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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元代理学中“太极”之究竟义

2010-06-22吴立群

周易研究 2010年1期
关键词:太极

吴立群

摘要:“太极”是中国哲学理气论的重要范畴。吴澄是元代著名理学家。吴澄认为,太极即道。他以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关系来区分太极与太一。在对太极的本体性作了初步阐发之后,吴澄又赋予太极以道德属性。吴澄以“理一分殊”的思想为太极作了进一步的诠释。太极与理、道、诚、天、帝、神、命、性、德、仁这些范畴都是同等意义的本体范畴。

关键词:吴澄;太极;太一;道

中图分类号:B244.99;B01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3882(2010)01-0063-05

“太极”是中国哲学理气论的重要范畴。对“太极”的究竟义,后人理解各异。汉代人一般把太极解释为天地未分前宇宙最初浑然一体的元气,赋予太极以实体的意义。《易纬·乾凿度》说:“易始于太极,太极分而为二,故生天地。”郑玄认为,太极是“淳和未分之气”。魏晋时代,玄学家王弼、韩康伯等人把太极解释为虚无的世界本体。王弼以“一”为太极,而“一”即“道”、即“无”。韩康伯在注《易传》“易有太极,是生两仪”这句话时说:“夫有必始于无,故太极生两仪也。”玄学家解释太极,一方面把太极说成是“无”,另一方面又把作为“无”的太极看成是宇宙的本体。

到了宋代,理学家们将太极概念纳人理学的范畴体系。周敦颐作《太极图说》,以太极为阴阳混沌未分的状态。周敦颐说:“五行阴阳,阴阳太极,四时运行,万物终始。”周敦颐认为,太极的动静变化产生阴阳、五行、四时和万物。周敦颐之后,理学家们对太极的理解各有不同。张载说:“一物而两体,其太极之谓与?”张载以太极为气,称太极是包含对立的阴阳二气的统一体。因此,太极既是宇宙的本体又是天地万物运动变化的根源。二程和朱熹改造了周敦颐的说法,以太极为理。朱熹说:“太极只是个极好至善底道理,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朱熹以理释太极,把太极看作是最高的理,亦即天地万物之理的总合。在朱熹那里,作为理的太极成为万物和人存在的根据。心学家陆九渊不同意朱熹的理本论,他认为“心即理”,不承认在心之外、心之上别有什么“无形而有理”的最高本体。

探讨太极、理、气的内涵及其相互关系,仍然是元代理学的基本内容。吴澄是元代著名理学家。吴澄理气论的特点在于,吴澄以阴阳二气变易之主宰释理,并将天地万物之理和人物性情之理通过气、阴阳、理、太极相贯通,努力追求天道与人道的贯通与和谐。本文试图通过吴澄对“太极”的有关阐述来表现吴澄理气思想之特色。

一、太极即道

吴澄以形而上之道看待太极。他说:

大概古今言太极者有二,当分别而言,混同为一则不可也。庄子云“在太极之先”,《汉志》云“太极函三为一”,唐诗云“太极生天地”,凡此数言,皆是指鸿濛浑沌,天地未分之时而言也。夫子言“易有太极”,则是指道而言也。与庄子、汉唐诸儒所言“太极”字绝不相同。今儒往往合二为一。所以不明……孔颖达《易》疏云:“太极谓天地未分以前,元气混而为一,是太初、太一也。老子‘道生一,即此太极也。混元既分,即有天地,故曰:‘太极生两仪,即老子之‘一生二也。”《三五历纪》云:“未有天地之时,混沌如鸡子,溟幸鸿港谓之太极,元气函三为一。”《庄子》云:“夫道太极之先而不为高。”(以下缺文)澄按:庄子及汉唐诸儒,皆是以天地未分之前混元之气为“太极”,故孔颖达疏《易》亦用此说。夫子所谓“太极”,是指形而上之道而言。孔疏之说非也。自宋伊洛以后,诸儒方说得太极字是。邵子云:“道为太极。”朱子《易本义》云:“太极者理也。”……然混元未判之气,名为太一,而不名为太极。故《礼记》曰:“夫礼,本于太一,分为阴阳。”朱子《易赞》曰:“太一肇判,阴降阳升。”若知混元未判之气名为太极,而所谓太板者,是指道理而言,则不待辨而明矣。

