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晓

潍坊市政府驻北京办事处因位于北京的后海南沿，且面积有4000多平方米，其价值更是引人注目。

位于北京市西城区前井胡同的潍坊之家宾馆的大门上，贴着“内部装修”的字条。门前的地上厚厚灰尘显示，这里很早已经没有人入住了。

“2008年10月就贴封条正式歇业了。”负责宾馆烧锅炉的郝老振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这几年很少有人来住了，2007年冬天，甚至连锅炉都没有烧。撤了也好，我觉得（宾馆）也没有什么用处了。”郝老振提及“撤”了的，是指山东省潍坊市政府驻北京办事处。潍坊之家宾馆隶属潍坊市政府驻北京办事处，也是后者的办公地。2009年1月14日，山东省潍坊市事业单位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下发的2009年1号文件《市政府驻外办事机构改革实施意见》称，对市政府驻北京、上海、深圳、海南、厦门、大连、东营、珠海、哈尔滨、太原、武汉等11个办事（联络）处实行撤销机构、挂名保留的做法，即注销事业单位，收回事业编制，取消单位规格，暂保留原有机构名称继续处理遗留问题。潍坊市撤销驻外办事处的做法，引起坊间一片叫好。不过，原潍坊市政府驻京办主任徐天增则有着不同的看法，“2006年，中纪委提出过彻查驻京办，但几年来，为什么罕有驻京办被撤?我坚持认为，搞不动的东西总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规范性。”

成立26年的驻京办被撤

年近55岁的徐天增已在2008年退居二线。

“1984年，潍坊设了驻京办，最初属于计委的下属单位，主要是为搞区域经济协作的工作人员提供接待，并没有考虑到给政府做什么事。到了1987年，才由政府直接管理。”从开始成立就在驻京办工作的徐天增回忆说，刚到北京的时候，简直是“两眼一抹黑”，没有亲戚朋友，部委更没有任何关系，“有时候，政府的人来北京办事，我们帮人家买火车票都买不到。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一点点地把关系打通，直到现在轻车熟路了。”

在辗转了三元桥和北四环两处出租房后，潍坊市政府驻京办终于结束了“北漂”生涯，于1996年购买土地落户位于后海南沿的前井胡同。

2008年，由于年龄原因，徐天增不再担任实职。同年，新的驻京办主任上任。但由于徐天增熟谙驻京办的逐项事宜，市领导决定让他再工作一段时间，完成交接工作。但不久之后，传来了撤销办事处的消息。

“确实没有想到。我当驻京办主任这些年，经历了6任市委书记，大家基本都认可我们的工作。”对撤销一事，徐天增有些愕然。而对于此前媒体报道中“政府拿钱养人”的说法，徐更感到气愤。“什么叫拿钱养我们?我们难道没办事吗?”

徐天增告诉本刊记者，相比较其他驻外办事处而言，驻京办的职能更为重要，“比如说在打造城市名片方面，我们来北京没多久后，就成立了国际风筝联合会，并且每年在潍坊举办一次国际风筝会，用风筝牵线，对地方的经济发展促进很大；比如潍坊的7家上市公司，都是我们一遍遍找证监会等部门，做了大量工作才批下来的；比如有的地方领导想约高层领导谈工作，就得我们这儿帮着联系；再比如，帮助地方政府和中央媒体进行沟通，维护地方形象；还有一些上访人员，也要放到我们这里管理。而办事处撤销之后，这些工作就没有人来做了。”

徐天增凭借26年驻京办主任的经验告诉本刊记者，在北京办事，不用几年时间根本摸不清门道，“有些招商引资的项目，很多省市都在争，潍坊凭什么就能拿到?这就凭你这么多年和上面建立的关系，你要给对方介绍你的优势是什么，同时如果关系比较熟的话肯定会加分。”

办事处被指名存实亡

据了解，潍坊市政府最早的驻外办于1984年设于东营，其职能主要是获取石油、煤炭及其他紧俏产品。驻京办则承担着政务联络，跑项目、资金等职能。潍坊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齐延升向本刊记者介绍说，潍坊市政府驻外办大多成立于1988年以前，“那时候，出门办事买不到车票，住宿不好找地方，人们又没有电话和手机，办事不方便，就需要办事处帮助联系。”

“现在出差，住宿根本不存在问题。”齐延升说，“至于联络，更是可以直接对接。比如地方民政局要找民政部，那他们直接就有自己的网络平台。这样一看，办事处放着也没什么作用。所以到2008年底，政府就决定一次性将他们撤销。”

而徐天增则认为，办事处起到的是桥梁作用，接待绝对不是其主要职能，如果狭隘地将接待作为主要职能的话，只能算宾馆，而非办事处，“这些年，我们的桥搭得很好，给当地经济发展作出了很大贡献。当然，不是所有办事处都像我们这样做的。”

