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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啸长吟琴动天

2009-12-19高正文

安徽文学 2009年1期
关键词:钟会广陵散山涛

高正文

淮北人喜欢称自己是汉子,其实是对嵇康的崇拜。嵇康是条好汉,也是条大汉,他大约一米八八的个头,不仅潇洒英俊,清朗挺拔,就连醉态也如玉山将倾。他是淮北汉子的典型代表,他的大义大气已经凝结成一种精神,淮北汉子所特有的精神。

嵇康(公元223-262年)是我国著名的文学家、思想家、音乐家,“竹林七贤”之一,与阮籍齐名。因为嵇康是宿州人,在宿州文人的眼中,嵇康的地位远比阮籍要高。无论艺术魅力还是人格魅力,嵇康在中国文化史上都是顶级人物,因为他的追求是用他生命的乐章来诠释的,那声调绝伦的《广陵散》不仅是英雄生命的绝响,也是魏晋风骨的绝响。

嵇康的人格魅力首先表现在他的率真耿直。他幼年丧父,励志勤学,后娶曹操曾孙女为妻,在曹氏当权的时候,做过中散大夫的官职。因为不忍目睹曹魏皇权的风雨飘摇,更不堪忍受司马集团的疯狂杀戮,在那个中国历史上铁血权术的时代,嵇康以做官为耻。他和好友向秀躲在洛阳城外的一棵大树下打铁。向秀拉风箱,用小锤。嵇康个子大,抡大锤。两个人不问政治,不为谋生,摆脱约束,释放人性。熊旺的炉火和刚劲的锤击,硬汉子显示的似乎就是硬骨。作为一个大思想家、大文学家, 嵇康举动的本身当然不同凡响。《晋书·列传第十九》记载这样一个故事,“颖川钟会,贵公子也,精练有才辩,故往造焉。”这个钟会不仅出身显贵,父亲是当时的大书法家,他本身也很有才华,并深得朝廷宠信。钟会对嵇康是很崇拜的,他写的文章想请嵇康看一看,都没有勇气面陈,只敢悄悄地把文章塞在嵇康的门缝里,然后转脸就跑。事过境迁,现在钟会的地位已经不低,他去洛阳城外拜访嵇康,搞得既隆重又排场,那可是“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呵。遗憾的是“康不为之礼,而锻不掇。”就是说,对于钟会的造访,嵇康视而不见,不理也不睬,他只顾抡锤打铁。这对于心高气盛的钟会来说,不仅是漠视,简直是挑衅。“良久会去,康谓日:‘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会以此憾之。”两个才子简洁精妙的问答,之所以为历代文人所津津乐道,其中包含着智慧、文采、风骨,这是无须再解释的。钟会走了,嵇康连头也没有抬,只是把铁锤抡得更高,把铁砸得更响。也许,他的心中已经含有隐忧,但我们的淮北大汉只是把铁锤抡得更高!

嵇康对政治早已失去信心,他崇尚老庄,以不仕归隐为高洁。常和阮籍、山涛、刘伶﹑阮咸、向秀、王戎等人在一起饮酒长啸,作竹林之游,时人称为“竹林七贤”。司马氏窃取大权后,为了笼络人心,选拔了一批愿意效忠于朝廷的名士做官。山涛便是其中的一个。山涛字巨源,河南武陟人,他和嵇康一样早孤、家贫。逆境中养成了“璞玉浑金”的品质,其性格中温和的一面居多,他是非分明,却不剑拔弩张,对待朋友,十分友善。他从尚书吏部郎转任散骑常侍时,举荐嵇康代替他原来的职位,希望嵇康放弃与司马氏对抗的立场,以免遭到危险。嵇康对官场向来是极其厌恶的,因为山涛推荐他作官,他便与好友山涛绝交。一封《与山巨源绝交书》成为千古美谈。余秋雨先生称这封信“是中国文化史上最重要的一封绝交书”,他说,“只要粗涉中国古典文学的人都躲不开它,直到千余年后的今天仍是这样。”

淮北汉子是梗直的,梗直到眼里不能揉进半粒沙子。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言辞犀利,直抒胸臆,他不是无端责难,道理讲得相当充分。他列举了七个肯定不行,两个极其不行。什么我喜欢睡懒觉,有事了喊不起来肯定不行;当官要正襟危坐,我却喜欢抱琴行吟,这肯定不行;我不能写,也不愿意写,可那满桌子的文书,不看吧,不是那么回事,勉强看吧,也挺不了多长时间,这肯定不行;等等。更主要的是我这人直肠子,“轻肆直言,遇事便发”,当官是极其不可以的。我要是当官,“不有外难”,也“当有内病”,这些,你山巨源都是知道的,可你还要我做官,你这不是害我是什么呢?《与山巨源绝交书》最充分地表现了稽康嫉恶如仇、不慕荣利的个性特征。山涛举荐稽康做官,在稽康看来这是对自己立场的背叛,是不能容忍的,他之所以公开提出与山涛绝交,实际上是向司马昭挑明自己不会与其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的。

