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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之恋(组诗)

2009-12-14

诗歌月刊 2009年9期
关键词:诗歌

卢 炜

看海

我已习惯在清晨推窗看海

这仿佛是我生命中的必修课

礁石 涛声 泡沫 海鸥

洋溢着我熟悉的音符和羽毛

这女人离大海如此之近

她将注定是海的女儿

我无法解释 我的眼睛

为什么会因海平线而湿润

一闻到海风的味道

生命之盐就在我的身体里跳舞

我多么想伏在你的肩膀安静下来

或是扬帆远行 把诗歌之网

撒向无边的梦幻和蔚蓝

我还想蘸着海水 给妈妈和儿女们

写一封像白云一样会飞的信

我像是屏住呼吸在看海

我在大海面前赤裸着灵魂和肉体

椰树林发出了孩童的声音

夜半的渔火让我长发飘飞

海滩上 一对恋人留下的脚印

依然在月光下奔跑

在天涯 在海角

他们将和花朵一起分享热带的芳香

他们将采撷到最新鲜的硬得像山盟的椰子

他们将回到一个起点

向爱情 学习海枯石烂

这是太阳正由峡谷爬上顶峰的清晨

我深吸一口气 把玻璃擦亮

让阳光毫无遮拦地破窗而入

让晨风赐予我扑面而来的亲切

我的骨骼发出了风铃般的旋律

我的诗歌是一滴蜂蜜

我的爱情是一坡草莓

仿佛一块被海水冲刷的礁石

浸在浪花中 我的肩上站着一只时间之鸟

幸福

20年前我来到海南

那时 我的爱 单纯而热烈

我把芳唇和长发

贴在大海温热的脸庞上

即使是台风来临

我也会偎依在她宽大的怀抱里

一位少女 除了爱 几乎一无所有

一位少女 几乎一无所有 除了爱

我原本只想做一只候鸟

季节一到就飞往另一个地方

但无意中长成了一粒飞翔的种子

在海口 在苍天与大地之间

落地生根 开花结果

因为大海对岩石的承诺

因为海鸟对海浪的热恋

我由少女 变成了少妇 母亲

我由候鸟 变成了守巢的海鸥

我由种子 变成了台风都抬不走的岩石

此刻 我正在弹奏一首钢琴曲

音符像一群海鸥伏身于海面

此刻 我正在一棵椰树下喝苦丁茶

过往的行人都是我的亲人

此刻 儿子正卧在我胸前安睡

就像一枚木瓜 依附在树上

此刻 我正在海风中打开家书

一行是父亲 一行是母亲

此刻 我的脸上正有两滴泪水滞留

因为幸福 我不会把它擦拭

我不是一位轻易谈论幸福的女人

但我知道有东西只在心里荡漾

每当我看见高高的月亮和小小的蟋蟀

看见诗歌 爱情 潮汐和花朵

看见躬身的渔民手中的网绳

我就会感到幸福无处不在

美丽的转身

20年 只是一个瞬间

就好比天空里的一个闪电

20年又很漫长

就好像时间藏在一口钟里

一眨眼 我在海口

就是20年的光阴

根长在山岩下

梦随着鸥鸟飞

此刻 我的百感交集

只有海知道

当我试图 在20年后

完成一个美丽的转身

我才知道 海口

我是多么爱你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 小小的

原地踏步般的弧度

哪怕是脚尖一个轻轻地旋转

连根拔起的巨大的疼

都在骨骼里响彻

都让天空痉挛

我曾以为 我会在月色的授意下

完成这个美丽的转身

我曾以为 有阳光的铺垫

会在瞬间完成这个动作

但我错了 我知道

我面对的是让我魂牵梦绕的海口

我面对的是让我难以割舍的亲人

即使是山坡上的一袭流水

即使是沙滩上的一束野花

即使是灵魂里的一场风暴

我曾试图说服自己

这仅仅是一个美丽的转身

我曾试图说服自己

一个美丽的转身并不等于永恒的迁徙

崴了脚 没关系 扭伤了筋骨 会好的

因为我的转身旋转了视野

我看见树叶果子纷纷坠落

我看见台风撞碎了海水

我看见一只大网罩住了时间和钟声

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就像成功发射的卫星

我依然躲在发射架的阴影里

流连忘返

我离退潮期越来越近了

