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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红学”的哲学辨析

2010-08-15冯守卫

铜仁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红学周先生普遍性

冯守卫

( 长安大学 工程机械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4 )

“什么是红学”的哲学辨析

冯守卫

( 长安大学 工程机械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4 )

针对周汝昌先生关于“什么是红学”的一些说法,从哲学角度进行了分析。认为红学就是红楼梦研究的简称。红学就是《红楼梦》研究中特殊性和普遍性的辩证统一体,这两方面既有区别,又互相联系,是不可分割的。不能借口特殊性来否定排斥普遍性内容,也不能把两方面互相割裂开来,看成两回事。论述了周先生等研究中的哲学方法和论证逻辑问题。

红学; 哲学; 辨析

1982年,周汝昌先生发表了《什么是红学》一文,认为:

红学显然是关于《红楼梦》的学问,然而我说研究《红楼梦》的学问却又不一定都是红学。……比如说,某个人物性格如何,作家是如何写这个人的,语言怎样,形象怎样,等等,这都是一般小说学研究的范围。这当然也是非常必要的。可是,在我看来,这些并不是红学研究的范围。…… 红学这门学问是有其特殊定义和界限的。[1]

周先生的这个说法首先受到了应必诚教授的批评,周先生又提出了反批评。由此形成了红学研究中的一个很大分歧。[2]本文拟从哲学角度对这个问题作进一步讨论。

周先生在这里提出了关于红学的定义和范围问题,提出了“研究《红楼梦》的学问”和“红学”、“一般小说学”等概念。这里所谈的“红学”和“一般小说学”,应是指红楼梦研究中的特殊性和普遍性问题。周先生实际上是认为,红学只是指红楼梦研究中的特殊性内容,而不包括其普遍性内容。但是按照唯物辩证法,任何事物(即矛盾)都包含着特殊性和普遍性,任何事物都是特殊性和普遍性的辨证统一体。那么是否也可以说,任何小说学都不包括有关思想艺术性等一般小说学的内容,研究任何小说的学问都不一定是这个小说学。另外,特殊性和普遍性关系,也即是个性和共性、个别和一般的关系。它们之间既有区别,也有联系,它们是不可分割的对立统一体。“共性,即包含于一切个性之中,无个性即无共性。假如除去一切个性,还有什么共性呢?”个性中也必然包含着共性,“在特殊性中存在着普遍性,在个性中存在着共性。”(毛泽东)共性不能否定个性,个性也并不否定和排斥共性。

举例来说,白马、黑马、千里马等都是个别和一般、特殊性和普遍性、个性和共性的对立统一体。它们都既有个别马的个性,又有一般马的共性,这两方面之间的关系也是既有区别,又互相联系、不可分割的。个别不等于一般,但个别中存在着一般,“个性中存在着共性”。故不能用一般来否定个别,从而导致“白马非马”的错误。假如离开了一切个别具体的马,那一般抽象的马在哪里呢?我不要任何个别的白马黑马等,只要一般抽象的“马”,能找到吗?另一方面也不能用个别来否定一般,用个性来排斥共性,导致白马不包含一般马的共性,“白马学”不包含“一般马学”的错误。那不存在一般共性的个别马、特殊马又在哪里呢?

《红楼梦》确实有其独特性,但是它再特殊,也仍然属于小说的范畴。红楼梦研究再独特,它也必然要包含一般小说研究的普遍性的内容。它必然既包括特殊性的研究内容,也包括普遍性的研究内容,而且要从其特殊性与普遍性的结合联系上进行研究。特殊性不能成为否定普遍性的理由,特殊性也是与普遍性相联系的。怎么能说“一般小说学研究的范围”,“并不是红学研究的范围”,“研究《红楼梦》的学问却又不一定都是红学”。

周先生在这里完全是把本来很简单明了的问题复杂化、混乱化了。其实所谓红学就是红楼梦研究的一个约定俗成的简称而已,中国其所以只有红学而没有“三(国)学”、“水(浒)学”、“西(游)学”等,只是因为《红楼梦》的影响特别巨大,且红学一语又较简明而已。这里没有任何可奇怪特异之处。

从对“红学”的错误定义出发,周先生不但否定红学中包括思想艺术性分析等内容,甚至连《红楼梦》文本本身的研究也排斥于红学之外。他在梁归智《石头记探佚》一书的序言中说:曹学、版本学、探佚学、脂学,“只此四大支,够得上真正的红学。”在《红学辨义》一文中,他又说:“红学的真正‘本体’是什么?是讨寻曹雪芹的这部小说是写的谁家的事,用中国文学上传统的说法讲,就是‘本事’。”“红学的正宗,就是讨寻此书本事的红学,而不是别的;红学这一独特的学问本来是研究这部性质独特的小说的‘个性’——它是有意识的(但是打了掩护的)‘自叙’,与所有其它小说都是‘叙人’者截然不同。”他又提出所谓红学“内学”、“外学”之说。并说:“我出于对研究《红楼梦》本身的学者们的尊重,后退几步,把我搞的曹学归入外学,作了违心之论。我的本意实在却是,曹学岂但不是外学,而且是最要紧的内学。”[1]

