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瑜

摘要：当今世界经济运行已经不能用简单的“看不见的手”来描述，更多的取决于与心理和精神需求有关的“看不见的心”。广义虚拟经济的本质是生活创造财富，生活对象化产生的信息等生活要素直接进入市场进行交换，拓展财富的生成时空。而当前虚拟经济发展的前提，便是要打造一个全新的财富观和支撑这个财富观的制度框架。

关键词：虚拟价值，心理需求，信心，虚拟经济主导权，制文化权

中图分类号：F06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529(2009)06-0080-04

一、关于财富的新观念

虚拟经济的核心是生活价值论，即人类是以全部生活来与世界交往，也是以自己全部的生活价值要素与世界交换，因此价值是有社会生活赋予的。马克思认为，人们将自身的内在本质力量通过对象化的过程凝结与客观对象，对象化的世界则体现了人类的本质力量。人类的一切活动即生活，也是其内在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产物。人们将生活的全部价值要素抽象为财富与社会交往，这便是生活对象化的含义。价值交换的复杂程度则体现了交往的深度和广度，因此虚拟经济现象是人类生活的交换扩大化的产物，将精神和心理需求也纳入了交换的范围。这是因为随着生理需求的满足之后必然产生满足人类心理和精神需求的价值。这种生活价值理论是原有的劳动价值论的升华，因为劳动对象化也是包含在生活对象化之中的。

西方古典经济学数百年来强调的是基于市场竞争条件下的劳动分工细化和发明创造提高了经济效率，能够创造更多的财富，出现争论的仅仅是政府在一国经济运行中的介入程度问题。而虚拟经济学则基于差异化的生活创造财富这一观点，认为生活差异化程度越大，则创造财富的机会越多，差异化的生活(时间、空间差异)导致了虚拟价值创造过程中的分工，因而差异化的生活创造了经济中最大的稀缺，出现了最大的经济需求(心理层面)，生活取向则是人们消费虚拟价值的尺度。从这层意义上讲，虚拟经济(生活、文化差异)比知识经济(知识、技术)更能体现时代本质。当然，由于心理因素的作用，虚拟经济出现一定程度的经济泡沫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如何维持合理的经济泡沫长久存在是虚拟经济中最为重要的问题之一。依笔者看来，只要来源于人民大众的心理需求，那么存在的经济泡沫都具有其合理性。因此，对泡沫的打压实际上就是变相打压虚拟经济，是否打压的标准不应该仅仅看它的种类和诱因，还应看它与实体经济的比例是否合适，当以不超过实体经济的承受力为限。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大多数发达国家的农业、制造业等传统产业从绝对数字来看仍在增长，但其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例却在不断下降，取而代之的是文化、体育、金融等新兴行业，导致财富加速向这些领域集中，比尔·盖茨、乔丹等新兴富豪也在这些行业的发展中积累了巨大的财富。然而，人只有取得了一定的使用价值之后，才能追求更高层次的虚拟价值。发达国家之所以能够放心大胆地发展虚拟经济，正是因为有一个强大的实体经济作为支撑。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例如，财富的聚集必将导致消费的增加，而消费的增加便需要消耗各种物质资源，加大自然资源的消耗，有可能破坏环境和生态平衡。如果实体经济无法生产出足够满足消费的产品，便会导致通货膨胀和贸易赤字。否则，如果中国人的消费水平与美国人持平，我们不难想象地球将变成什么样子。因此，虚拟经济发展需要考虑它所依附的实体经济的发展状况，而实体经济的发展又必须考虑本国的资源、环境、产业结构、消费结构等客观因素。换言之，一国的物质基础仍然是虚拟经济发展的最终决定因素，而文化背景、消费习惯将决定虚拟经济的构成(不同的民族文化将产生不同的心理需求，形成不同的虚拟经济增长点)。同时，由于大量的财富聚集在非生活必需品上，虚拟经济在贫富差距依然不断扩大的情况下避免了对基本生活用品的争夺，弱化了不平等对社会的杀伤。穷人与富人已不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对比，而是古董字画于几张小额股票债券的对比。由此看来，虚拟经济的发展不经意间对于社会稳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二、信心、信用与虚拟经济主导权

