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 平

妻子出轨的事实板上钉钉,法庭上,他要求妻子净身出户并提出50万元的精神赔偿。出人意料的是,他不仅没有得到赔偿,还要把大部分财产分给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法院为何“偏向”红杏出墙的妻子?2009年8月19日,湖南某法院审理一起因妻子出轨引发的离婚案。按照常理,妻子出轨,是过错方,案子应该很好判决。可是让主审法官为难的是,妻子是被动出轨,即在婚姻存续期,丈夫以各种理由不与妻子同房,最终导致妻子红杏出墙……再婚,幸与不幸两难说案中的出轨妻子姜宏英是一个不幸的女人。2001年,丈夫丢下刚满4岁的儿子,带着家里的所有存款和情人跑了。两年后,彻底绝望的姜宏英只得向法院申请公告离婚,没有男人的支撑,姜宏英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离婚后,姜宏英渴望能有一个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男人,这个时候,张春树出现了。张春树也是一个不幸的男人,经营着一家超市,日子过得丰盈而富足,可是妻子仍然不满足,一年前和一个福建商人跑了。由于有着相同的坎坷经历,而且看到姜宏英相貌端庄,为人忠厚诚恳,张春树一下找到了感觉。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两人开始谈婚论嫁。2005年3月,两人登记结婚。结婚后,他们商量着买一套新房。姜宏英满以为丈夫会毫不犹豫地承担购房重任,谁知张春树提出要姜宏英也出一部分房款。家里原本的一点儿积蓄早被前夫席卷一空,她哪里还拿得出钱?看姜宏英拿不出一分钱,张春树一连几天都给姜宏英脸色看。为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婚姻,姜宏英只得卖掉家里的旧房子,将钱全部交给了张春树。看到妻子把钱拿来了,张春树这才有了笑脸。新房买好后,姜宏英的确过了一段温馨和谐、幸福美满的日子。她在暗自庆幸的同时,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但是老天似乎故意要和姜宏英作对。婚后的第二年,夫妻之间就开始有了冲突。一天,张春树给女儿买了一套新衣服,但没有给姜宏英的儿子程小波买。家里的经济大权全由张春树掌管,可他只给他的女儿买衣服,这分明是对自己的儿子另眼相看啊!姜宏英越想越生气,第二天,她就借了两百块钱给儿子买了两套衣服。张春树得知后大发雷霆,骂姜宏英不给他面子,说这是在外人面前给他抹黑。由此,两人之间的感情产生了芥蒂。只要有一点儿矛盾,张春树就拒绝与姜宏英过夫妻生活。这让身体健康、渴望和谐夫妻生活的姜宏英苦不堪言。2006年8月,两人矛盾升级了,导火索便是姜宏英的前夫程柱突然回家了。原来,程柱的情人花光他的钱后,又把他一脚踢开了。也许是艰难的生活涤荡了他那布满尘垢的心灵,他从心底涌出了对妻儿的愧意,希望妻子能够原谅自己的过错。回到老家后,程柱曾透露想与姜宏英重归于好的想法,有人把话传到张春树的耳朵里。张春树生怕妻子出轨,于是加倍警惕姜宏英的一举一动。有一天,程柱托人带信说要来看望孩子,张春树听后坚决反对,还建议姜宏英将程小波带到乡下老家避一段时间。当时,程小波恰巧就在他们身边,不懂事的他轻轻地对姜宏英说:“妈妈,我不想去乡下,我想见爸爸!”张春树听后,气不打一处来,他当着左邻右舍的面大骂程小波吃里扒外,没有良心。见丈夫做得有点儿过分,姜宏英忍不住回了句:“小波人小不懂事,值得你这么骂吗?他想见见几年没有露面的父亲也是人之常情。”张春树顿时咆哮如雷:“好啊,你那个无良的男人回来了,你又想与他死灰复燃了是吧?那好,从今天起,咱们就分开过!”说完就将姜宏英的衣物从房间里丢出来。为了不让事态扩大,姜宏英拒绝了程柱前来看孩子的请求。不知情的程柱听说姜宏英不准他探望孩子,以为姜宏英还在恨自己,男人的自尊让他选择了自强。他贷款开了一家服装店,想通过做生意多赚些钱,好让姜宏英不小看自己。哪知张春树听说程柱开了家服装店,心里又怀疑开了:“像程柱这样一个花花公子,他哪来钱开服装店?肯定是姜宏英把超市的钱偷偷拿给程柱开店去了……”想到这儿,张春树找茬与姜宏英大吵一架。见自己没占到上风,他又心生一计,对姜宏英说:“小波的父亲整天挣大钱,却一点儿也不负担孩子的生活费,连看也不来看看,今后我也不管小波了!”姜宏英忍不住回道:“当初他来看孩子你不准,现在又说这种话,你是不是神经有毛病?”这话又让张春树抓住了把柄:“你竟然替程柱说话,你现在给我滚出去,这个家没有你的份儿!”