和邵雍一样,吴澄也认为,宇宙的生成演变遵循元、会、运、世的循环过程。这个开始即为“混沌太始”,也就是“一气”。“混元之气”出现了,然后再由它判分为阴阳清浊之气,于是乎就有了天地、日月、星辰,乃至于万物和人。这一过程也叫做“生成”。这一过程经过一个循环终了时又“毁灭”了。总之,太一即混元之气,是在元、会的反复之下出现的东西。从“一气”到“太一”,又从“太一”到“元”、“会”的反复循环中,“太一”能生能灭,能成能毁。那么,“太一”是否就是宇宙的本原呢?当然不是,这个“太一”实际上是吴澄为了安置与之相对待的“太极”而设置的。在吴澄看来,庄子、《汉志》、唐诗所谓“太极”,皆就“鸿漾浑沌,天地未分之时”而言;而孔子所谓“太极”,乃形而上之“道”。此即所谓“古今言太极者有二”,二者是截然不同的。因此,吴澄认为,太极与太一不可混为一谈。他说:

开物之前,浑沌太始混元之如此者,太极为之也。开物之后,有天地有人物如此者,太极为之也。闭物之后,人销物尽,天地又舍为混沌者,亦太极为之也。太极却常如此,始终一般,无增无减,无分无合,故以未判已判言太极者,不知道之言也。

吴澄明确指出,太极非太一,以“未判已判”言太极乃“不知道之言”也。吴澄将太极视为天地万物总的规定性,太极作为万物统一的本体,无动静体用之分。从理气分合的角度来理解太极与太一的关系,这是受汉、唐诸儒“混元之气”观点的影响。他说:

先次来教言,太极是理气象数浑而未分之名,则与汉、唐诸儒所谓“混元之气”者小异。盖“混元太一”者,言此气混而为一,未有轻、清、重、浊之分。及其久,则阳之轻清者,升而为天;阴之重浊者,降而为地,是为混元太一之气,分而为二也。今日理气象数浑而未分,夫理与气之相合,亘古今永无分离之时。故周子谓之“妙合”,而先儒谓:“推之于前,而不见其始之合,引之于后,而不见其终之离也。”言太极理气浑是矣,又言未分,则不可。盖未分则是终有分之时也。其实,则理气岂有时而分也哉?

吴澄又以道器关系对太极与太一作进一步的辨析。《易传》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儒家将形而上之道与形而下之器对举,视道为宇宙最高本原的意义。《易传》未对道和器的关系做深入探讨,后人多有阐发。唐代的孔颖达说:“道是无体之名,形是有质之称。凡有从无而生,形由道而立,是先道而后形,是道在形之上,形在道之下,故自形外已上者谓之道也,自形内而下者谓之器也。形虽处道器两畔之际,形在器不在道也。既有形质,可为器用,故云形而下者谓之器也。”按此说法,道是无形的宇宙本体;器是有形有质的事物。形与器相当。世界就是由虚无的道生化出有形的具体器物。

到了宋代,理学家们根据各自对理与气、太极与阴阳、心与物等哲学范畴的理解,对道器关系作出了各不相同的规定。张载认为,气是宇宙的本体。他把道器范畴纳入到他的气化论中,他说:“无形迹者即道也,如大德敦化是也;有形迹者即器也,见于事实,如礼义是也。”张载把道看作是气化的过程,而器是气化过程中具体显现的形迹。二程一派则视形而上之道为理。程颐说:“离了阴阳更无道,所以阴阳者是道也。阴阳,气也。气是形而下者,道是形而上者。”程颐对道器作了区别,并认为二者虽有区

