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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景

2009-08-13刘继平

老区建设 2009年9期
关键词:天星母狗满天星

刘继平

跨进秋季的门槛,粮食上场了。正翻晒着呢,还没扬干净,还没入库房,夜里就在稻场上堆成了山岭。为了防止偷盗,队里安排基干民兵轮流值班守护。这天守夜的是沙牛。木匠满天星从隔壁大队收了工喝过酒,回得迟了已是繁星满天。恰遇查哨的母狗。母狗不是狗,他是五队的现任队长,乡人之所以取如此怪异的名字,是觉得在缺医少药的农村便于养活。天星与母狗一碰头,一支烟还没点燃,就听见稻场上架着的那床蚊帐里鼾声如雷。他俩上前撩开帐门一瞅,不觉相视哑然失笑,原来沙牛仅穿了件裤头四脚朝天地仰卧,宽大的短裤被撑起一顶帐篷,正起劲地磨牙放屁,嘴里还咕咕叽叽地发出梦呓。

“到底是才退火不久的,还挺刚强!”天星揶揄道,顺手在那“帐篷”尖上弹了一指。

“睡的跟猪一样,还守个屁的夜呦!”母狗将沙牛几搡,“哎哎,沙牛、沙牛……”

无奈沙牛就是懒得醒来,只是挥手蛮横地一打,翻了个身呈弓形又睡去。

天星和母狗找来一只花篓,将沙牛整个儿抬进去,又费劲地挪到沟边,“咕咚”一声落水,这下沙牛算是醒了,淹得呃呃的,大叫:“抓强盗抓强盗!”

“还抓强盗哩,强盗把你弄去卖了都不晓得。”天星幸灾乐祸。

“你把我当苕哦!”懵里懵懂的沙牛手一伸,一把薅住了天星。天星站立不稳,也被带下水去。

不知怎么的,天星因此着凉感冒了,喷嚏一个接着一个,清鼻涕直流。发着低烧的天星这天请了假休工。

据消息灵通人士报道:昨天清晨回到家,沙牛就被老婆乡巴坨揪了耳朵,还跪了踏板。乡巴坨训斥她男人:只晓得胀饱了就挺尸,要是队里的东西被盗了看你赔得起!你个苕货,还让人家调戏一番。他这是欺负老子们咧!也不屙泡稀屎照下自己,长的是个什么样子……

这后面的话自然是影射天星的。乡巴坨奈何不得土皇帝队长,但她降得住社员天星。天星受到株连,被指桑骂槐地数落了一顿。天星和乡巴坨住在一条居民点上,中间仅隔两三户人家。据那传话的人说,床前的沙牛当即俯首贴耳认了错,讨得女人的欢心,乡巴坨还巴心巴肝地喊他:“我的个苕宝坨男将呃!”

“你听人家的壁脚?”有人问“广播”。

“哪里哟,我是起早床去上茅厕赶巧遇到的。”“广播”申辩。

无意之中惹了麻烦,满天星心头自是不爽快,这也是倚故养病的原因之一。躺了一上午,在家又闷不住,生蛋的母鸡“个个大”地张扬着,吵得烦死人。午后上工了,他出门背着一双手瞎转,一转就转到了最为热闹的稻场。今日的稻场总体上分成了两大块,一块晒场,一块打场。一群妇女分成两排,面对面地挥舞连翱拍打铺在地上的豆秸,嘭嘭有声,你刚扬起我便拍下,错落有致,节奏感极强,一边像螃蟹似地横着移走。干爽的豆荚在外力的作用下纷纷崩裂,吐出圆满的子实,也叹出如雾气般的灰尘。满天星第一次以旁人的心态欣赏着这劳动场面,他顿觉农妇的丰娆与美丽,瞧那柔韧的腰身,瞧那岔开的双胯,还有连接腰部与两腿之间的那盘屁股,在他眼里都是那么生动,连每人胸前大小不一的乳房,透过薄衣单衫都感到如豆粒一样欢跳不止。