美国的虚拟经济极为发达，因此对于信心和信用这两大发展虚拟经济最为关键的要素的需求极大。为了把握虚拟经济的主导权，美国不惜采取“寻找敌人+打击敌人=制造信心和威慑”的模式来显示自身的实力，并试图通过军事霸权等硬实力向世界供应信心并获得信用。两次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已经让美国形成了足够的震慑，向世界提供了足够的信心，因此也占领了虚拟经济的制高点。但是单纯说美国依靠军事霸权才达到这一成就也不尽然。在虚拟经济时代，硬实力可以让一国短暂地登上世界舞台的顶峰，但要长期把握虚拟经济的主导权，让人们充满信心的秩序和规则是最为重要的，和平越是长久，信心的供应和信用的获取越要依靠制文化权而非军事霸权。在这一点上，美国人做得同样出色。由于立国时间不长，美国无法通过自身的历史积累来获得制文化权，因此只好通过文化炒作、文化超前消费来维持对别国的吸引力，并努力使自己的价值观得到认同。米老鼠、唐老鸭、麦当劳等等都成为美国获取制文化权的工具，它们在世界各国的流行实际上是在传播美国的文化。可以这么说，当年在军事实力上与美国不相上下的苏联，也就是因为忽视了对制文化权的争夺，或者是由于其代表的文化和价值观得不到广泛认同，才最终成为冷战的输家。

制文化权的获取则意味着话语权，话语权意味着软实力，软实力意味着长期占有虚拟经济主导权。以美元为例，它毫无疑问是现在的世界通货，这种货币地位的背后便是对美国的强大信心和信用，是虚拟经济发展的必然。欧元与美元的竞争实质是欧盟与美国的信用竞争。因此，美国的虚拟经济在国际上的表现就是输出信用、崇拜，输入优质产品。美国贸易赤字的实质就是发展中国家用商品来购买对美国的信心，换取一张张没有任何使用价值的美钞满足自身的心理需求。同样的逻辑也可以用来分析目前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的美元疲软。我们抛开西方经济学中各种关于汇率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利率的经济分析工具，仅从信心和信用角度来分析。9·11事件大大损害了美国惟我独尊的形象，削弱了美国所提供的信心资源，而中国、俄罗斯的强势崛起以及欧元的推出则意味着上述政治集团同美国开始了对世界信心的竞争。同时，由于美国在世界各地穷兵黩武，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为所欲为，它的世界形象一落千丈，不再像一个负责任的大国行事，因而严重损害了它在别国的信用。综合种种因素，美元的世界通货地位必然受到严重动摇。而在此种情况下，美国出于重新打造信心、树立威望的目的频频对海外用兵便可以理解了。例如在第二次伊拉克战争以前，欧盟的团结对美国形成了强大挑战，欧元对美元处于强势。因此，美国企图依靠战争打压欧盟经济圈，而欧盟则希望阻止战争以显示自己的强大，核心都在于树立各自的威信。由于世界对美元的信心、美国世界第一的概

念是美国经济的生命线，因此美国宁可得罪盟友也要将伊战进行到底。实际上，如上文所述，未来的对抗将是军事、经济、文化的各层面对抗，单纯的军事手段并不一定能达到目的。

而在我国，制文化权、话语权已经不仅仅是经济问题，甚至影响到了我党的执政地位，因为它代表了人民对党的信任和信心，代表了党在人民心中的威望。苏联的教训说明，一旦执政党失去了话语权，执政的成本将迅速提高，以往打造出来的一条信心供应链将以惊人的速度断裂，最后导致政权颠覆。目前我国一些地方群体性事件频繁发生，各级地方政府丑闻层出不穷，这些都是危险的信号：我党的威望已经开始受到质疑，人民已经不信任某些地方政府和官员，话语权有从我党手中丧失的危险。因此，必须认识到把握好话语权是关系到我党执政地位的大事，绝不可等闲视之@。

三、新发展观的应用

中国提出了和平发展观，选择采用和平的方式，运用制文化权来争夺虚拟经济的主导权。这也许是未来中国经济发展唯一可行的路径。目前我国的能源瓶颈已经非常明显，几十年来实体经济的发展对环境的破坏、对资源的掠夺已经使得国家不堪重负。因此，不过分消耗实际资源的虚拟经济是我国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唯一可行的路径。当前的问题在于，我国既缺乏新的财富观念，也缺乏支撑这种财富观念的制度支撑。同时，虚拟经济发达的国家都是实体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人民已经在实物消费处于相对比较充裕的状态下才实现虚拟经济的高速发展。我国目前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连基本的温饱问题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有解决，如何在目前这种相对贫穷的状态下发展我国的虚拟经济，值得思考。

