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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朱自清散文口语化的语言特色

2009-07-07

法制与社会 2009年4期
关键词:口语化复句朱自清

刘 洁

摘要朱自清先生(1898—1948)是我国自“五四”以来备受推崇的散文作家之一。早在二十年代,他的散文就以清新自然的独特风格饮誉文坛,为广大读者所喜爱。他的文章严谨不拘,风格平易而且自然。朱自清的散文能够在朴素自然的风格中,立意新,创新语;在平淡之中显出神奇,平止通达,可是又富有创造性。他用的是口语,而且是提炼了的活的口语。

关键词朱自清散文口语语言美

中图分类号:H1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0592(2009)02-288-02

朱自清先生(1898—1948)是我国自“五四”以来备受推崇的散文作家之一。早在二十年代,他的散文就以清新自然的独特风格享誉文坛,为广大读者所喜爱。他的文章严谨不拘,风格平易而且自然。朱自清的散文能够在朴素自然的风格中,立新意,创新语;在平淡之中显示出神奇,平直通达,但又富有创造性。他注意文字的表达方式,但与一些在文字上专门玩弄技巧的作家不同。一般来说,朱自清散文的语言都是经过精心锤炼,却又没有斧凿的痕迹,具有一种朴素美,于平常之中显示出形象的概括力,恰如其分地传达出自己的心境,甚至含有某种生活哲理。他的作品运用了大量的口语,而且是提炼成了的活的口语。诚挚的态度又流贯在文字间,正是像鲁迅先生说的“漂亮缜密的写法,尽了对旧文学示威的任务的”,朱自清三个字,在当时文坛已经成为白话散文的代名词了。郁达夫曾经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中说:“文学研究会的散文作家中,除冰心女士外,文章之美,要算他了。”其实,朱自清早期的散文由于境界狭小,也常常不得不较多地借重技巧,叶圣陶就曾经说过它们不免“有点儿做作,太过于注重修辞,见得不怎么自然”。可能朱自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创作这些“漂亮缜密”的散文的同时,他在语言上也进行新的尝试。名篇《背影》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一方面保持了“缜密”的特色,另一方面,“漂亮”的语言明显向“朴素”方面转变,没有了那么多修辞手法和词藻,文邹邹的书面语言逐渐被朴实的口语所代替。此后在运用口语写作散文方面,他做了很大的努力。从1928年的《给〈一个兵和他的老婆〉的作者——李健吾先生》到1932年的《给亡妇》,再到他写作后期的《欧游杂记》等,朱自清的散文经历了生硬、难懂的口语到明白易懂、亲切有味的口语,再到最后具有现代口语韵味的循序渐进的历程,他从创作伊始,就注重学习北方方言,以北京话为基础,从口语中提取有效的表现成分,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文学语言的口语化迈进,并逐步形成了一种堪称典范的独具个性的白话文学语言——“口语化”的艺术语言。这种语言“念起来上口,有现代口语的韵味,叫人觉得那是现代人口里的话,不是不尴不尬的‘白话文”虽然它仍是知识分子化的口语,却能雅俗共赏。正因为此,才使他的散文拥有更多的读者,比当时的一般作家更接近人民大众。他的语言通俗而典雅,既用口语化的字词、句式,又点缀以书面成分,同时采用朋友式促膝谈心的方式,形成了一种清新、典雅、亲切、平等、自然、朴素的风格。

在《春》里,他不说春天来临,各种花竟相开放、争妍斗艳,而说“桃树、杏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花赶趟似的。”在《绿》里,不说梅雨潭的绿美丽纯洁、令人心醉,而以与“绿”谈心的方式说“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拍着你,抚摸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送你一个名字,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在《荷塘月色》里,他不说荷塘边上的林荫道在黑夜里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而说“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在《生命的价格——七毛钱》里,他不说被卖的女孩子的命运难卜,凶多吉少,而说“女儿本姓‘碰,由她去碰吧。”在《威尼斯》中他写道小船“它哪儿都去”,“只要不怕转弯抹角,哪儿都走得到,用不着下河去。”,大理石小雕像“出于名手的还有味”等语句令读者感觉到作者坐在你身旁讲述着威尼斯的迷人之处。在《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中“我们开始领略的那晃荡着蔷薇色的历史的秦淮河的滋味了。”,“这时我们已过利涉桥,望见东关头了。”等交代逻辑顺序的句子,并非是很古板的“首先”,“接着”,而是如娓娓动听的歌声,在我们的耳边飘荡着。在《南京》中写道“所以我劝你上鸡鸣寺去,最好选一个微雨天或月夜”,这句话就像作者在读者面前当导游,介绍南京的美丽风景……