说完手持一把铁锤将姜宏英住的房门砸烂。忠厚老实的姜宏英为避锋芒,只好带着儿子暂时住到亲戚家。姜宏英带着儿子找到张春树的舅舅,在舅舅的一番劝说下,张春树才同意姜宏英母子回家。可是,张春树依然不准姜宏英与他住在一起,还挖苦她说:“你找程柱去啊,他不是想与你复婚吗?”张春树的话让姜宏英又气又急,但是为了不让婚姻再度破裂,姜宏英只能将痛苦深深地埋在心底。无奈,妻子红杏出墙2008年4月,在家里度日如年的姜宏英决定自己创业。她想方设法从娘家亲戚那里借了10万元钱,在城里开办了一个快递站。得知妻子借钱开快递店,张春树觉得反正不是自己出钱,因此没对姜宏英大吼大叫。经过几个月的辛苦努力,当姜宏英把赚来的两万块辛苦钱交给张春树时,他露出了少见的笑容。晚上,姜宏英尾随张春树走进卧室,“你今天让我和你住一起吧,以后每个月我都把钱交给你。”可张春树冷笑着说:“想和我一起睡,等你再挣10万元再说吧。”说完就把她推了出来。姜宏英站在门外流着泪说:“你已经惩罚我几年了,看在我从未背叛你的份儿上,你就不要再这样对待我了!”但是任她好话说尽,张春树就是不开门。第二天回到快递站后,一位熟人给姜宏英介绍了一个员工。该员工名叫刘建荣,25岁,来自乡下一个贫困家庭。见小伙子年轻英俊,人又灵活勤快,姜宏英马上决定雇请他。在试用期间,刘建荣干得非常出色。原来的姜宏英是滴酒不沾的,可是,由于这几年过着有夫无性的压抑生活,她心里觉得非常憋闷,经常到快递站附近的小饭店里喝酒,喝多了就倒在店里的沙发上睡。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刘建荣经常将她轻轻唤醒,给她端来一杯茶,让她醒醒酒,然后劝她回家。她醉得厉害了走路不稳当,还常被他搀回去。刘建荣只是觉得老板可怜,可是他的无意之举,却深深温暖着姜宏英的心。她常常想:“要是丈夫也能像刘建荣这样善解人意多好啊!”有了这种想法后,姜宏英开始主动关心起刘建荣来。在一个清风徐徐的夜晚,姜宏英终于扑倒在刘建荣年轻而又宽厚的怀抱里。刘建荣家里非常贫穷,而且还有一个多病的母亲,为了接济刘建荣,姜宏英每个月不但在工资上关照他,还经常给他发红包。这样一来,姜宏英往丈夫手里交的钱就少了,张春树心里开始起了疑。他认为姜宏英一定是与她的前夫旧情复燃了,于是决定来个秘密监视。2009年3月,张春树开车赶到姜宏英的快递站附近,在车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快递站的大门。下班时,张春树突然眼前一亮,他看到姜宏英走出快递站的大门,身后跟随着一个身高体壮的年轻男人。在这段时间里,姜宏英在外面给刘建荣租了一套房子,还时不时到那里与他温存。这天下班时,姜宏英买了个新鲜猪肚,想下班后煮给刘建荣吃。而张春树没有与程柱照过面,他以为和姜宏英在一起的这个男人就是程柱,于是,悄悄地跟在姜宏英与刘建荣后面。不一会儿,只见姜宏英与“程柱”一起上了楼,张春树气得七窍生烟:“好啊,不但旧情复燃,还租房住到一起了!”于是他尾随两人上了楼,当他看到两人进入502房时,真想马上冲上去大骂一通,然而他转念一想:再等等,到时才好捉奸见双。

张春树在502房门外苦苦等了近两个小时。姜宏英与刘建荣吃完晚饭,因为最近特别忙,两人好久没有温存了,于是相拥着走进了卧室。一直在门外的张春树见屋里没有了两人说话的声音,猛地将房门踹开,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卧室,将姜宏英与刘建荣双双堵在床上。张春树先是扑上去对姜宏英拳打脚踢,从来没见过如此阵势的刘建荣吓坏了,冲出门叫来隔壁的房东大姐过来劝解。见有人进来劝解,张春树趁机大骂“程柱”死不要脸。房东大姐说:“他不是程柱,他叫刘建荣,两个人也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你一定要原谅他们。”虽然张春树认错了人,但火气却没有消下一丝一毫。临走时张春树丢下一句话:“姜宏英,你背着我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看我怎样整治你!”事后,为了祈求丈夫的原谅,姜宏英给张春树买了衣物带回去,可人还没跨进门,张春树就手持菜刀向她扑来,大叫着:“你还有脸回这个家!你给我滚出去,要不然我一刀劈了你!”为了不出人命,当天,姜宏英拉上儿子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家门。审判,究竟是谁的过错姜宏英与儿子小波来到快递站,住进了简陋的宿舍。姜宏英想采取冷处理的办法将事情慢慢平息,也想与刘建荣断绝来往求得丈夫的谅解。