据介绍，潍坊市政府所有的驻外办中，唯有驻青岛办事处被保留下来，移交市区域经济合作办公室管理。

“留下驻青岛办事处是为了适应‘潍青一体化工作需要。”潍坊市区域经济合作办公室副主任王好道告诉《瞭望东方周刊》，由于这些年青岛和潍坊经济合作项目较多，每年还要开展“青岛潍坊周”的活动，“移交后的青岛办事处规格不变，仍保留原有的8个人员编制。但是他们可能要换个名字，划到我们这儿管理。职能方面也会变得更单纯些，去掉了过去迎来送往的职能，只进行项目对接、投资洽谈及区域经济合作。”

齐延升告诉本刊记者，2008年年底，市政府召集各地驻外办事处负责人回潍坊开了个会，“对于撤销办事处的事，他们也都没什么意见，这事就这么决定了。有的办事处主任早就把家安在了当地，有的年纪大了，也退休了。这样一撤，他们等于和潍坊这边脱离了关系，可以安心养老了。”

潍坊市财政局一位工作人员向《瞭望东方周刊》透露，市财政每年往驻外办的拨款总额为120万元左右，主要用于人员工资和前期设施的投入，有的办事处因管理不善，已经负债累累，如果撤销，能节省很大一笔开支。潍坊市政府驻京办的一位工作人员向《望东方周刊》证实，市财政每年拨给驻京办的经费大概30万元，“除了发工资之外，其他方面都要一省再省。”

徐天增也表示，11家办事处一共才给百十来万，和其他兄弟城市相比实在少得可怜。

驻外办拥有的资产价值不菲

2009年1月初，潍坊市政府撤销驻外办事处的消息在当地媒体露脸后，便再没有了后续报道。

当地媒体的一位记者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他们在2009年1月的一次政府工作会议上拿到了撤销办事处的文件，并采访了市人事局的相关人士，以消息的形式进行了报道，“到了2月初，我们领导安排，说要对这件事进行深度报道。等我再去联系市委宣传部的时候，对方口气就变了，说无论如何不能再报道了。”

“市领导说了，这只是一项常规的政府行为，只做不说。”潍坊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齐延升再三婉拒本刊记者的采访。

“我们也知道撤销办事处是一件好事。上面领导之所以不让宣传，主要怕伤害兄弟城市的感情，毕竟大多数城市并没有撤销。”潍坊市委宣传部新闻科科长潘月杰如此解释政府低调的原因。而据当地一位媒体同行猜测，市领导更担心的是，撤销一事会引起一些负面声音，“毕竟驻外办是一个敏感的机构。”

潍坊市财政局一位工作人员向本刊透露，内部确实传出些负面声音，毕竟这种举动会伤及一部分人的利益，“有关核资、审计和人员安置等工作目前还没有结束。”

潍坊官方也有个别人猜测，驻外办一直是一个灰色地带，一般领导安排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如果不是自己心腹的话，有时候还会成为领导的绊脚石。”

另一种说法是，驻外办拥有的土地、房产等经过多年的升值，已经价值不菲，有人对其存觊觎之心，“接下来的资产处置肯定是一个敏感的事情。”

而潍坊市政府驻北京办事处因位于北京的后海南沿，且面积有4000多平方米，其价值更是引人注目。根据潍坊市事业单位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下发的《市政府驻外办事机构改革实施意见》，各驻外办事机构所办企业与经济实体，应与驻外办事机构彻底脱钩，单独注册、独立经营，按照有关法律法规和市场化要求运作与经营。驻外办事机构负责人自愿到所办企业工作的，根据公务员法的有关规定，可办理退休手续后到企业任职。

对于上述传言，齐延升均认为是瞎说，“撤销驻外办，也是潍坊市事业单位改革的一部分，改革的事情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是正常的，不过慢慢就会平息。”

潍坊区域经济合作办公室副主任王好道称，“潍坊的事业单位改革从2003年就开始了，先是对全市生产经营服务类事业单位改革改制，把生产经营、科研开发、中介服务等单位推向市场。办事处属于事业单位，自然也列入了改革的行列。”

可以证实的是，撤销潍坊市政府驻外办的相关文件，均由潍坊市事业单位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下发。

也有坊间人士称，近几年潍坊的改革力度很大，比如医改，还有公务员面试旁听制度等，“所以潍坊市的领导做出撤销驻外办的决定，也并不意外。”

按照安排，潍坊市政府驻外办事机构的改革工作，除审计整改工作外，其他工作要求2009年3月底全部完成。

对于这个即将易主的办公场所，徐天增多少显得有些留恋。在他办公室的墙上，用玻璃相框挂着几幅他和一些领导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