一、富有个性化的北京话口语的使用

朱自清先生为使口语入文,对口语进行了精心地挑选和提炼,首先是以北方话特别是北京话为基础的,并且把北京话作为挑选和提炼的标准。他说:“自己是苏北人,却赞成将北平话作为标准话。一来因为北平是文化城,二来因为北平话的词汇差不多写得出来,三来因为北平话作为标准语多年,虽然还没‘俗成,‘约定总算是‘约定的了” (《论国语教育》)。他觉得,文章“采用活的北平化,念起来虎虎生气。”可以说使用北京口语是他的一种自觉追求,同时多年的北平生活,使他在散文中娴熟自如地运用了北京口语,在他的散文中,我们总是能听到一股浓浓的北京口语,如:

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园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坐着,躺着,打几个滚,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捉几回迷藏,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春》)

引文中的许多词语都是从口语里提炼出来的,生动、形象、富有极强的表现力。这段话里说春草“偷偷地”“钻出来”,写出了小草在人们不在意的时候破土而出,就像孩子捉迷藏时从暗处钻出来,充满了孩童情趣。接着,作者借孩子们在草地上尽情玩耍嬉戏来写出春草的生机与可爱,在草地上“坐着”、“躺着”、“打滚”、“踢球”、“赛跑”、“捉迷藏”,一连串动词无不童趣盎然。“两个”、“几脚”、“几趟”、“几回”这些数量词都是不定量的,表明孩子们在天然的运动场上随意玩耍,直到尽情尽兴为止。“轻悄悄”写出了春草的柔和,“软绵绵”写出了春草的柔嫩,同时也把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耍的舒服劲儿表现出来了,春天给孩子们带来欢乐,孩子们为春光增添无限生趣,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其乐融融的画面跃然纸上,如在目前,忍俊不禁,乐而忘返。由此看到朱自清先生选用少年儿童口语入文的巧夺天工。

即使是发议论,朱自清也尽量选用口语词。如:

可是法律管不着他们吗?官儿管不着他们吗?干吗要怕认呢?可是法律不外乎人情,没饭吃要吃饭是人情,人情不是法律和官儿压得下去的。没饭吃会饿死,严刑峻罚大不了也只是个死,这是一群人,群就是力量:谁怕谁?再怕的倒是那些有饭吃的,他们没奈何只得认点儿。(《论吃饭》)

这段话是作者针对苏北饥民结伙到江南讨食,江南的有钱人无可奈何只得给他们饭吃而发的议论,用口语说来,明白晓畅,朴素自然。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第一,朱自清用的是纯朴的北京话口语作为基本语言材料,不说“统治者”,而说“官儿”;不说“为什么”,而说“干吗”;不说“顶多”,而说“大不了”;不说“表示同意吃亏”,而说“认点儿”。第二,朱自清用的是常住在北京的知识分子口语,像“不外乎”“ 严刑峻罚”“没奈何”之类的文言词语,就是常挂在知识分子口边的,和劳动人民的口语有明显不同。

二、独具特色的简短句式、反问句式的使用

朱自清先生还善于从口语中提炼出灵活、简练、富有生气的口语化的句式。如果说词汇是构成语言艺术大厦的“砖瓦”,那么句法结构就是它的“骨架”。正是口语化句式的灵活运用,使朱自清散文的语言成为了“口语化”的语言的灵魂。如:

白皮松不算奇,多得好,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也不算奇,疏得好,要像住宅的院子里,四角上各来上一棵,疏不是?谁爱看?这儿就是院子大得好,就是四面八方来得好。(《松堂游记》)

这段文字中“多得好”、“疏得好”、“疏不是”、 “疏不是?”“谁爱看?”还有(《论吃饭》见前面引文)中“可是法律管不着他们吗?官儿管不着他们吗?干吗要怕任呢?”、“谁怕谁?”,句式简短,充满感情,朴素自然。

又如:

园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坐着,躺着,打两个滚,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捉几回迷藏。(《春》)

这段话中“坐着”、“躺着”、“瞧去”都是口语的一种极简短的动词句;“打两个滚”、“踢几脚球”等句式则是在“打滚”、“踢球”等动宾词组中间嵌入数量补语后构成的一种口语句式,连起来使用,组成口语化的排比。

再如:

老兄,真有你的,上海到底不曾太委屈你,瞧你那买粽子的劲儿!(《子恺漫画·代序》)

