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欣

摘 要：对于《项链》的主题，权威的说法是讽刺小资产阶级的虚荣心。若是仔细阅读文本，可能会觉得这种单纯的阶级眼光难免有些狭隘和片面，因为“讽刺虚荣心说”仅仅只能解释主人公参加宴会前的一部分，而不能解释后半部分，况且，虚荣心也是人性的普遍弱点。“讽刺虚荣心说”是作品的局部意蕴，“对命运的思考和感叹”才是作品的初衷。

关键词：《项链》 主题 不公平 荒诞 哲理

关于《项链》的主题，权威的说法是尖锐地讽刺了小资产阶级的虚荣心和追求享乐的思想，出乎意料的结尾加深了这种讽刺。若是仔细阅读文本，认真反思阅读体验，结合当下的价值观、人生观，可能会觉得这种单纯的阶级眼光难免有些狭隘和片面，究其原因，第一，“讽刺虚荣心说”仅仅只能解释主人公参加宴会前的一部分，而不能解释后半部分。第二，虚荣心难道仅仅是小资产阶级才有的吗？难道不是普遍的人性弱点吗？因而把“讽刺虚荣心”定为作品主题笔者认为还是有待商榷的。

通读小说，可以看到这句话：“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情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那么把主题定为：对人生命运的思考和感叹是否更加合适呢？折中一点或许可以这样说：“讽刺虚荣心说”是作品的局部意蕴，而“对人生命运的思考和感叹”才是作品的初衷。

人生充满不公平。玛蒂尔德“也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好像出于命运的差错，生在一个小职员的家里”，所以“没有陪嫁的资产，……最后只得跟教育部的一个小书记结了婚。……不能够讲究打扮，只好穿得朴朴素素。”不公平的出生决定着玛蒂尔德尽管有美丽的外貌但只能嫁给小书记，尽管有憧憬也只能以幻想作罢。如果玛蒂尔德不是出生于一个贫寒之家而是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里，她也许就可能有不一样的命运。不仅仅对玛蒂尔德，命运对很多人都不公平，例如人一生下来就有了家庭出身、性别、相貌美丑、智商高低、健康程度等多方面的差别，而这些差别对人的命运有至关重要的影响。然而这一切因素在出生时便被决定了。如果生下来聪明漂亮健康，占有了各种被视为幸福的因子，倒也罢了；如果生下来就弱智丑陋残疾，愿不愿意都得接受，别无选择。这就是先天的不公平。上帝是不讲理的，命运是不公平的。所以史铁生曾无比沉痛无比悲愤地说：“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人生充满偶然。一个偶然的机会，路瓦栽先生收到教育部长的邀请函，对于玛蒂尔德和她的先生来说都是极好的机遇，一个认识上流社会，结交上流贵族的机会，夫妻俩精心准备，特别是玛蒂尔德——路瓦栽夫人。那天她也的确获得了成功，“所有的男宾都注视她，打听她的姓名，求人给介绍；部里机要处的人员都想跟她跳舞，部长也注意她了。”这是意外的成功，也是偶然的成功。这个偶然也许会给路瓦栽夫妇带来梦寐的生活：路瓦栽先生从一个小书记一路发展，爬到一个比较高的职位；路瓦栽夫人有了漂亮衣服，有了珠宝，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在华美的香气扑鼻的小客室里和最亲密的朋友闲谈，……她们过上了体面的生活。

然而，接下来的另一个偶然，完全戳破了这个美梦。玛蒂尔德丢失了借来的钻石项链。为了弥补这个过错，路瓦栽夫妇耗费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玛蒂尔德从一个爱幻想的美丽动人的姑娘，成了一个粗壮耐劳的妇女。这完全远离最初幻想的十年。如果她不嫁给教育部的一个小职员而嫁给了别的人，如果她没有得到那张参加舞会的请柬（一向很少发给普通职员），如果她不丢失那串项链或失而复得，如果当初她还项链时向朋友说明真相或朋友亲眼过目发现她还回来的项链是假的，如果……如果上述诸多链条在一个地方错失、脱落（那完全是可能的啊），那么玛蒂尔德的命运就不会如此。然而，这一连串偶然都无可避免地发生了，环与环之间戏剧性地相连了，于是玛蒂尔德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然而“偶然”——说不清它，但是得承认它。事实正是这样。细想每个人的人生，谁的路上不充满了许许多多的偶然呢？

人生充满荒诞。“人生”是一个沉甸甸的词语，我们在她的面前心中容易生出一种神圣感、庄严感、肃穆感。然而，往往一个极其微小甚至是极其荒唐极其不可思议的原因，就会将其颠覆，就可以使人生改变方向。这种改变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坏的。在《项链》中，导致玛蒂尔德命运发生巨大转折的，是一串价格低廉的假钻石项链。假项链颠覆了玛蒂尔德的命运，让人哭笑不得、无话可说。上帝决定借你演出一出荒诞剧，你别无选择，只有接受而已。莫泊桑对此大为感慨。他写道：“要是那时候没有丢掉那挂项链，她现在是怎样一个境况呢？谁知道呢？谁知道呢？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事实正是如此。命运的庄严神圣性与导致它变化的原因的微不足道性擦出火花，形成极大的反讽，让人感到命运的无常与荒诞。

人生充满哲理。方位津先生在《错位复位的女性》一文中的结尾，留下五个问题让读者思考，其中之一如下：“你认为丢失项链对玛蒂尔德是悲剧还是喜剧？” 为一串最多值五百法郎的假钻石项链，付出了整整十年的辛劳，用世俗的眼光看，她肯定是不幸的，是悲剧。因为这十年辛劳从道理上讲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是冤枉的，所以说是一场大灾难。

但用超世俗的眼光看，也可以说她是幸运的。丢失了项链，借钱还债，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反而把她逼上了绝路，逼出了她的“英雄气概”，逼她走出了精心编制的生活幻景，从而开始真实地面对严酷的生活。“为了还那笔巨债，她辞退了女佣人，搬了家，租赁了一个小阁楼住下。”“她干起了繁重的家务活和厨房里的所有脏活，她完全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层妇女一样地劳动、生活，一分一分地攒钱、还钱。她丈夫心甘情愿地陪她艰苦奋斗。这样的生活过了十年，他们还清了全部债务，包括高利贷的利息和所有利上滚利的利息。她现在看上去老多了，她变成了一般穷人家庭里那种强壮健康的女人。”

玛蒂尔德用辛苦的劳动换来了充实健康的生活，找回了真实的自我，活出了自己的尊严，净化了自己曾被虚荣心污染的灵魂。所以十年后她敢于坦然面对那个以前因贫穷而使她自惭形秽的贵妇人，并主动与之打招呼。她不再有因贫穷而备受伤害的虚荣心，她不再因没有华丽的外包装而感到低人一等。她的心灵舒展了，自由了，纯洁了。她的“不幸”转化成她的“大幸”。丢失项链，却找回健康的生活，赎回高贵的灵魂。在命运的棋局上，没有绝对的幸与不幸，“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幸与不幸常常是相对的而且是相互转化的。这就是命运的辩证法，人生的哲理。

(汪欣 浙江省金华市艾青中学 32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