就像今晚新闻里预告的台风

我依然从容地弹着普契尼

没有错一个音节

谁的左心核里也偷偷别着

一枚徽章

谁被北河沿大街夜夜压在梦里

这是我一个人的痛快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痛与快为何

要连接在一起

不仅仅是为了哈佛

才要离开这座热带岛

我还有更多的“朝圣”之旅

等我满头华发再回来时

椰子树会等来冰雪的覆盖吗

穿着35码平底鞋

去重复你经过的地图

我是多么痛快啊

一路上你会寸步不离地陪伴我

在一首首翻山越岭的诗句里

安静

终于

心安静了

身体安静了

却又开始从未有过的失眠

当然

不会无缘无故的失眠

为安静的心失眠

为安静的身体失眠

可是

安静与不安静又有什么区别?

等不来殷勤的青鸟

最摄魂的潮汛只能在梦里翻卷

因此

只能安静或不安静

安静成雪夜的蓬山

不安静成辗转反侧的诗行

痛与快的界线已模糊

如同安徒生的美人鱼

我把自己创作成带电的诱饵

被刺穿被俘获的却是我自己

从神到人

你分裂的多么及时精确

我来不及后悔

我没有住进精神病院

没有奥菲莉娅似的美丽死亡

诗歌是我的镇静剂

为了自欺欺人的信仰

我一直优雅体面地活着

并往返于难以分辨的虚实

你无法改造我的影子

我只是中了我自己施的毒

而且无药可救

抑郁是经过母乳传染的

与爱情无关

幸好诗歌也是先天的

我有自己的光明

源于父亲给我起的名字

你的光明不仅仅源于你父亲

我终于习惯了暗藏你的炬火

在被你一次次灼伤的痛与快中

容光焕发地迷失

迁徙没有预料的疼痛

水土不服是暂时的

漫天飘飞的柳絮也是暂时的

痛与快的界线已模糊

无论在哪里都像寄居蟹

理想的巢只能筑在胸腔里

南方的海是我的教堂

我有预感

北方的海最终将是我的墓地

蝶 变

庆幸我是女人

从这个六月开始

连我自己也受惊

多年安分的身体仿佛

遭遇了12级台风

你来的正是时候

无人抵达的海域

我刚刚出壳

银色的鳞片迅速次第脱落成

一朵朵鲜红的玫瑰

海滩上一声声巨响

再也没有人能享受

这震耳欲聋的宁静

不需要盛装

不需要忸怩

不需要分清谁是真正的诱饵

谁又是真正的债主

惊世骇俗又怎么了

我才不愿意装模做样

拿自己抵押

早已分崩离析的身体

必须用最原始的力量平息

一边毒伤你

一边喂你解药

致命的冲突 摄魂地兼并

每一个毛孔都延伸出藤蔓

犹如布满吸盘的粉色触角

死死纠缠着爱情的形状

连魂魄也碰撞出朵朵嫣红

趁我还没有失去你

趁你还没有失去我

直到我们必须无法放弃地

放弃

单色女人

就像寄居蟹依赖螺壳

有时我虚弱的

需要哈利酒吧的收留

小瓶力加啤酒5送1

一盎司XO

我已习惯闻邻桌的烤生蚝

苍白的异国男歌手就像

刚刚吸过毒

重磅摩托车在每个墙角蠢蠢欲动

吧台上方倒挂着一排排高矮胖瘦的

透明酒杯

斜对面一对情人的亲昵太专一

我把斟酒的胳膊抬高

泡沫升了又降

如同七上八下的等候

一位白种先生走近 冷不防

用德语说

你真像克格勃

我没有接招

却掉了刚点着的中华

强节奏开始为我热身

影子也跟着肆无忌惮地扭动

约束已久的波浪长发

替我掩护五官

我才不怕

此时没有人会认出我

克格勃的短信终于越洋而来

像一串咒语

我又安静成脑后收拢的发髻

没过多久

哈利便礼貌地吐出了一个

端庄优雅的单色女人

一辆红色消防车呼啸掠过

十五年后

九月 北京某校

悄悄重返的

是十五年前那个每次看升国旗

都要流泪的新娘

新的多了 旧的少了

特别是鸟巢少的不能再少了

假山也更假了

新修的湖临摹着未名湖的倒影

那片柿子树又到了肩负

重任的关头

胖乎乎的青柿子正开始

实事求是地变红

在老地方留个影吧

哪怕笑容里依然有十五年前的疼痛

当年为我拍照的那个人如今经常

笑容可掬在新闻联播里了

佛在塔尖闭目养神

命运是赌桌上的骰子

这红场进进出出了多少高质量的人

不知又有多少高质量的爱情?

