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月

摘要: 本文通过对爱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及艺术形式(民歌)这三个角度,论述了《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背后的人情美、人性美,这也是小说最令人动容的情愫,是绝望生活中的希望。

关键词: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人情美人性美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讲述的是神秘又温馨的爱情。但当我如同饕餮一头扎进阅读的盛宴后,却发觉小说别有一番滋味。

死亡是开篇,死亡一以贯之。正如蒋子丹所说:“翻开小说,一种与温馨的北极村童话里决然不同的,粗粝、黯淡、艰苦、残酷,完全可以称得上绝望的生活,扑面而来。”然而,满纸苍凉凄惨背后,却是温情的人情美、人性美。“在意外受阻的旅途中,来自大城市的寡妇,一头扎进了小镇乌塘那个哀伤的汪洋大海。大海的力能把一切人们眼中的庞然大物变轻变小,个人的伤痛哪怕大得像一头蓝鲸或者一艘航母,一旦驶进了芸芸众生的哀伤海域,也将还原它的份量,让一切形式的自恋相形见绌。”

一、爱情中的人情美、人性美

爱情是文章温情的源泉,只要还有爱情,那么夜晚就不至于那么的黑暗。当魔术师毫无征兆突然地离开时,“我”轻叹美好的日子如“动人的风笛声飘散在山谷”;追忆它时,“听到的只是弥漫着苍凉的风声”;“我”固执地珍藏着丈夫的剃须刀,因为被碾成齑粉的胡须“依然流淌着他的血液”;还有那片和主人一起火化的鹅毛,因为“再也不会有其他男人用这片鹅毛叫我醒来了”(读到此处,令人动容,为“我”对爱情的忠贞,对骤逝的爱情刻骨的铭记与怀念);在乌塘的陈绍纯至纯至美的歌声中,因极度思念,“我”看到了魔术师“他倚门而立,像一棵树,悄然望着我”。

失去丈夫爱耍酒疯的蒋百嫂也曾经拥有过美好的日子,因丈夫爱在下矿归来后喝几盅,“蒋百嫂因此练就了一手做下酒菜的好手艺”。死了妻子的摊主梦见妻子,在梦中“她会嘱咐你风大时别忘了关窗,下雪了别忘了给孩子戴上棉帽子”。甚至鬼故事中的魂灵也是深情的,那化作一道闪电帮助妻子的丈夫就让人觉得温暖。“死亡并没有将爱情轻易揉碎,甚至因为死亡,爱情显出的悲凉的美,反让人更深深觉出爱情的可贵,也才更加鄙夷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嫁死的女人,珍惜身边可以触摸的爱情。所以周二和周二嫂之间充满甜蜜和爱意的斗嘴,让“我”倍感温暖”。

二、人与人之间关系中透露的人情美、人性美

“毕竟爱情还不是全部,无偏私的春光会把更多的温暖带给人间,于是死亡阴影下还是有温情在游走,在漫溢,正如阳光终将带走黑夜,温情注定成为主旋律,所以活着的人还是要坚强的活着”。乌塘镇上美好而温馨的街名“落霞街”、“回阳巷”、“月树街”、“紫云街”,也许街道本身没有那么美,但美好的名字孕育的希望寄托的情感却不会消散,也正是有了这些希望,才有了一群善良的人:

忠厚老实且富有同情心的周二和周二嫂,他们不仅对邻居蒋百嫂母子无微不至地关爱,而且对于别人唯恐避之而不及、落难中的瘸腿陌生人,周二嫂也主动送上一份温情、关照和牵挂。对于伤心哭泣的“我”,小店主送来“遇事想开点!”的一句安慰,陌路人送来“是不是丢了钱包”的一句询问。陈绍纯不喜欢艳俗的牡丹,可是眼见牛枕的孝心,他还是修改了自己的画,而牛枕目睹陈绍纯被牡丹花画框砸死,“眼里泪光点点”。甚至那悲凉的哀歌在真正懂它的人耳中也是充满温情的,“他的歌声一起来,我觉得画店仿佛升起了一轮月亮,刹那间充满了光明,那温柔的悲凉之音如投射到晚秋水面上的月亮,丝丝缕缕都洋溢着深情”。还有在三山湖碰到的云领父子,云领在七月十五夜晚提着去悼念母亲的紫色的野菊花,还有掩映在野菊花下的河灯。云领的妈妈告诉他的那个关于名叫清流的小溪的故事更是漫溢了温馨:一个人要是丢了,只要到清流来,唤几声他的名字,他的魂灵就会回来。而那条清流是这样的美,是一种温情的美,“月光下的清流蜿蜒曲折,水声潺潺。这条一脚就能跨过去的小溪就像固定在大地上的一根琴弦。弹拨它的,是清风、月光,以及一双少年的手”。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读者看到了人性中的善良、温情、孝心与爱心。

流浪在乌塘街头的那条义狗,天天傍晚去接主人,因看不到主人而病得气息奄奄。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它所表现出的美好德行,也是人性的一种延伸。因此,若蒋百在天有灵,他的孤魂也会因此而得到一些安慰。