现代社会，商品除了具有自己的使用价值之外基本上都具有一些虚拟价值。而科技的发展则极大地提升了这一附加能力。高新技术产品往往能够使价格背离其使用价值，原因就在于满足了人们猎奇的心理需求，产生了虚拟价值。由于虚拟价值来源于精神需求或者心理需求，而这种心理需求又与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和消费习惯息息相关，因此同样的商品在不同的国家会有不同的虚拟价值，即便两个国家的文明程度相近。换言之，我们可以考虑一种极端状况，当两个国家的实体经济基本处于同一水平，而由于国家的民族特性不同，导致同样的商品具有了不同的虚拟价值，因此产生了不同的交换价值，最终体现在国内生产总值的不同。只不过虚拟价值大的一方可以通过向其他国家输出信心、输入商品来维持更高的消费。这也许可以理解为何强而不富的苏联可以与又富又强的美国抗衡半个世纪。

既然虚拟经济可以开发出巨额的虚拟价值，凝结大量的财富，那么在应对通货膨胀或紧缩的货币政策可以由虚拟经济政策来替代。如果国内出现通货膨胀，可采用刺激性的虚拟经济政策，让产生的虚拟价值吸收过量的货币，维持价格平稳，反之亦然。当然，正如前文所述，虚拟经济的发展有一个临界点，这一临界点突破的表现除了过度发展虚拟经济导致其与实体经济比例失调之外，还表现在公众对经济失去信心导致虚拟经济的合理上限下降，可容纳的财富减少，使得原来囤积在虚拟经济领域的财富或者破灭，或者涌入实体经济领域引发通货膨胀。强大的信心可以使财富大部分集中于虚拟经济领域，减少实体经济中流动性过剩的风险，从而避免通货膨胀对实体经济运行的影响。一旦信心受到打击，经济停滞最先反映在虚拟经济的极端形态中，出现股市崩溃、债券价格下降等现象。而虚拟经济所凝结的财富也将涌入实体经济，导致原材料、生活必需品价格上涨。这便是西方经济学中典型的滞涨现象。依然以美国为例，从2007年底开始，美国在美元长期走低的情况下，由房贷市场的次贷危机引发了全面的金融危机，进而演变成为波及全世界的经济危机。先是股市泡沫崩溃、房地产价格跳水，然后是总需求的下降，各行业企业开工不足，失业率上升，社会不稳定性加剧。即便如此，美国经济居然没有出现以前历次经济危机出现的通货紧缩现象，依然保持着高通胀率。究其原因，在国际上，9·11事件使美国输出的信心供应链遭到极大的打击，而滥用单边主义也使得美国的国际信用大大受损。在国内，布什政府过度使用扩张型财政政策导致政府赤字急速扩张，过分依赖外资所积累的金融问题严重影响了经济的正常运行，而股市、楼市所积聚的泡沫也到了专家闻之色变的地步，这些因素极大地影响了美国人民对经济的信心。因此可以这么说，高涨的信心造就了美国90年代中期那段战后最长的经济扩张期，信心的破灭也引发了自上世纪30年代以来美国最严重的经济危机。因此在虚拟经济时代，信心产业是最重要的产业。而虚拟经济时代的最大危机，就是信心不足和破灭所带来的金融危机。

四、人气和题材

虚拟经济运行的实质是创造人的心理需求，靠人的心理需求来支撑，人心向背是虚拟经济能否发展的关键。当前虚拟经济发展的第一要务是在实体经济的基础上打造商品的虚拟价值，形成高附加值，高位的虚拟价值需要一定的使用价值来依托，伴随以高人气并能够向更高层面的使用价值转化。因此，题材和人气对于虚拟经济的重要性不言自。人们往往找寻合适的题材，凝聚相应的人气进行炒作，然后通过时间或者空间寻租进行变现。金融衍生品则是进行变现的工具，可以使虚拟经济有无限的题材，同时可以保障其稳定发展。人气的维持除了需要成为文化时尚之外，还可以通过乐观的预期、强大的信心来维持。换言之，真的能否成为文化时尚并不是唯一的条件，只要大众的预期依然乐观，对精神需求的信心依然强大，这部分虚拟价值就能够稳定地维持。而股市的崩溃、君子兰热的消失，除了国家政策打压导致信心崩溃的原因之外，当时的虚拟价值已经超过了实体经济的可承受程度也是重要原因。