周先生的这种说法首先是本末倒置的。事实上,不管红楼梦研究再怎么独特,归根结底它的核心和主要内容仍是作品的思想性艺术性研究。所谓的曹学、脂学、版本学等也完全是为作品思想性艺术性研究服务的。其次,无论是红楼梦的普遍性研究,还是特殊性研究,都是离不开红楼梦文本本身的。如果连文本本身研究也排斥于红学之外,那就等于否定了整个红楼梦研究,既否定了其普遍性研究,也否定了其特殊性研究。事实上,哪里有这种与《红楼梦》作品本身研究完全无关的红学文章呢?正如应必诚教授所说的:“红学有它的特殊性,但是,不能以此来否定对《红楼梦》本身的思想艺术的研究。……把《红楼梦》本身的研究开除出红学,道理上是讲不通的。《红楼梦》本身的研究不仅不应该排除在红学之外,相反,它应该是红学的最主要的内容,而且周先生提出的四个方面的研究也不能脱离《红楼梦》本身的研究。”[2]也如张庆善先生所说的:“研究作者、家世、脂评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更好、更深入地认识《红楼梦》这部小说吗?如果曹雪芹不是《红楼梦》的作者, 我们研究曹雪芹和他的家世干什么?脂砚斋如果不是评批《红楼梦》, 我们研究脂砚斋干什么?红学的主体毫无疑问是研究《红楼梦》文本本身。”[3]另外,周先生把《红楼梦》的独特“个性”说成是“自叙”,也是大可商榷的。

针对应先生的批评,周先生在1984年第六期《文艺报》上发表了《“红学”与“红楼梦研究”的良好关系》一文,进行了反批评。认为:“这实质上,是不承认事物具有各自的特殊性,是主张把‘红学’一般化,亦即取消红学——存其名而废其实。”“在我看来,不是应该把红学拉往一般化。而是应该有‘红学’和‘红楼梦(作品)研究’两个既有关联又有区分的名称和概念。它们‘二位’应当分工;分工是为了便于协作,殊途而同归,合衷以共济。”

周先生这里和前述所提到的一些名称和说法,是含混不清和似是而非的。周先生所说的“特殊性”和“一般化”,应该就是指红楼梦研究中的特殊性和普遍性。如前所述这两方面的关系是辨证统一的,互相联系的,它们之间并不互相否定排斥。怎么能说肯定了事物的普遍性,就是“不承认事物具有各自的特殊性,是主张把‘红学’一般化,亦即取消红学。”作为“红楼梦研究”亦即“红学”统一体中的特殊性与普遍性的两方面,在具体的研究中是可以有所侧重的,但是作为红学的定义范围来说,是不能把它们的任何一面排斥在外的,也不能把它们割裂开来。它们是互相联系的对立统一体,而不是彼此割裂的独立体联合。周先生把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互相割裂开来,提出“红学”和“红楼梦(作品)研究”;“内学”和“外学”的名称,把它们看成是两回事情,这些提法本身就是错误的,它造成了似是而非的混乱。

周先生在《红学辨义》中还谈到:“一九八○年六月,首届国际《红楼梦》研讨会议上我曾提出红学有‘内学’、‘外学’之分,……多蒙余英时教授当场立即发言响应,他说,红学内外是相辅相成的。”实际上余教授的这句话,完全可以看作是对所谓“内学”“外学”之分的批评否定。所谓相辅相成,就是特殊性和普遍性的辩证统一,而不是互相割裂独立的两回事情。因而提出所谓红学“内学”“外学”名称,把红学分割为两部分,看成是“内学”和“外学”的独联体,也仍然是错误的。

周先生又说:“我不是说用红学研究就完全取代了对《红楼梦》的思想性和艺术性作全面而系统的研究。前面的四个方面其实也包括着《红楼梦》的思想和艺术。但是,也不能认为一讲《红楼梦》的思想、艺术就是红学。如研究《红楼梦》的艺术,只有对《红楼梦》的艺术特点,它的与众不同之处,加以揭示和讨论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红学艺术论。”(例如高鹗和戚蓼生的评论的优劣不同)[1]首先这里并不是说部分取代就对了,而是压根就不是取代不取代的问题,《红楼梦》的思想性艺术性研究本来就完全属于红学的研究范畴。第二,周先生这里也犯了转移命题的逻辑混乱错误:用艺术分析的正确优劣问题去取代艺术分析是否属于红学研究范畴的问题。