正是这种亲人与亲人之间、邻居与邻居之间、陌生路人之间,甚至动物与主人之间所表现出的寻常而又不寻常的温情与善意,滋润和温暖了那些在现实中被生活重负挤压得痛裂、干枯的心灵,使他们得到了慰藉,并重新鲜活起来。人性中的这些温情与美好,就像明媚的阳光,给灰黄、土色的乌塘镇带来了一片亮丽的光彩。

正如蒋子丹所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所描述的底层生活,其深度和广度、尖锐和残酷,都超出了迟子建以往的作品,但贯穿始终的温馨基调并不肯彻底淡出,她笔下的灵魂对人间的亲人满怀温存的牵念。”

三、艺术形式(民歌)中的人情美、人性美

我们无法不提到文中的那首名叫《陋巷之春》的歌,正如“我”所感到的,“那旋律本身的美好却像一条奔涌而来的清流一般,难以抵挡”。我们被歌词本身的美好打动,难以动弹,正因为这首歌,我们能感受到文章里的温情,才能觉得即使哀伤也是美好的。“人间有天堂,天堂在陋巷。春光无偏私,布满了温暖网”。在乌塘,在死亡与哀伤遍布的乌塘,还能有这样的歌,还有唱这首歌的年轻女孩儿,希望也如同旋律般奔涌而出了。

曾经在生与死鬼门关徘徊二十多天,复生之后又遭受人造地狱残酷折磨的陈绍纯,之所以不顾一切地搜集与歌唱那些悲凉的民歌,就是想“粉碎和破坏”掉镶嵌在他心中的苦难的烙印。女主人公和蒋百嫂之所以不约而同地喜欢听这些悲歌,也正是因为她俩胸中都同样拥有一个深不见底的苦海,都需要借助这些悲曲,为苦水的倾出打开一个缺口。

总之,他们在对民歌这种艺术的审美体验过程中,哀伤的情感得到了释放,受缚的精神得到了松绑。正如作品中所描述的,他们幽暗的生活之中“仿佛升起了一轮月亮,刹那间充满了光明”。女主人公终于在这歌声中牵住了逝去的爱人的双手,为此她热泪盈眶。

我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热播电视连续剧《牵手》。如今,以一种宽容慈悲的情怀重新审视剧中人的感情、内心、人性,再一次被深深打动。人与人之间,剥去层层外皮,最后剩下的,是人性中最美好的内质,让人热泪盈眶:

尽管老乔的夫人是个斤斤计较的势利小人,对王纯百般排挤敌视。然而,通过偷窥只身一人在外漂泊落难的王纯给母亲打电话,老乔的夫人竟然动了作为一个母亲的恻隐之心,暗自怜悯起这个弱小的女孩子了,甚至落下了同情的眼泪。当与钟锐偷欢的王纯在跟踪偷窥了钟锐妻子的善良贤淑之后,在内心深处深深自责,内疚的折磨使她当机立断,作出了远离钟锐回老家厦门的决定,毅然决然踏上归程,成全了别人,解脱了自己。真正的折磨来自你的内心。当你伤害了别人的同时,受到伤害最深最久的其实是你自己。

善良、慈悲具有最令人动容的力量,正如,当你犯了错误之后,真正让你自省的,不是严厉的责骂殴打,而是无声的宽容。

四、结语

蒋子丹的评论文章最为精辟:

“当悲的水流经慈的河”

我这样解读:

悲:悲痛。我的丧夫之痛,丧失的痛苦是因为拥有时的幸福,拥有时越是幸福,丧失时就越是痛苦。比如,一朋友说她与男友分手后并未觉出什么痛苦,我说是因为你们相恋时你也没觉出什么幸福。而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丧失意味着更加强大的痛苦。离开你时他都未及留给你一句话,你也未及深深凝视他最后一眼,一切,都在瞬间灰飞烟灭。

慈:慈悲。乌塘镇,处处皆是不公与悲苦,然而,互相之间的不是仇视与憎恶,我们看到的却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人性,在剥去层层的外皮之后,最后见到的,还是真情。这种经历了人世间生死的慈悲是一种对命运的隐忍,他们能顽强地生存,在乌塘这样一个环境恶劣之地生存下来就是一种对不公命运的隐忍与抗争。他们不仅生存下来,而且拥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哪怕对一只义狗都报以同情和关怀。

水:我的悲痛如水一般,绵长而悠远,绵密的流渗,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能轻易地化作泪水奔涌而出。

河:河是水的汇集,拥有包容一切的力量。海纳百川。水融入河,力量绵薄的水流入温软有力的河,就能够拥有慈悲的情怀。

而《夜晚》中的无数的宽容与慈悲,也正让“我”获得了内心解脱的力量。“我”悲伤的水终于汇入了慈悲的河,流向更为广阔的人生。

参考文献:

[1]刘晓芬.迟子建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评析.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10,第25卷,(5).

[2]蒋子丹.当悲的水流经慈的河——《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及其他.《读书》,2005,(10).

[3]蔡朝晖.跨越悲伤的河流——解读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作家作品研究,2007,(5).

(作者系安徽大学中文系2007级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