但淮北汉子又是极重情谊的。同为“竹林七贤”,嵇康与山巨源“绝交”只是表面文章,他们啸饮竹林的深厚情谊哪是一篇文章说断就断了的。当时,黑云翻卷,政治险恶,司马昭之心,已经路人皆知,他们对敢于反抗和蔑视司马氏集团的人都要加以迫害,刀架在脖子上是随时随地的事。对嵇康的道德、才华、乃至人格魅力一直妒火中烧的权贵子弟钟会,就是那个“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的家伙,在司马昭面前常打小报告,陷嵇康于死地。而嵇康结交的一批好友当中,惟有山涛与朝廷瓜葛最深,嵇康出于对山涛的保护,不想让山涛也和他一样,被司马昭一网打尽,因此才写下了这封绝交书。嵇康在临死之前曾对自己的儿子嵇绍说:“山公尚在,汝不孤矣。”由此足见,嵇康并没有而且始终没有与好友山涛绝交。另一方面,山涛也并未因为这封绝交书而对嵇康有所忌恨。他对嵇康的言行举止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他完全理解嵇康所写这封绝交书的真正用意。在他眼里,嵇康仍然是他在竹林中饮酒清谈的挚友。故而,当嵇康被斩于洛阳东市之后,山涛悉心照顾其子嵇绍。并且,在嵇绍二十而冠之后,极力向朝廷举荐。由此,嵇绍才开始踏入仕途,并步步高升。《与山巨源绝交书》实际上也是嵇康和山涛友谊的“叫绝”书!

宿州产乐石,也产奇石。乐石和奇石都声美如磬,宿州的石头会唱歌呢。嵇康生长在这块土地上,成为大音乐家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嵇康在他的《琴赋》序中说:“余少好音声,长而习之,以为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厌,而此不倦。”可见他已经把音乐融入了自己的生命,嵇康精于笛,妙于琴,善于音律。他创作的《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四首琴曲,被称为“嵇氏四弄”。这一点在他的《琴赋》中已经表达得非常充分。嵇康与众多诗友醉游于山水之间,追求养生长寿之道,他是曲不离口,手不离琴,以乐言志,以琴抒怀。在风景幽雅的竹林下,远离世俗的喧嚣,抚一阕心中的词曲,与潺潺溪涧相和,旋律和大自然和谐的美妙不仅淘冶情操,而且让人忘乎所以,心中所有的 烦恼都排除得一干二净。关于风靡一时、神秘千古的《广陵散》历来说法不一:据刘籍《琴议》记载,《广陵散》是嵇康从杜夔的儿子杜猛那里学得的;也有说是嵇康自己创作的。对于《广陵散》嵇康是什么态度?他的说法带有传奇色彩:一天夜里嵇康独自在住所弹琴,夜半时分,突然有老者来访,这个老者自称是古人,他与嵇康共谈音律,并向嵇康要过琴去,弹了一曲《广陵散》,声调绝伦,弹完便把这个曲子传授给了嵇康,并且反复叮嘱,千万不要再传给别人了。这个人飘然而去,没有留下姓名。余秋雨先生采信的就是这一说法。我想,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的仙人是不曾有的,迷恋音乐又崇尚道家的嵇康产生仙人幻觉是十分正常的,其实这个夜半造访的“仙人”就是嵇康进入创作颠峰状态下的“灵感老人”,《广陵散》应该是从嵇康血管里流淌出来的美妙旋律,它是自由的散板,也是锐气的呼啸!如果,如果《广陵散》真的是从杜夔的儿子杜猛那里学得的,嵇康临刑前是不会慨然长叹“《广陵散》如今绝矣”的!

嵇康那卓越的才华和逍遥的处世风格,最终为他招来了祸端。嵇康提出的“非汤武而薄周礼”、“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人生主张,深深刺痛了统治阶级的要害,他如此藐视圣人经典、痛恨官场仕途,司马集团无论如何是不能容忍的。于是,在钟会一些小人的诽谤和唆使下,公元262年夏天,一个闷热得让人窒息的日子,统治者司马昭下令将嵇康处以死刑。 在刑场上,有三千太学生向朝廷请愿,请求赦免嵇康,并要拜嵇康为师,这正是向社会昭示了嵇康的学术地位和人格魅力。

而嵇康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向哥哥索过一架古琴,在高高的刑台上,面对成千上万前来为他送行的人们,弹奏了最后的《广陵散》,铮铮的琴声,神秘的曲调,惊天动地,《广陵散》绝了,嵇康死了,时年仅39岁。

责任编辑蒋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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