周先生在另一篇呼吁《还‘红学’以‘学’》的文章中又说:“这学,应是中华文化之学,而不指文学常论,因为曹雪芹的《红楼梦》是中华大文化的代表作之一,其范围层次远远超过了文学的区域。”这里周先生似乎又把红学的含义范围大大地放大了。或许,周先生这里还掺杂着《红楼梦》的价值问题吧,但即便如此,也是否有必要给《红楼梦》再贴上一个“中华文化之学”、“新国学”等大号标签呢?

针对对周先生的批评,梁归智先生曾在《论“红学”四“学”——从“新红学”、“探佚学”到“新国学”与“人间红学”》一文中进行了辩驳。说“红学是动态的学术概念”,“周先生的表述是悟性的意在言外,而批评者偏着相于形式逻辑,双方的对话就无法沟通、‘知音’了”。梁先生说:存在着脂批本和程高本,曹雪芹原著《石头记》和续书本《红楼梦》两种文本,一个是真,一个是伪。“周先生其实是说,要回归曹雪芹的真文本,要拒斥后四十回的伪文本,而要达此目的,就只有首先认同那‘四大支’是红学本体,那些不区分前八十回、后四十回,将曹高混煮一锅粥的‘红评’不能算红学,在‘四大支’研究没有完成其历史使命之前,红学的重点只能是这四大支,抽象地侈谈‘不要脱离文本’毫无实际意义。”[4]

梁先生的这些说法,有着诡辩学的色彩。他首先转换了论题,把周先生讲的“红学”的“定义和界限”问题,转换为红学学术内容本身,即对《红楼梦》的具体看法认识问题。“红学是动态的学术概念”,也是一个模糊说法。红学即红楼梦研究学术本身,当然是动态发展的学术,但红学的内涵定义,则应是相对固定的概念。红学的内涵定义就是有关《红楼梦》研究的学问。周先生说“研究《红楼梦》的学问却又不一定都是红学”,怎么领悟也是错误的。“悟性”思维能背离逻辑思维吗?“悟性”就可以不讲思维逻辑了吗?其次,即使是从红学学术本身来说,一方面关于后四十回的真伪问题,恐怕还是有待继续研究的问题,而远非已成定案的问题。另一方面,无论认为后四十回是真是伪,要得出结论能离开文本分析吗?怎么能说“抽象地侈谈‘不要脱离文本’毫无实际意义”?又怎么能说“那‘四大支’是红学本体”呢?

与周先生不同的是,梁先生此文中强调的是“探佚学”而非“曹学”。此外,梁先生在该文中又提出了“人间红学”概念,说是为了要普及红学而创提。但我们担心,提出这个名称恐怕反而更不利于红学的普及。若单看那名称,人们可能反而陷于迷惑:是否还有一个“天上红学”?

关于《什么是红学》的争论,并不是单纯的概念名词之争,而是有着重要意义和影响的问题。正如张庆善先生所指出的:“这场讨论不是简单地解释‘红学’这个词的定义,而是关系到我们如何看《红楼梦》、如何研究《红楼梦》、研究《红楼梦》的目的是为了什么,红学的本体到底是什么,这确实关系到红学的方向、红学向何处去的重要问题。”[3]

[1] 周汝昌.什么是红学[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1982,(2).

[2] 雨虹.什么是红学[J].红楼梦学刊,1997,(2).

[3] 张庆善.解读《红楼梦》重在深入文本——张庆善为《名家图说红楼人物系列》丛书写的“代序”[J].红楼梦学刊,2007,(1).

[4] 梁归智:论“红学”四“学”——从“新红学”、“探佚学”到“新国学”与“人间红学”[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30(2).

Abstract:This thesis aims to philosophically analyze Mr. Zhou’s view about “what is redology”. Redology which is short for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is the dialectical unity of particularity and universality in the research proceeding of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There are both differences and connections between the two aspects which are indivisible. The particularity should not be used as an excuse to deny the universality. The two aspects should not be separated and should not be viewed as two different things.Philosophical approach and argumentation logic in Mr. Zhou’s research and other studies are discussed in this thesis.

Key words:redology; philosophy; analyze

(责任编辑 朱存红)

Philosophical Analysis on "What Is Redology"

FENG Shou-wei
( Construction Machinery School, Chang'an University, Xi'an, Shanxi 710064, China )

I207.411

A

1673-9639 (2010) 04-0044-03

2010-06-17

冯守卫(1943-),男,汉族,西安人,长安大学工程机械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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