但姜宏英完全想错了,2009年6月10日,她接到了法院的传票以及张春树的离婚起诉书。原来,张春树已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姜宏英将起诉书打开一看,不禁怨愤难平:张春树不但在诉状上控诉她在外与男人鬼混,而且要求她赔偿50万元的精神损失费,并且要求将夫妻的所有财产全部判归他所有。直到此刻,姜宏英才完全读懂张春树的人生信条:婚姻与爱情在他的心中早已经死亡,留存着的只是借助婚姻进行索取与剥夺!而且还要利用自己这次过错进行无耻的讹诈!可是,自己这几年来非人的遭遇,又有谁能够理解呢?此时的姜宏英心里五味杂陈,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原来是那样的温柔贤惠,但为何张春树要那样对待自己?自己的这次出错其实张春树也有很大的责任。她不想再保持沉默,她要在庄严的法庭上呐喊:她虽然有错,但这个错的根子在丈夫身上!2009年7月23日,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庭审开始时,当张春树委托的律师用“慷慨激昂”的话语宣读起诉书时,不明真相的群众顿时向姜宏英投去鄙夷的目光。轮到姜宏英答辩时,她含泪陈述了几年来张春树对待她的前前后后,最后说出了令在场旁听群众都不忍心听到的话:“我们都是再婚,为了固守这来之不易的婚姻,不管他对我怎样,我都以难以想象的气度容忍了下来。但是,几年来他让我受尽了非人的折磨!今天我本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难以启齿的隐私,但我实在别无选择!”姜宏英说完后,她委托的律师又适时地向法庭举出了邻居、街道干部的证词。顿时,审判庭里唏嘘一片。由于此案的特殊性,法官在合议时有不同的看法。有的法官认为:夫妻之间的矛盾主要靠夫妇俩不断协调,法律不便干预。姜宏英应当赔偿张春树一定数额的精神损失费。有的法官认为:张春树不珍惜来之不易的夫妻感情,对姜宏英百般刁难,是一种特殊的精神与生理伤害行为,这种伤害持续时间长,伤害的程度较大,是一种典型的家庭冷暴力。姜宏英虽有过错,但过错是因为张春树的过错所引发。况且,姜宏英与刘建荣相处的时间较短,两人之间并未产生特别的感情,姜宏英事后也有悔悟的表现。她的行为对夫妻感情破裂不需承担主要责任。2009年8月19日,法院对此案作出一审判决:一、准许张春树与姜宏英离婚,双方的子女由各自抚养;二、张春树经营的超市属其婚前财产,经营权归张春树所有,夫妻共同财产中的三居室房屋归姜宏英所有,该房经评估为60万元,由姜宏英补偿张春树20万元;三、张春树与姜宏英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共同经营超市所得存款80万元,由姜宏英享有50万元,张春树享有30万元;四、驳回张春树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50万元的诉讼请求。 (因涉及当事人隐私,文中人名均为化名)Experts律师点评 刘晓亮 (河北成功律师事务所执业律师)本案的法律事实看似清晰,但却是案中有案。根据《婚姻法》第四十六条规定:(一)重婚的;(二)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的;(三)实施家庭暴力的;(四)虐待、遗弃家庭成员的,无过错方则有权请求对方进行损害赔偿。从本案来看,妻子姜宏英出轨并且给情夫刘建荣在外面租房子的事实确实存在,违反了《婚姻法》第四十六条第二项,属于过错方毫无疑问。而丈夫张春树长期以来对妻子百般刁难,拒过性生活,实施“家庭冷暴力”,违反了《婚姻法》第四十六条第三项,也是过错方。因此,本案的双方当事人均为过错方,不存在无过错方,均不具有向对方要求赔偿的权利。虽然我国婚姻法对家庭暴力的种类已界定了肉体和精神两个大方面,但在刑法中对精神上的这种“冷”暴力并没有相应的处理措施,这是我国法律中对“冷暴力”界定的不足之处。家庭冷暴力针对的客体是妇女的精神世界,丈夫对妻子实施的是没有伤痕、不见鲜血的暴力,很少为外人所知。但是,家庭冷暴力的现实危害性更具杀伤力。肢体暴力伤及肉体,可以躲闪且创伤可以愈合;精神暴力伤及精神,无从躲闪且创伤不容易愈合。基于此,法院充分考虑到丈夫张春树实施家庭冷暴力导致妻子姜宏英出轨的事实,将大部分财产判给妻子,是基本合理的。这样的判决也有利于保护遭受家庭冷暴力的妇女得到有效救济,与法律维护妇女权益、维护公平正义的宗旨是相一致的,符合防治家庭暴力、最终消除家庭暴力的全社会共同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