不再奢求阳光的普照

只求分享一船海边的月光

只求将自己匍匐成最坚韧的梯子

只求把心脏养护得像国旗一样鲜红

我只想做你的情人

究竟是什么原因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

蜕变了

一定与前世有关

与肖邦有关

与你的卷发有关

你没有接过那只象牙船浆

儒雅地扶我回到岸上

我的枝叶开始枯卷

根系却在地下泛滥成灾

我需要止痛

就像乔治·桑

我开始盘点着竭力向我

开屏的男人

然后勇敢地赴约

最终又一次次临阵脱逃

如今躲在黑白键下

等待月光的叩响

你的彬彬有礼多么锋利

别看我声色自如

其实每一粒钮扣都在抽搐

我躲来躲去最终躲不了自己

只能奄奄一息地投奔诗歌

接受精神化疗

我只想做你的情人

只想做你神秘丰美的殖民地

离我最近的只有诗歌

熬过日夜又是日夜

我生来便是危险品

直到你紧急迫降

我才脱胎换骨

抑郁不仅仅是家族遗传

也是我的解药

注定我们要承受一道道

高空安检

注定要捐献这半熟的暧昧

来不及学会替你染发

来不及验收我的XO酱烤墨鱼

我们是即将被切开的野梨

隐形的匕首正在一圈圈优雅又

熟练地划过

我们并没有输

我的影子绝不会撤退

依然朝着你的方位匍匐

海会为我的泪水分行

等待大于今生

此时离我最近的只有诗歌

6011

你多么像神父

有温哥华的恩准

你居然还是要走

你每一次回头都划下了

一道伤口

我只能坐到你坐过的

地方

用你用过的杯子……

我真的面若观音吗

我该种植怎样的结局

6011已经是一种奢侈了

可四壁和屋顶却无法得到超渡

我希望变成一座坟墓

等你年老后就能完全拥有你

在没有门的地方

你哪里也去不了了

我听见有声音说

一个被上帝宠坏的

女人

注定要彻底迷失

6011 6011

你走后这空间便成为伤口

源源不断流淌着新鲜的诗句

赎罪

走下钢丝绳

每一次赴约都恍若隔世

我又回到岛上带着

隐形的镣铐

你又回到海里藏着

有密码的钥匙

十七个月的儿子愣了三秒钟才

奔扑过来 突然又回头朝外婆

再见飞吻

胖嘟嘟的右手像一盏蜜色的神灯

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快速切割着我

肢离破碎的惨状无人分享

来不及沐浴更衣

神父已如约而至

从音量到体温依然分毫不增

而我依然迷恋分毫不减

我悲喜交加地承受着南北温差

承受着命运的奖与罚

在仅有的选择里

已分不清输赢

只能用诗歌解惑

只能用诗歌赎罪

今生今世

为了这个夜晚

我等了多久

它幽深如一座古代的城池

它把大海变成证据

像一台黝黑的起重机

从迷乱的星空中收回吊臂

把你放在我的哈瓦那披肩旁

它替你说谎

它让你看不见你的影子

为了能真正拥有这样的夜晚

我也在等我自己

这个夜晚让另一个我

美丽的一塌糊涂

我不知道有什么还无法放弃

我理解了天若有情

回去的路悠长的

