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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的爱情诗

2009-08-27吴竹云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09年7期
关键词:爱情诗国风伊人

吴竹云

《诗经》是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是中国诗歌发展很早的一个标志,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都有很高的地位。《诗经》305篇,分风、雅、颂三个部分,国风是其中的精华,收录了十五个地方的民歌,共160篇,而这些民歌中价值最高的,则当属爱情诗了,国风中的爱情诗代表了《诗经》的最高成就。爱情可谓是文学中一个永恒的主题,中国文学史上的这一主题应该是《诗经》开创的。《诗经》中的爱情诗的主人公基本上是对爱情有着强烈追求的青年男女。这些诗篇毫不掩饰地歌唱了人们心中的爱情及渴望,它们表达了我们的先民们最朴素真实的爱恋,使后来许多封建学者感到很头痛。这些诗的存在,是对古代人类的爱情观、婚姻制度、民族风俗的有力的见证。而我们在品读《诗经》中的这些至今仍脍至人口的爱情时,会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有许多爱情故事都发生在一个共同的地点:水边。

说到《诗经》中的爱情诗,就不能不提到《关雎》了。《关雎》是《诗经·国风》的第一篇,也是《诗经》305首的第一首。《毛诗序》以为此诗是吟咏“后妃之德”,现代研究者多不信此说,认为是描写恋爱的作品,是一首炽热感人的情歌。诗的开篇两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就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地点——河之洲,即水中可居之地。在河边漫步的公子哥,听到关关的鸣叫,由水鸟的双双对对,联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于是想起了那位“窈窕淑女”,可女孩子的心,就像那左右浮动的荇菜,不可捉摸,又哪里能轻易追求得到呢?所以只有日夜思念,白天食不知味,无心做事,夜晚则“辗转反侧”,终于让“寤寐思服”的君子想到了一个好的办法:“琴瑟友之”。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子,其情趣也定然是高雅的,于是,我们的主人公就用弹琴鼓瑟来增进友谊,终于打动了姑娘的芳心,于是快快乐乐地敲着钟打着鼓,热热闹闹地完成了他们的终身大事,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故事。这乃属于典型的东方式的、我国传统的恋爱观,即他所盼望的是同淑女成为夫妇,而不仅仅是作为情侣,这固然有封建统治阶级的烙印,却也体现了汉民族的传统特色。

这诗的主要表现手法是起兴。这是一种委婉含蓄的表现手法。此诗以雌雄相依的雎鸠,兴淑女应配君子,这一对在河洲上互相依偎着一唱一和的水鸟,自然会引起未婚青年男子迫切寻找淑女以为配偶的强烈意愿;以荇菜流动无方,兴淑女之难求;又以荇菜既得而“采之”、“芼之”,兴淑女既得而“友之”、“乐之”等。这首诗还采用了一些双声叠韵的连绵字,以增强诗歌音调的和谐美和描写人物的生动性。如“窈窕”是叠韵;“参差”是双声;“辗转”既是双声又是叠韵。用这类词儿修饰动作,如“辗转反侧”;摹拟形象,如“窈窕淑女”;描写景物,如“参差荇菜”,无不活泼逼真,声情并茂。此诗保持了古代诗歌淳朴自然的风格,一如我们先民们淳朴自然的感情。

我们的先民们还不曾有后世那么多道德枷锁,内心有了真挚的情感就如实地说出来,于是就让我们今天得以看到那么自然而不做作的抒情诗篇。《郑风》中的《溱洧》也是一个发生在水边的美好故事。严寒的冬天过去,温暖的春天来到,万物复苏,欣欣向荣,更引发了青年男女郊游踏青的蓬勃兴致,而有着青青草的河边自然是绝佳的去处。于是成群结队相约而去。溱水和洧水是郑国的两条水名,他们尽情游乐,尽情欢笑,享受属于他们的自然天地,享受属于他们的大好时光。这首诗中所写的情景真是有声有色。我们可以想象到在春回日暖、绿草如茵、花开遍地的广阔郊外,在流水潺潺、清澈见底的溱洧水边,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在一起欢乐,在一起游戏,满耳听到的是开怀的笑声,满眼看到的是青春的笑靥,最后分别时还赠送美丽的鲜花,以表深情,多么纯洁健康的两情相悦!《溱洧》之所以特别受到攻击,就是因为本诗中的女主人公特别大胆、热情、开朗、活泼。她主动邀请小伙子去游玩,她毫无顾忌地和小伙子说说笑笑。这些,和后世封建社会卫道士们所要求的“大家闺范”实在相去太远了,怎能不使他们颦眉蹙额,大加指责?然而,在我们看来,这正是本诗的第一个成功之处——在短短的数行中,给我们描绘了一个如此生动活泼的女性形象。本诗的第二个成功之处,是它的巧妙的章法结构。全诗二章,仅开头四句不同。诗歌所描写的系三月上巳节之事,因此,“春水涣涣”和“浏其清矣”,“士与女,方秉蕑兮”和“士与女,殷其盈矣”,写的是同一景物,同一场面。这两章开头的八句,是互为补充,共同构成了全诗的背景。诗人用简练的笔触,勾画出了三月上巳节溱洧河边的热闹景象,为全诗定下了轻快欢乐的基调,为下文的描写作了铺垫和烘托。开头这八句是场面描写,以下各句写诗中的主人公,通过他们的活动和对话,把全诗的欢乐气氛推到了高潮。将交叉互补的景物描写分置于两章之中,增加了诗歌的变化,而又毫不影响其气氛渲染的效果;将远景与近景、全景和特写有机结合,使诗歌显得动宕、活泼,适合诗歌所表现的内容和感情的需要。这就是本诗在章法结构上的巧妙之处。