这段话中“老兄”是口语中常用的直称式称呼语;“真有……的”,“到底不曾……”,“瞧你那……的劲儿”,则完全是口语中一种俗成的句式结构。正是这种口语句式的广泛使用,才使朱自清散文语言具有一般书面语言所无法替代的极强的表现力,它灵活、简练,让人读起来简单易懂,而又栩栩如生。

朱自清先生在句式上多用短句,多用复句,复句占句子总数的主体,而且偏正复句少,联合复句占复句总数的95%。一重复句最多,二重复句次之。一重复句中分句搭配关系是1/1型和1/1/1型最多,二重复句中分句搭配关系是1/2型和2/2型最多,层次简明了,逗号和分号又将层次划分的一目了然。联合复句内部是很少使用关联词语。这些因素综合发挥作用,使行文简洁干净,利落流畅,起伏变化少;又由于陈述句占绝对优势,因此,语气语调舒展平稳,念来如行云流水,把人的言行感受、物的状态平实明白地展现给读者,娓娓叙来,朴实无华,既实在又亲切,形成了朱自清散文独特的风格。

三、极强的口语节奏感

朱自清的散文将明快的口语节奏感融入在其中,行文的舒缓、急促、跳跃、停顿,都与内容的张弛和感情的起伏紧密配合,形成与口语表达一致的自然节奏,使散文语言获得了口语的音乐旋律。而这一特点主要是通过艺术化的口语句式的灵活运用表现出来的。如《儿女》中有一段,描写的是家里开饭时,孩子们那种闹腾的情景:

先是孩子们你来他去地在厨房与饭间里查看,一面催我或妻发?“开饭”的命令。急促繁碎的脚步,夹着笑和嚷,一阵阵袭来,直到命令发出为止。他们一递一个地跑着喊着,将命令传给厨房里佣人;便立刻抢着回来搬凳子。于是这个说,“我坐这儿!”那个说,“大哥不让我!”大哥却说,“小妹打我!”我给他们调解,说好话。但是他们有时候很固执,我有时候也不耐烦,这便用着叱责了;叱责还不行,不由自主地,我的沉重的手掌便到他们身上了。于是哭的哭,坐的坐,局面才算定了。接着可又你要大碗,他要小碗,你说红筷子好,他说黑筷子好;这个要干饭,那个要稀饭,要茶要汤,要鱼要肉,要豆腐,要萝卜;你说他菜多,他说你菜好。……

这段话句子与句子衔接得很紧密,语气连贯,有口语那样一气呵成的节奏感语调,但随着所陈述的内容的变化,前后语句的节奏语调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一开头,是写孩子们希望早点开饭,节奏语调比较舒缓,随着孩子们急着作开饭的种种准备,节奏也逐渐加快,到孩子们在饭桌上争吵起来,节奏便急迫了,用的全是短句。高潮处则用了“你要……,他要……,你说……,他说……,这个要……,那个要……,要……,要……,要……,要……”的排比句一口气说下来。其间有六组口语化的对比句,几个代词、动词、名词的交替重复和一对对形容词的间隔使用,形成了一种回环反复的音乐旋律,而两字一顿、三字一顿、一字一顿,及两顿一句、三顿一句的短句的交叉结合,又构成了一种铿锵有力的音调和短促急迫、顿挫有致的音乐节奏,从而活脱脱地描绘出孩子们吃饭时你争我抢的生动景象。由此可以看出,朱自清对口语节奏语调的运用,既是一种自觉的审美追求,但同时又绝非是为了追求而追求,而是完全根据表情达意的需要,把生活画面和细节的语言内容与本色的生活氛围融为一体,具有生活的真味和淳味。

总之,在中国“极一时之盛”“绚烂极了”的散文百花园里,有周作人的隽永,俞平伯的绵密,徐志摩的艳丽,冰心的飘逸,而朱自清先生则以其“真挚清幽的神态”屹立于“五四”散文之林(钟敬文《柳花集》,群众图书公司1929年初版),他的散文以独特的美文艺术风格,为中国现代散文增添了瑰丽的色彩,为建立中国现代散文全新的审美特征,树立了“白话美文的模范”。朱自清的散文注重了写法上的“漂亮和缜密”(鲁迅语),语言清新隽永,凝练明净,细腻秀丽。朱自清先生散文的语言不仅仅只有上述五方面的独特成就,学习先生的散文,在欣赏品味其情景交融的散文意境、生动绝妙的语言艺术的同时,在取材方面、立意方面、结构方面等对于创新文章无疑都是很有借鉴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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