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买水》是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第二册的一篇课文。庄周买水的故事所反映的社会问题,有的至今仍然存在,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文章开头写庄周的“呕心之作《南华经》因征订数只有三本,被出版社恭恭敬敬退了回来”,出版社做出此举显然是受利益驱动的结果,这反映了当时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严肃文学衰颓、地摊文化泛滥的社会现实。当今社会,由通俗而走向低俗、为追求经济效益而放弃社会责任的风气还在蔓延,庄周的遭遇对于现在的中学生而言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学生解读文本的障碍是毋庸置疑的,原因在于寓言故事的主体部分抨击了“官倒”这样重大的经济问题,“官倒”所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早已不复存在。“官倒”主要是钻“价格双轨制”的空子,而价格双轨制是我国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过渡中一种特殊的价格管理制度。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物资分配体制以行政区划为界,以行政指令为手段,通过层层申请、层层分配,并在此基础上有组织有限制地订货,价格完全由国家有关部门控制,结果是企业被管死,产品“多年一贯制”,物质和资金周转缓慢。从1981年开始,国家允许企业在完成计划的前提下自销部分产品,其价格由市场决定。这样就产生了国家指令性计划的产品按国家规定价格(称为“牌价”或“平价”)统一调拨,企业自行销售的产品的价格(即“议价”)根据市场所决定的双轨制。价格双轨制具有两重性,既有积极的作用,又有消极的作用。一方面,它是实现中国价格模式转换的一种很好的过渡形式,开辟了在紧张的经济环境中进行生产资料价格改革的道路,推动了价格形成机制的转换,把市场机制逐步引入国有大中型企业的生产中,促进了主要工业生产资料生产的迅速发展。另一方面,在经济过热,供求矛盾尖锐,计划价格与市场价格悬殊的时候,某些不法之徒大搞权钱交易,钻双轨制价格的空子,时而将平价的商品转为市场出售,时而又将市场的商品变为平价商品,通过这种“平转议”或“议转平”,从中渔利。“官倒”的本质是以权谋私,“倒爷”们利用手中的权利和关系网,往往一个电话、一张条子就可以搞到紧销物资,进而买空卖空(他们倒卖的一般是“批文”“批件”“配额”“进口许可证”之类,如文中所说的“提货单”),牟取暴利。这种权力对交易活动的干预,造成了腐败的蔓延,也给社会生活带来了严重危害,甚至有民谣“一等人,掌实权,批条画圈就来钱;二等人,是官倒,倒了批文倒指标”直斥这种不正之风。虽然中央早在1985年5月就发出了《关于禁止领导干部的子女、配偶经商的决定》,但是一直到刘征写作本文的1988年,“官倒”行为仍然猖獗,而且造成了更加尖锐的社会矛盾。其后由于国家经济的高速发展,商品市场逐渐放开,市场经济得以建立和不断完善,价格双轨制最终消失,“官倒”也就销声匿迹了,而“投机倒把罪”也正式从1997年修订的《刑法》中退隐。笔者问起“70后”的同行,他们对于文章的写作背景均一头雾水,以其“昏昏”,又何以使“80后”的学生“昭昭”呢?当然,这里并不是认为学生可以回避自己国家的一段发展历程,只是语文课终究是语文课,而没有必要变成历史课或政治课。

再从文中诸多的细节描写来看,如长发披肩的女秘书“sorry”“拜拜”的腔调,濠梁管理处吴主任对庄周“高级知识分子”的调侃,是有着极强的讽刺意味的。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学生很难完全体会到文章尖锐泼辣的风格。现在已经不再有人视口中蹦出几个英文单词为“洋腔洋调”,甚至不是有学生都以作文中夹杂几句英文为“创新”吗?“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待开张”在80年代表达出的是一种忧虑,而到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今天,国家大力倡导科技知识产业化,人们也早已不再视“下海热”“经商热”为洪水猛兽了。打开窗子看世界,我们对“官倒”的“买空卖空”特点的概括与期货交易的特征不谋而合,要让学生完全认清“官倒”的实质,免不了又要费一番周折了。

如此说来,《庄周买水》一文还是不选入高中语文教材的好。固然,这种故事新编体杂文“今事古事掺杂”的写法“歪趣横生,令人倾倒”,文章对不正之风的讽刺、对老百姓的艰难与期望的深入表现极为深刻,但是在教师和学生普遍感觉到阅读障碍的情况下,教材的编者是否也该忍痛割爱,考虑换用作者另外的文质兼美而又时代感强的文章呢?

罗必科,语文教师,现居湖北监利。本文编校:老 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