,2005(5).

[2]何锡章.方言与中国现代文学初论[J].文学评论,2006(1).

[3]贾平凹文集:第13卷[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157.

[4]沈德潜.说诗晬语[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241.

[5]李怡.“日本体验”与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J].中国社会科学,2004(1).

[6]贾平凹.关于语言[J].当代作家评论,2002(6).

I206.7

A

1673-1999(2010)24-0110-03

孙冬梅(1962-),女,山西临汾人,浙江农业商贸职业学院(浙江绍兴312000)高级讲师,研究方向为语文教育及现当代文学。

2010-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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