别但又不能相离。程颢亦云:“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著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朱熹继承二程的思想,并用道器这对范畴说明理气关系。他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是道理,事事物物,皆有个道理;器是形迹,事事物物,亦皆有个形迹。有道须有器,有器须有道,物必有则。”⑦朱熹认为,道是物理,是事物的观念、道理、规律,无形可见;而器有形有质,是可以为人的感官所感知的具体事物。在具体论述道器关系时,朱熹亦认为道器不相离。正如理需要安顿、附着在气上一样,作为形而上的道也必须挂搭在形而下的器上,即道在器中。

陆九渊认为,道器一体。不仅太极是道,阴阳也是道。他说:“自形而上者言之,谓之道;自形而下者言之,渭之器。天地亦是器,其生覆形载必有理。”陆九渊以心为宇宙本体,认为“心即理”,所以在他看来,道器的区别不过是人心认知的角度不同而已。

在吴澄看来,道与器是不相离的。他说:“先儒云道亦器,器亦道。是道器虽有形而上下之分,然合一无间,未始相离也。”从《易经》的卦、象来看,八卦皆以有形之物为象,有形之下则为器。而太极无形,有形之上即为道。吴澄云:“八卦皆象有形之物,而两仪本乎太极,则无形也。故有形之上者,道也,太极是也。有形之下者,器也,八卦所象之物是也。”在吴澄看来,太极即道,指道而言,则不可言分。

盖夫子所言之太极,指道而言,则不可言分。言分者,是指阴阳未判之时,故朱子《易赞》曰:“太一肇判,阴降阳升。”不言太极,而言太一,是朱子之有特见也。朱子《本义》解“易有太极”云:“易者,阴阳之变,太极者,其理也。”朱子只以阴阳之变解易字,太极者是易之本原。

吴澄认为,朱熹在《易赞》、《朱子本义》中对太一、太极的界定可谓精辟。吴澄着力辨析太一的目的在于突出太极的形而上之性。在吴澄看来,太极即道,太极与太一是不可混为一谈的。

二、万物统会

吴澄“太极即道”的思想是对前人思想的继承。在此基础上,吴澄又有发明,他说:

太极者何?曰:道也。道而称之日太极,何也?日:假借之辞也。道不可名也,故假借可名之器以名之也。……极,屋栋之名也。屋之脊檩日栋,就一屋而言,惟脊檩至高、至上、无以加之,故曰极。而凡物之统会处,因假借其义,而名为极焉,辰极、皇极之类是也。道者,天地万物之统会,至尊至贵,无以加者,故亦假借屋栋之名,而称之日极也。然则,何以谓之“太”?曰:“太”之为言,大之至甚也。夫屋极者,屋栋为一屋之极而已;辰极者,北辰为天体之板而已;皇极者,人君一身,为天下众人之极而已;以至设官为民之极,京师为四方之极,皆不过指一物一处而言也。道者,天地万物之极也。虽假借极之一字,强为称号,而鲁何足以议其哉!故又尽其辞,而曰“太极”者,盖曰:此极乃甚大之极,非若一物一处之极。然彼一物一处之极,极之小者尔。此天地万物之极,极之至大者也。故曰“太极”……邵子曰:“道为太极。”太祖问曰:“何物最大?”答曰:“道理最大。”其斯之谓与。

吴澄首先从“极”字人手加以发挥。所谓“屋极”、“辰极”、“皇极”之“极”意即至高、至上、无以复加。以“极”言道之至尊至贵,又加一“太”字,以示“道”之至大。邵雍云:“有生天地之始者,太极也。”又云:“太极,道之极也。”在吴澄看来,太极并不具有物的实体性,乃“假借可名之器以名之”。

在对太极的本体性作了初步阐发之后,吴澄又赋予太极以道德属性。他说:

道者,大路也。以其条派缕脉之微密也,则名之曰理。理者,玉也。皆假借而为称者也。真实无妄日诚,全体自然日天,主宰造化日帝,妙用不测日神,付与万物日命,物受以生日性,得此性曰德,具于心日仁。天地万物之统会日太极。道也、理也、诚也、天也、帝也、神也、命也、性也、德也、仁也、太极也,名虽不同,其实一也。

在吴澄那里,太极不仅仅是宇宙的本体,万物的本原,而且具有道德的属性,是主宰天地人的万能之神。在吴澄看来,道乃天地万物之极,太极即至高无上之道。太极之“真实无妄”即“诚”;“赋予万物”即“命”;“物受以生”即“性”;“得此性”即“德”;“具于心”即“仁”。这样,道、理、天、帝、仁、德、性、命都在太极下统一了起来。对太极与诸范畴的同体异名性,吴澄又云:

分而言之,名则有异。乾其性情,天其形体,妙用曰神,主宰目帝;以其功用,日神曰鬼,专而言之,日理而已。大哉至哉,理之一言。……天以此理,位上为天,物资以始,是谓乾元;地以此理,而位下焉,物资以生,实承乎乾;人生其间,眇然有己,乃位乎中,而参天地。惟其理一,所以如此。天地与人,理固一矣,人之与物,抑又岂二?天地人物,万殊一实,其分虽殊,其理则一。

在吴澄看来,太极与诸范畴都是同等意义的本体范畴,虽然名称有别,但同为“天地万物之体”,只是指称角度不同而已。在这里,吴澄又以“理一分殊”的思想为其太极论作进一步的诠释。

“理一分殊”是理学中的重要命题。程颐说:“《西铭》名理一而分殊,墨氏则二本而无分。分殊之蔽,私胜而失仁;无分之罪,兼爱右无交。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胜之流,仁之方也;无别而迷兼爱,至于无父之极,义之贼也。”程颐认为,张载的《西铭》包含了“理一分殊”的思想。周敦颐在论及理一分殊时说:“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是万为一,一实万分。万一各正,小大有定。”朱熹解释道:“一实万分,万一各正,便是理一分殊处。”并作了进一步的发挥,他说:

二气五行,天之所以赋受万物而生之者也。自其末以缘本,则五行之异本二气之实,二气之实又本一理之极,是合万物而言之,为一太极而一也。自其本而之末,则一理之实而万物分之以为体。故万物之中各有一太极,而小大之物,莫不各有一定之分也。

在朱熹看来,理是事物的规定性,是天地万物共由之道。万事万物因各有其理而得以分别。万物各有其理,即所谓“分殊”;万物共由之道,即所谓“理一”。

吴澄“理一分殊”的思想虽承宋儒而来,但在吴澄那里,理一与分殊显然是各有侧重的。吴澄视太极为天地万物总的规定性,天地万物各有其理,人亦有其理。而对于“分殊”,吴澄只是一语带过,落脚点始终在“理一”上。吴澄认为,正因为“其分虽殊”,“其理则一”,太极不仅具有自然本体的属性,而且具有了人类社会的道德属性。在吴澄那里,“理一分殊”这一命题使天道蒙上了人道的色彩。

儒家向来有追求天道、人道和谐的思维传统。这种传统在吴澄身上有着充分的体现。我们可以看到,吴澄内心深处有一种“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生命情怀。在他看来,天地万物和人的生命一样,都是天道自然与宇宙生命的和合化生。宇宙也和自然一样,根本就是普遍生命的大化流行,其中,心物贯通,融会无隙。即使在讨论气、阴阳、太极,吴澄亦自觉不自觉地将其与人伦相联系,努力追求天道与人道的贯通与和谐。吴澄在明确了以太极为道之后,又以道生万物的生生不已、大化流行发展出一种含生万有,玄同心物的生命价值体系。

责任编辑:黎罄平张文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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