当然,发生在水边的,也不都是圆满的故事。爱情是文学创作的永恒主题,却总是伴随着千古感伤,使爱情充满曲折与磨难。《秦风》的第一首诗《蒹葭》就是描写单相思的情歌。当然,历来对这首诗的主题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追踪情人的恋歌,有人说是怀友访旧的作品,也有人说是求贤招隐之诗。只因诗中那“所谓伊人”的“伊人”在先秦时期并非专指女子。其实不管作何理解,都不影响这首诗的美感,《蒹葭》可说是三百篇中抒情诗的代表作,我们不妨把它当作一首情诗来理解吧。不知为何,诗中主人公思念的这位女子对他避而不见,于是在长着一片芦荻的浩渺秋水中,我们的主人公不畏艰险,始终追寻着他的意中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诗的开篇就为我们描绘了一个疏达旷远的环境,也为全诗着上了一层背景色。我们的诗人徘徊在长满了芦苇的河边,思念心中的伊人,可伊人却在水的那一边,诗人不顾道路的艰险与漫长,一路追寻,可伊人却永远可望不可及,而我们的诗人却似乎永不知疲倦,从“白露为霜”找到“白露未晞”,再到“白露未已”,时间不停地流逝,诗人的追寻却不曾停下,多么浓烈的思恋,多么执着的寻求,虽然我们不曾见到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可这丝毫不影响这首诗的美。首二句以蒹葭起兴,展现一幅河上秋色图:深秋清晨,秋水森森,芦苇苍苍,露水盈盈,晶莹似霜。这境界,是在清虚寂寥之中略带凄凉哀婉色彩,因而对诗中所抒写的执著追求、可望难即的爱情,起到了很好的气氛渲染和心境烘托作用。从“白露为霜”到“白露未晞”再到“白露未已”,这是时间的推移,象征着抒情主人公凝望追寻时间之长;从“在水一方”,到“在水之湄”,再到“在水之涘,从“宛在水中央”,到“宛在水中坻”,再到“宛在水中沚”,这是地点的转换,象征着伊人的飘渺难寻;从“道阻且长”,到“道阻且跻”,再到“道阻且右”,则是反复渲染追寻过程的艰难,以凸现抒情主人公执着不已的精神。全诗三章,每章只换几个字,这不仅发挥了重章叠句、反复吟咏、一唱三叹的艺术效果,而且产生了将诗意不断推进的作用。重章叠句,层层推进,这是《诗经》中的民歌常用的表现方法。

《周南·汉广》也是一首描写单相思的情歌。一个打柴的樵夫,远远望见汉水对岸有位身手矫健的女子正在游泳,不禁对她产生了无限爱慕之情,可是想追求她,却是难之又难,只好退而求其次,只要能接近她,即使在她出嫁时为她做个马夫,也是心甘情愿的。多么朴实的愿望啊!可是汉水水面好宽广呀,要想游过去不可能,江水水流又太长,不能用筏渡过去。于是这样一位高洁的游女,只因这江汉之隔,让樵夫只好望着宽广的江汉徘徊,望着漫渺的烟波兴叹了。诗篇首章“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既是《诗经》惯见的起兴,又暗示了抒情主人公所处环境也是荆樵遍地的采樵之地。随后,主人公直抒情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这位樵夫遥望佳人,一往情深,所慕之人却又是那样的可望不可及,可遇不可求,一段缅邈的情思却使抒情主人公陷于深深的失望之中。于是发出了似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吟唱:“涉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汉水宽广,烟波浩淼,云水相隔,既是写环境的阻隔,又象征主人公深情执着却无限怅惘的心灵世界。如果诗篇仅仅是单纯抒发这一段不可求的失望心绪,是不足以情动千古的。最为深婉的是二、三章,为思设事,凭空结想婚娶佳人,继而叠章咏叹,深切的失落,真让人有“不忍听”之感。抒情主人公思慕之极,无可奈何,于是将情思寄托于想象与虚幻,由现实的失望转入对婚配的幻想。细细想来,这也合于人之常情。幻想可以暂得一时之安慰,然而回到现实,是更为深沉的失落。每章后四句是完全相同的咏叹,看似有几分感伤,实是深情执着,万般流连。