像一次沙漠旅行

我握住你的手

就像今生握紧了今世

夜晚之前

夜晚之前

没有任何征兆

你来了

似曾相识

我来不及抵御

来不及捂住胸口

可是你又走了

我只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擦亮一次次虚拟的

幸福

然后不着痕迹

悄无声息地在海边等你

没人知道

端庄的旗袍里有沸腾的伤口

我又开始不断地算牌

奇迹并没有出现

我只能反复搜索那晚仅有的

手温

仙女星座啊

求你把我裸体地插入他的梦中吧

怎样才能稀释这样的绝望

并渡我回到那个没遇见他的

夜晚之前

暗算

南海初次相遇我便

被你洗劫一空

冬天过去了

春天也过去了

还是没有你的消息

我消瘦成了一根指南针

一条信息鱼代我向你漫游

嘟 嘟 嘟 嘟

忙音如同射击

唯一的航灯被震落

我只能潜入海底为自己

修建墓园

诗歌是仅有的材质

到底是谁的暗算

生日之夜我变成一瓶

浓烈的葡萄酒 沉船般投入了

你的身体 又

阴差阳错种下了千年佛果

我在你身体里住得并不安稳

因为总是难以贴近心窝

原以为陈年的伤口结痂了就

不会痛

但它始终突显在那里

像一枚褐色的地雷

我频繁往返于南海与红海之间

半深半浅的装束令我失重

来不及修练平衡

银河就横截在我们之间

我没有再哭泣

我已心静如子夜的雪

我终于实现了前世的愿望

又潜回海底继续用诗歌

修建我的墓园

宿命

预料中的结局还是难以镇静

尽管我已习惯了你的失踪

十六年的婚姻如同倒影

该要多少艘航母才能承载啊

缘分开始于庄严的北京市

海淀区大有庄100号

我到底是谁的收藏品

没有人知道

我是一幅挂在空宅里的古画

年复一年的贬值

从等待到等待

我等成了流不出泪的名贵标本

我终于诠释了爱情的重量

我的青春无法艳过那日日

升起的红旗

我的容颜也无法亮过箱底

整齐排列的勋章

对不起

我必须撤离那隐形的

金光闪闪的祭坛

我不再抱怨

不再靠诗歌计时

我已蜕变成一座教堂

神收容了我

圣歌弥漫

脱掉浪漫的水晶鞋枷锁

我开始为万事万物祈福

也祈祷你于某一个圣诞节的午夜

依然披着异国的雪花

依然化妆成陌生人

秘密地回到我

独守了十六年的海岛

中秋节

南京盐水鸭 基围虾 三鲜豆腐

炒青菜花旗参炖乌鸡

按响了门铃

我的身体也响成一串

我看了看表

只好先吃晚餐

成群的短信通过大拇指

向我袭击

犹如归巢的蜜蜂

我看了看表

幸好我没点大闸蟹

门铃又响了

酒店送来一对冰皮月饼

我看了看表

换上了希腊式多褶晚装又

翻开厚厚的聂鲁达

边读边走神

门铃又响了

现身的仍不是你

你正在路上

你正在将今夜填得满满的

今夜的胃口好大

叮咚叮咚

我的心一下就圆了

尽管你又没带红玫瑰

21世纪剧场今晚的观众

大都是外国人

节目虽没有晚餐精致

不过邻座毛茸茸的掌声以及

西班牙语是正宗的

今夜

长安街是圆的

北京饭店是圆的

…….