马克思认为，文化是一个社会的精神上层建筑，与社会经济关系不大。实际上，文化是虚拟价值的题材库，是虚拟价值的源头，因此虚拟经济时期的文化既是上层建筑又是经济基础。美国文化产业的发达，好莱坞、奥斯卡等便是美国文化推广的招牌产品，而麦当娜早在1992年通过出售歌曲控制权便获利4000万美元④。人们不得不思考，为何立国仅200多年的美国能够产生如此大的文化影响力(可以理解成某种程度上掌握了制文化权)。实际上，制文化权除了需要有丰富的文化资源之外，更重要的是通过人气和题材来推销自己的文化，让自身的文化产生巨大的影响力。简言之，用更好的形式来包装内容。而这正是我国目前文化产业的弱项。不过形式可以发展，而内容则不能再造，我国5000年的文化便是我国未来打造文化产业、争夺制文化权的最重要基础。目前，我国的各个机构和民间团体正试图花费大量的资金回购流失在国外的艺术珍品，从虚拟经济的层面来看，笔者认为这一行为的积极意义有待商榷。首先，制文化权要求一国的文化能够被广泛传播并得到认可，因此必须有大量的传播载体。这些散落在外的文物便是绝好的传播工具，是中国文化的最佳广告，它们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扩

散中国文化的影响；其次，中国不是一个虚拟经济发达的国家，因此无法最大限度地开发这些文物的虚拟价值，比如国内拍卖的古代文物其成交价都远低于在国外所能拍得的价格。这样来看，将文物购回国内很有可能导致这一部分虚拟价值贬值。

五、转型中国

目前，我国传统的粗放型经济发展模式带来的高排放、高能耗的产业结构已经到了我国环境承受、能源储备的极限，实现科学发展观指导下的经济转型迫在眉睫。笔者认为中国转型的出路在于大力发展虚拟经济，而不是成为所谓的世界工厂。这一过程往往从观念转型开始，认识到生活创造财富而非劳动创造财富，同时伴随以制度转型，逐步建立起一个支撑虚拟经济发展的制度体系。

虚拟经济发达的一个必备条件是建立生产要素全流通市场、发达的期权、期货、文化市场，这样才能既向空间寻租，又向时间寻租。空间承载财富和经济泡沫的能力有限，而时间的承载能力几乎无限，唯一能够破坏时间承载能力的是制度。以我国土地制度为例，土地寻租是我国财富观念和制度转型的钥匙。在实体经济中，土地向空间寻租的表现便是房地产热、开发区热。农民在土地上建成厂房出租给生产厂家，所得的回报往往十倍于其种植传统农作物所得的收益。而时间寻租的实质则是将过去和未来的使用价值转化为现在的交换价值。例如地方政府将未来20年的土地使用权卖给投资商，所得的收益往往能占到地方财政收入的一半以上，以至于当前中国地方政府的财政被形象的称为“卖地财政”。如果拍卖的不是20年而是50年甚至100年的使用权，所产生的收益又将是多大呢?实际上，单纯的拍卖土地使用权并非时间寻租的合理方式，因为它有可能动摇我国的粮食安全。在晓林、秀生的专著《看不见的心》一书中，提出了农村庄园化加信息化的思路，即将农村建设成一个个基于高科技生产技术的庄园，在进行传统粮食生产的同时也作为城市白领郊区度假的最好去处。这种寻租方式不但不会影响实体经济的发展(粮食产量)，还能实现时间寻租(对古代生活的回忆)和更高层面的空间寻租(对田园生活的向往)，能够在不损害国家根基的前提下实现虚拟经济的稳定健康发展。目前普遍流行的农家乐便是这种理想状态的初级表现。当然，上述寻租方式没有一个深入人心的财富观念和制度支撑是不可能实现的。

可以说，我国发展方式的转型归根结底就是在稳固发展实体经济前提下大力发展虚拟经济，同时用虚拟经济所形成的财富来促进实体经济的发展。由于我国目前的虚拟经济仍处于一种初级阶段，因此随着观念的创新和制度的转型，我国虚拟经济的发展速度将大大高于实体经济。那么设想一下，当我国虚拟经济已经发展到一个相当高的阶段，拥有巨额财富的中国人民将从何处获取资源进行与其拥有财富水平相匹配的消费?目前人民币在世界货币市场的日益坚挺表明，我国最终仍然要进入这样一个模式：向国外输出信心、输入商品。

虚拟经济现象已经广泛地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只是我国绝大部分人尚未充分认识到这种经济现象的实质。虚拟经济的实质，从外延上讲是心理需求的经济，是创造心理需求、满足心理需求的经济，是创造与交换虚拟价值的经济。在当今国际经济体系中，信心和信用则创造着最大的心理需求。发达国家在几乎所有的产品制造上都凝结了他们的信念和文化，并在信用换实物的贸易模式中将虚拟经济发展到极致。21世纪的中国，想要在科学发展观的指导下实现又好又快的发展，必须以正确的财富观来认识财富源泉，开阔财富创造的思路，辅之以合理的制度保障。既然仅有二百多年历史的美国能够把虚拟经济做到如此的地步，作为有着五千年历史文化传统的中国又有什么理由不在虚拟经济领域取得新的突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