“麻哥,你怎么只看女人不上工哟?”沙牛不服气,也只有他才敢明目张胆地这么称呼一脸麻子的满天星。已是夕阳西斜,霞光渐起之际,沙牛牵着牛拉枚板,正给谷子拢堆收场。

“我今日不要工分。”天星淡淡地说。

“你玩得我也玩得,要偷懒一起偷!”沙牛将牛的缰绳一扔,顺势一屁股坐在竹扫帚长把子上。牛虽然戴着篾编的兜嘴,头仍往谷堆里戳,用流涎的舌条舔得几粒美味解馋。在后面掌枚的汉子也想歇息,索性将枚板一倒,也一臀墩将下去。

“这么说,我不要工分你们也不要工分Ⅱ罗r天星甩着手往这边踱过来。

“当然喽,比着玩。”沙牛蛮干脆。那汉子更不言语,心里都在想:反正同工同酬。

满天星蹲在场边,陪着他们。在周边收扫谷粒的也住了手。

女记工员捏着个又脏又破的硬壳花夹子来了。草帽往稻摞边一扔,半边肥臀坐在黯黄的帽檐上,粗糙的大手握住钢笔,隐在荫处开始记工分,实际上就是一种考勤的版本。她手不住口不闲,与几个婆娘闲聊,说她昨晚去某某家,正遇一男的想那个某某。

“成没有?”有人问。

“我想是成了,她只穿了一条短裤,浑身滚满泥巴。”记工员说,又特别交代,“你们不在外边瞎说咧。”

“晓得。那个男的是哪个呦?”另一个又问。

“黑灯瞎火的,没看清楚,晓得是哪个打野食的……哎!沙牛,”记工员朝这边张望,“你们是怎么搞的,还没到收工的时候吧?”

话弯子转得太陡,几个婆娘一开始还以为指沙牛是那男的呢,等明白过来,哈哈一阵疯笑。

当轮到他们名下时,那歇着的几人立即就地弹跳起来,迅速投入工作,一边骂着天星:杂烩的,又吃了你的亏!也不说一声说你在害瘟伤。其实姓满的开始就坦诚地说了的,可说了他们硬是不信。结果呢。还是被大公无私、铁面无情的记工员逐个给扣了几分工,理由是未经允许擅自歇工,目无组织纪律。那几人转而又各怀鬼胎地暗咒记工的:到底是队长的皮绊,一心为公。等你以后生儿子没屁眼,生孙子没心眼!

恰在此时,那正套轭负重的雌牛却突然站立不动,尾巴上翘,俩后腿劈成“八”字。心中淤气的沙牛不知它要干什么,若在平时冷静的情况下,他是应该晓得它要干什么的,可是现在昏了头。昏了头的沙牛张,口就嚷:“哎哎哎,队长又没看上你,你也想当半脱产的记工员哪!还不快点……”没待嚷完,那牛一泡热气腾腾的臊尿就“哗”地直泻而下……

“不行不行!”这种情况是谷场上的大忌,慌了神的沙牛情急之下操起枚盘去接,哪能接得住呢,溅了沙牛一身一脸,还洇湿了谷子与地皮,甚至像跑暴一样动了流。“完了完了,看队长不扣你的工分?你害老子!”“啪”的一响,沙牛一枚盘拍在牛屁股上。

一向驯得老实听话的四脚兽也发了脾气,撒腿就逃,拉得后面扶枚的汉子往前一蹿,差点来个饿狗抢食。是满天星追至仓库屋山头,大手掌对着怒牛一张一晃,哞哞地模拟公牛的叫声,似有魔力一般,母牛被乖乖地牵回稻场。他又替沙牛在胀着血脸、有火不好发的记工员面前求情,说这纯属意外,你就手下留情,不扣工分了吧。这些情景被参加打场的乡巴坨尽收眼底,不禁向满天星投去感激的一瞥。

怎么说呢,乡民们积恨快,解怨也更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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