离婚

离婚对我意味着

是一次成功的心脏移植手术

我当然还能精彩地活下去

就像海神路上两旁的榕树

被砍光了浓密的枝叶

石像般僵立着

可用不了多久便又能伸出无数

鲜嫩多汁的绿手臂

难道不是吗

我有收藏在身体里的王冠

还有先天性的诗歌

久违的套装 手提式公文包

端坐于扇形办公桌就真能镇静吗

其实自欺欺人也是一种有效的自救

雀巢高钙奶粉 小点心 水果频繁地

往返于胃与下水道

而某种阴雨是永远呕吐不掉的

爱与恨突然间就急剧贬值

如同强烈地震后的剧场

最后一个绿灯亮了

再向左拐弯200米就能看见等我的

女儿还有她的呼拉圈

想起来了

今天最需要安慰的是空中花园里的

西红柿

它们已在不知不觉中一个接一个

偷偷地红了

不眠之夜

岛上的日子像变魔术

暴雨刚刚钻进大地的脉搏

阳光便在椰子树上叮当作响

女诗人在岛中央闭目祈祷

藏着半生不熟的暧昧

邻家的生日晚宴就像忙碌的蜂窝

远航的爱人依然没有归期

两只低飞的燕子从黄昏的窗外

交叉飞过

不安的等待就像未公布的体育彩票

高楼上传来的小提琴声

划痛了谁的稿纸

潮湿的笔尖又拖走了一个

不眠之夜

情人

比强气流还要颠簸

我吃力地驮着我意外嫁接

得来的还未成熟的果实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 百折

不挠

可我的冰骨到底敌不过你

熊熊的火炬

闭上眼睛天就黑了

我是女人

注定要孕育儿女

可我还是惊慌失措

那模糊的走势难以鉴别

如今我又不敢相信

我的伤口竟愈合得这样快

陷阱深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

甘饴

我终于卸下盔甲

任凭你逐个轻咬我苍白的指尖

你用仙人掌的眼神击碎了我

所有的暗器

我终于成了你名副其实的情人

刚刚开始

三千多公里外的长安街是

安全的

从1.5米缩短到0.2米

终于可以闭着眼睛用手指尖

覆盖你的五官

我们隐隐听见了枷锁的

断裂声

又举步为艰

我可叹的像修女像观音

你可气的像柳下惠像神父

黑暗 你 以及等待已久的阴谋

同时消失了

淋浴时我对着镜子痛哭不止

我为我骄傲的身体委屈

拉开闷重的窗帘

一架飞机刚好行驶在向南的

高空上

你一定不会忘记系安全带

我不敢预测这蛊惑是结束了

还是刚刚开始

回忆

我生来怕冷

哪怕是热带岛的冬天

孤独更近了

只有时间寸步不离陪着我

回忆是唯一能取暖的

因为你定居在里面

不再支离破碎

远远近近的时间

遇水而安

我闭着眼睛浸泡在

摇篮型的杉木浴桶

聆听阳光一截一截地倾斜

此时此刻

我无须谁来按摩

一切都是恩赐

你给了我回忆

如同神将鱼放进水中

我看见光是弯曲的

那是回忆的角度 那是想你的

时候

我依然会反反复复地自我折腾

这是回忆的后遗症

如同怀孕期

结局

2004年8月

谁的过错引发了

强烈地震

我栖身的海岛崩塌了

雅典也剧烈震颤着

我们手抓手惊恐无助时

你现身了

半神半人的架势

我们用感恩的泪水浮起了

你抛下的救生艇

我们开始关心新闻联播并

等待着赦免

中华礼仪厅 智利使馆 西山

故宫 玫瑰园……都是你

手上的棋子

一盘盘对弈犹如薄冰上的盛宴

突然你取下金质的面具

我又一次体验了强烈地震

我不能服从你标的箭头

你高贵的疫苗使我感觉比倒立

还难适应

谁能真正救赎我

那条祖传的羊脂玉鱼太轻了

龙卷风已逼近

我终于低下了诗人的头 并

向你伸出了冰冷的左手

感恩的海边

你走后

只剩下海陪伴我了

但海和往常不一样了

夜色和渔火也不一样了

整个海岛都不一样了

浑圆的敞开的海呀

我从这切开的水果中

探得你的唇

这座混沌的岛和我一起

向远匍匐

一只张牙舞爪的寄居蟹

从容爬过我的臂弯

我居然没有尖叫

原来我更不一样了

我已变得钟爱万物了

海风脱掉了我的鞋袜

又提起我的长裙

波浪如同一群绵羊

在我的脚踝与膝间来回缠绵

三三两两的荧火虫

把金色的小桨划向远处

我是多么幸运啊

我不知该如何感恩

猎户星座啊

此时若要呈上我的生命

我也会毫不犹豫

一切都是注定的

你刚出现时

我在出口处看到了温暖与光亮

虽然那时积雪还未开始消褪

但角色已经转变

脚下的路突然变滑

对我这么滑的路像什么

这么滑的路怎能让美好的事情

保持平静端庄

这么滑的路上还有什么

像我一样悲悯无助

就像被突然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来吧即使每一次约会都像一场对弈

我甚至尝试着变换毛色取悦你

难道除了要让我忍受我能忍受的

还要让我忍受我所不能忍受的

一切都是注定的

雪是很多事物的出口和进口

在白色的火焰中

我的手心里抓住了什么

在明处疼痛像件被折叠好的外套

在暗处它像颜料一样摊开四溢

我要的不多

