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砍柴

向有权势者献媚邀宠，是一门学问，此种学问在中国历史上大行其道。不必说那些为果腹不得不受嗟来之食的小人物，就算是李白这样的天才诗人，写过“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看起来好像一身傲骨，可在《与韩荆州书》中，拍马逢迎的手法之巧妙，一般人难望其项背。

每每看到史不绝书的献媚邀宠的人与事，我一方面会有种“同情之理解”，为了生存为了实现人生目标，有时候不得不如此，如李白、王维等人奔走于权门。但也常有一种疑问：在几千年献媚拍马的大竞赛中，究竟有没有底线?不断突破底线的缘由何在?

《庄子·列御寇》说：宋国的曹商出使秦国，深得秦王欢心，秦王赐给他一百辆车。回到宋国，他向住在陋巷、生活清贫的庄子炫耀。嘴巴不饶人的庄子不客气地说：“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舔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其治其痔邪，何得车之多也?子行矣!”

真的有没有一个为秦王舔痔的人，不必细究。但“所治愈下，得车愈多”确实是一条规律。大伙儿争着向有权势的人表忠心，那么不来点创新是难以脱颖而出的。你喊一句“万岁”，我喊“万岁万岁万万岁”。你把像章别在左胸的衣服上，我就将其别在皮肉里面。接下来的人要超越前者，就需要动脑筋了。越王勾践被囚在吴国时，为取得吴王信任，主动尝病中的吴王的粪便，这可是载入史册的。对于那些手里没有更多资源的人。要献媚处于先天劣势，必须在方法上创新，所以只能比拼下作、无耻的程度。

明天启年间大太监魏忠贤执掌国柄，朝野道德沦丧，无耻之风盛行，各级官员对魏公公极尽谄媚之能事，丑态百出。如：最高学府国子监的学生陆万龄上书皇帝，请求让魏忠贤配享孔子，魏父配享孔子之父，国子监西侧为魏忠贤建生祠。其理由是：“督厂魏忠贤提不世之贞心，作一朝之乾断，批丹开导。”“驱蔓延之邪党，复重光之圣学，其功不在孟子之下。”把一个大字不识的阉奴比喻成亚圣孟子，其无耻指数实在太高。

后人嘲笑士林败类陆万龄，可我倒对他有几分同情。当官僚层风气坏到极点时，大家都在拍魏公公马屁，各有高招。内阁、六部的主要官员有权有名，可以替魏公公排忧解难，比如收拾不听话的东林诸君。各地督抚可以搜刮民脂民膏来孝敬，或在本地替魏忠贤修建生祠。而陆万龄一介书生，无权无势，没有什么孝敬魏公公的本钱，只能尽一个书生最大的难耐，向被魏公公玩于股掌的皇帝提出“议案”。而提建议的人太多了，如果平平常常不会引起重视，那么建议案必须在创意上求新。孔子是万世师表，是历代读书人的精神教主。魏公公不缺钱，不缺权，心中企望的是历史地位。那么将其配享孔子，让其享有“圣”的地位，接下来印发其语录、指示，差不多是拍马献媚的最高峰了，几近于劝进。如果魏忠贤掌权的时间再长几年，为了超越陆万龄，难说没人劝魏忠贤当皇帝。

历史上，那些方法特别下作无耻的献媚者，多半是陆万龄这样没有多少本钱的聪明人，只能舔痔才能博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