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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的诗(10首)

2009-12-14西

诗歌月刊 2009年9期
关键词:质朴蜘蛛蚊子

阿 西

南方的蚊子

一只蚊子

一只灰黑或灰白的蚊子

一只南方的蚊子,它

潜伏在床边或书桌下

从无缝隙的时间之痕袭击我

瞬间的痛感,熟悉又陌生

现在它再度来临

从黑夜渐入佳境的梦中

从妻子这个词那边滑翔而来

似乎真的胜利了

带着我北方特有的血液和失败

它若无其事,它逃之夭夭

心眼多,个头小,动作快

——一只南方蚊子

无形蚊针刺出广州全部疼痛

存在之诗

我在北京。蜘蛛在北京

乌鸦也在北京

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北京

——宽阔的长安街和破败的四合院

潘家园古玩市场、四惠、西直门

发黑的槐树,落满京城的尘埃

旁边是中关村的剧院

夏天知了的叫声淹没了所有楼群

而冬天零星雪花盖不住

我们共同的目的——在北京

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或居所

蜘蛛有结网的政治

乌鸦有腐朽的政治

我有写诗的政治

偶尔,我们相聚,讨论一下时局

端午节

现在我眼前是漫天大雾

整个水田区,黑了下来

泥埂上长出新芦苇

野鸭把家从三千里外迁徙至此

浓雾到中午仍未消散

大片蓝色马莲花

看不见太阳,它们在蓝中呼吸

我采下一束苦艾

嗅着它奇异的气味,想到逝者

他们已变成这种可以入药的植物

六十年代

曾经穿过大雪纷飞的山林

去赶鬼魅般的集市

贩卖牛马的人红着脸说出黑话

路旁的苞米地沉睡着

还未播种,春天到来之前

匆匆的人群掀起反对青苗的革命

曙光临照,红旗飘舞田野

国家的饥饿在加深

我开始学习发出神圣的声音

沼泽地里,牛蹄花开放了

一只黑色大雁

早已从茂密水草间腾空而起

条件反射

一只蚂蚁爱着所有蚂蚁

一个蜘蛛反对另一个蜘蛛

一匹马病了独自离开马群

一头牛死去所有牛为之悲伤

我没有一只蚂蚁的情怀

没有一个蜘蛛的简单

没有一匹马的低调

更没有一头牛的力量

我在大地上和蚂蚁、蜘蛛混居

与牛为伍,但未曾耕种

我在这些冷血或热血的动物身上

发现自己细胞里缺失的元素

危险的日子

我已不再年少

不再阅读报纸上的文章

不再看岁月留下的褪色照片

当早晨的雾霭全部退去

我吃下必须的药片

开启新的一天。像失败者

我点上香烟,在电脑里删除

青年时代写下的诗歌

当灾难就再度降临股市

我庆幸自己早已出仓

地质现象

这一天,我心里的一座山

开始松动。坍塌。消失

这座山不是在过程中消失

是在一个瞬间消失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山消失

而是山这个词的消失

也不是山这个词在消失

是山这个形式

消失。现场

只剩下一些没有体积的碎石

精神病院

这个形容词的避难所

关闭着七十年代锈迹斑斑的大铁门

简单的宽幅风景画内

怀旧者失去了自由与回忆

燕子飞落,不再是小天堂

黑白时空里,叙述胜于翻案本身

三层黄色小楼装着黑色的大海

毁灭者的灵魂似乎从未存在

他在漫长白昼说出梦呓

那么混乱,在天空找寻孩子

厌倦播种,厌倦人间烟火

把我当做他,把她当做魔鬼

完成对语言最后的谋杀

状态

从现在起不再关注一只蚂蚁

或一个蜘蛛的死

——所谓诗人之死,更接近荒唐

所有的结束都释放出二氧化碳

这对于生存者来说

继续争辩已没有什么意义

为此,我放弃了自己的词汇

放弃了曾拥有的省籍

所谓安静的日子属于几只白鸟

身份证

我拥有北方特有的风雪、语气

和血液中的黑,我来自旷野之家

有固定项姓,但没有固定身份

黑龙江这个省籍给我最初的寒冷与荒凉

使我躲进低温和黑暗的永冻层

母亲在一场大雪中生下我,1962年的冬天

是一个真正的冬天。我活了下来

我开始目睹死亡:麻雀、牛、马、男人和女人

我曾亲手埋葬过他们——用黑土埋葬

用最温暖的语言埋葬

如今,那片土地只剩下孤单坟墓

我的职业就是尽量点燃更多的蜡烛

照亮一块块光秃的黑夜

创作短言: “而今,我却钟爱质朴的词”。这是策兰说的,对我非常实用,这“质朴的词”可以帮助我进入诗的神秘之乡,尽管有可能并不存在这么一个所谓的“诗之乡”,但它提醒我何为一个诗人最基本也是最宝贵的品质——说出事物的普遍性。长期以来,很多人都在努力使自己的诗歌接近或达到某种“高度”,成为正确之言,追求闪光、照彻、永恒与伟大。但是在今天,我们知道了自己原本“渺小”,原本“无可救药”,我们在历史中,但历史几乎并不存在。

我期待自己写出的再多一点,用那些“质朴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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