看来这水边不仅会发生浪漫美好的恋情,同样也会有让人遗憾的事发生。《召南·江有汜》写一个失恋男子的心理,真是入木三分。这首诗以江水起兴,第一章以江水决口流出之后,绕了一些路,最后又折回原来的水道作喻,希望那出嫁的女子,也能像这汜水一样,过些日子再回到他的身边,不然她会后悔的。第二章希望那出嫁的女子会像时隐时现有变化的江中小洲,有时会来和他共处,否则那女子会因忧愁而生病的。然而这一厢情愿的想法,终于成了泡影,不能实现了。于是在第三章就希望那出嫁的女子,能够来过访她,保持来往,聊慰他的相思之苦。然而,这点愿望也不能达到。至此,不必再诅咒对方了,那是没有用的,只好反求自己,想法自我解脱,而自我解脱的办法,不是消极丧志,或绝望自弃,而是在无可奈何的情景下以狂歌当哭来发泄失恋的痛苦之情。虽然诗中的男子不如后世文学作品中那么高尚,可却是如此真实,他正反映了我们先民们自然而不矫饰的天性,也使这男子显得更加纯真可爱。不过,历来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一首弃妇诗。女主人公可能是一位商人妇。那商人离开江沱返回家乡时将她遗弃了。她满怀哀怨,唱出了这首悲歌,诗中的“之子”,是古代妻妾对丈夫的一种称呼,与《诗经·卫风·有狐》的“之子无裳”的“之子”一样。其实无论主人公是男子还是女子,都不影响我们对这首诗所抒发的情感的理解。这是一首失恋的情歌,诗人回忆已往的恋情,心中的酸楚难以言表,他知道长江水无论是汜水、沙洲,还是支流,最终还是会汇流在一起,因此期望自己的爱情亦能出现奇迹,恋人能够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惜这一切自己都不能左右,这是最令人伤心的事情,诗人将自己的痛苦藏在心底,而是想象着恋人将会和自己一样后悔、凄楚、痛哭,这一方面衬托出诗人的痴情,同时一方面说明感情的纯真,希望她(他)忘记、抛弃过去,拥抱幸福!难怪有人说,《诗经》作为遗留了2000余年的一部巨著,是中国唯一一部脱去了脂粉与俗气的情爱文学圣典。

当然,这里选择的是《诗经》中少而又少的几首爱情诗。其实《诗经》中还有许多爱情故事发生在水边。2600年前许穆夫人所作《竹竿》中也有“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的优美诗句。《诗经·淇奥》中“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的诗句告诉我们,当时淇河两岸青竹茂盛,淇水碧波荡漾,水光竹影中,松舟泛波,桑林里不时传来采桑女的欢声笑语……这是一处令人心旷神怡的仙境,难怪会成为恋人们幽会的场所。《国风·桑中》:“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桑中”即指淇河沿岸的桑园、桑林,此后泛指所有的桑园。汉代以后以“采桑”为题的爱情诗歌开始频繁出现,“桑园”渐渐成为热恋男女谈情说爱、幽会的场所。这很容易让我们想到上古一段自由而愉悦的习俗:每到春光明媚之际,青年男女三五成群,愉快地交游于江河之滨,情生而互歌。“国风”中有众多的情诗篇章都反映了这一古风,《关雎》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蒹葭》之“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溱洧》之“溱与洧,方涣涣兮”;《褰裳》之“子惠思我,褰裳涉溱”……皆情生水畔,无不是这一富于浪漫风情之遗俗的写照。不胜枚举。

《诗经》国风中的爱情诗所描写的爱情故事,多发生在水边,一来可能因为那流动宛转明净的水面,加之绿草如茵的河洲,本是人间最美好的浪漫处所,而人间最纯洁美好的感情发生在这里自然再正常不过;二来应该与《诗经》中的诗篇产生地点有关,《诗经》收录的是北方黄河流域的诗篇,而国风中的民歌都是出自普通民众,他们不像高高在上的贵族文人生活范围在庙堂之上,水边应是他们生活中一个主要的场所。无论如何,《诗经》不仅给后世文学开创了爱情这一文学中的永恒主题,而且给这一主题开创了无比美好的意境,后世许多文学作品中的爱情故事也都与水有关。

吴竹芸,湖北大学知行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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