无论对谁

我只想为我的诗歌刨光

对不起。

我是一只白色的海鸟

需要不停地在岛上歌唱

我不喜欢那座过于壮观的城市

它似乎有着庞贝城的预言

我期望用笔尖去分泌出另一个

紫色的海洋

一切都是注定的

我为我的固执还要说声

对不起诗歌不仅能抵御死亡

还能治疗似乎已经注定的事

天就快亮了

你依然等在挤满水葫芦的溪畔

我依然擦过绿色的星巴克

抱着新写的诗

你说你闻到我身上有婴儿的气味

今晚的夜色是一个温软的

大舌头

我用指尖盲文般一厘一厘

点击你的五官

我已不再哭了

曾流过那么多的眼泪依然

修改不了命运

此时此刻

让我们像茯苓饼一样死死拥抱

一天天在缩短的岂止是生命

该以怎样的方式将你储存

仅有诗歌我不甘心

因为我不只是将要失去你

还要失去我自己

我的身心从此再也无法团聚了

揣着粉色的阴谋

回到巨大的诺亚方舟

忍受化疗般的折磨

甚至将要被刺上与海丝特·白兰

一样的红字

我都不在乎了

阴郁的胎记已经消褪

我开始一边写诗一边赶制

纯棉的针线活

天就快亮了

生日

37枝红玫瑰 波尔多葡萄酒还有

IBM手提电脑是可以预料的

可你是预料之外的

因为你没在手腕上系黄丝带

初学上网我心猿意马

下巴支在你的左肩上还不时

偷看镜子

复活的不仅仅是我

还有肖邦

以及《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

我们终于从北极走到了赤道

到底是我欠你的还是

你欠我的

谁又是谁的礼物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今晚我们不会再错过了

我不再羡慕白朗宁夫人

从今以后我只羡慕我自己了

六月二十二日终于

把蓄谋已久的诗歌兑换成

一艘走私诗人的潜水艇

零星绽放

我在你走后依然绽放

这是女人的神秘

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你的嘴唇像大草原上

刚完成了一次捕获的猎豹

依然趴在我的心上

圆茶几上的果皮与板栗壳

还留着你的体温

屋子里到处都是等待

浴室里的镜子正渐渐清晰

红晕从收拾好的长发下

露出了它的地图

相会甚至还没有结束

下一次的等待就已经开始

等待大于人生

我把你紧紧拴在诗里

有时,我的肖邦

会向我推来一段望你的阶梯

或者开车出去疯跑

上坡 下坡 向左 向右

没有人知道我为何这样得意

只有后视镜读懂了我的眼睛

这眼中有两个人的眼神

长长的跨海大桥挂着

我的金色围巾

我不需要承诺

我已经习惯又甜又苦

不要离我太近 也别太远

我只需要朦朦胧胧地零星绽放

海的女儿

300多米长的通道连接着

北京饭店与北京贵宾楼饭店

东边日出西边雨

我又怎能步态端正

九层的欧式套房掺杂古老的

中国气质

我不敢站在玻璃窗前是害怕被

神秘的故宫窥视

四根廊柱的大床会彻底吞噬了

灵魂以外的

除了黑暗我无处可藏

没有人知道我有着与海的女儿

同样的气息

那是最美丽的泡沫

从陌生到熟悉再逆向返回

需要翻越的是自己

从神到人要比从人到神容易很多

你带着墨镜进门时我便闻到了

海的气息

于是我一半在水里一半在陆上

战争与和平刚刚开始

谁也无法预测月亮是否也会

被太阳兼并

默守蓬门

曾因为谁

涉水密林深处

物转星移不知不觉修成

世外桃源

又因为谁

误入江湖

惊鸿一瞥

聚光灯交织成暗箭

我的纯真无法被赦免

柏拉图之旅一再

短路

回头是岸

桃花依旧 收成

未减

如今

还因为谁

褪尽铅华默守蓬门

生 日

除了用诗歌

我不会用其他任何方式诱惑你

我只有蜿蜒不息的诗行

夜夜排列着小提琴的形状

知道我为什么总是闭着眼睛用

手心贴着你的衬衣口袋

因为每一次我都能与千年前的

心跳对接

在警戒线内的水域里

我奢侈得像一条美人鱼

我已不需要卜算未来了

扔掉52张半新的纸牌

我只知道 今晚

我和我的诗歌

将是你最神妙莫测的生日礼物

圣诞节

从一首诗中醒来

干枯的果核堆在书桌左角

杯底咖啡的残迹

使我想起了痛经

我的西班牙镜子提示我

又掉了两根睫毛

黑眼圈深得像药瓶盖

一侧身,阳台上已有竹林的绿指甲

地探上来

再一侧身骇人的海啸

从打开的电视里汹涌而出

那些挣扎在浪涛中的灵魂

令我的呼吸受挫

白色睡袍带着满肩的乱发

引我奔到院子里

隔壁的虎纹猫卧在榕树须下

就像一个小孩子的舌头

我屏住呼吸拧开信箱

花花绿绿的新年贺卡

如同旋转的赌盘

背面里面

从幻想中希望

从希望中又失望

海啸已经平息

遥遥无期地等待或许也会结束

但是有一种隐形的痛

永远都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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