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儿

莫斯科郊外的树林中，有一座看上去像中世纪德国的古城堡。俄罗斯最富有的人乘着豪华的座驾纷纷赶来。

来到城堡后，富翁们纷纷落座。警方封锁了方圆25英里内的所有道路，以方便宴会的主人从迈延多尔夫城堡（俄罗斯总统官邸）以100公里/小时的速度赶来。

去年5月上任的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在这里召集俄罗斯富豪和有权力的企业界大亨，讨论如何渡过眼下的金融危机。但在这次宴会上，却没有一丝欢庆的意味。在经济危机的冲击下，这些曾风光一时的家伙遭受沉重打击，不得不排队等待政府救援，此时他们才发现，支撑自己寡头身份的资产和权力都已渐渐消失。

没钱，寡头少了一只手

就在几个月前，俄罗斯亿万富翁的数量达到110个，使莫斯科亿万富翁的数量比世界上任何城市都多。但经济危机让俄罗斯亿万富翁的数量减少了一半，总共损失了1500亿英镑的财富。

拥有资产达140亿英镑的铝业巨头奥列格·杰里帕斯卡，风光一时，他曾在自己价值8000万英镑的游艇上招待英国商业大臣曼德尔森，曾乘坐私人飞机来到克里姆林宫与梅德韦杰夫共进晚餐。但如今，41岁的杰里帕斯已风光不再，据说他的资产已经至少损失了60亿英镑。

另外一个寡头政治家米哈伊尔·弗里德曼，是俄罗斯早期的大亨之一，他也参加了总统的晚宴。在经济危机之前，《福布斯》杂志富翁排行榜中他名列第20位，拥有资产100亿英镑。而经济危机让这位巨头陷入资金紧张的局面，最近他靠从克里姆林宫接受13亿英镑的援助才得以挽救他在移动电话网络中的份额。

坐在弗里德曼对面的是英超阿森纳队股东阿利舍尔·乌斯马诺夫。一年前，他的资产有50亿英镑，其资产和业务是俄罗斯富翁中增长最快的。但现在，据说他大部分财富都已化为乌有。

短短几个月时间，这些曾经风光无限的寡头都进退两难。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向克里姆林宫求救，希望政府能挽救他们的商业帝国。

尽管俄罗斯政府已承诺拨出300亿英镑贷款，以期能渡过难关，但这无疑是杯水车薪。今年以来，俄罗斯的大企业就已经拖欠至少750亿英镑外债。

在克里姆林宫等待救援的寡头中，甚至可以看到阿布拉莫维奇的身影。身为英超切尔西队的老板，阿布的耶弗拉兹集团主要经营金属和矿业公司。目前，克里姆林宫已经贷款17亿英镑帮助阿布偿还外债。

慷慨的救援计划让克里姆林姆林宫对一些关键的商业巨头有掌控作用。但在很大程度上，经济危机给这些寡头带来的经济和政治权力的变化，仅仅是钉在棺材上的最后一颗钉子罢了。9年前，政治强人普京就任俄罗斯总统，从那时起，克里姆林宫和这些富翁寡头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掌握政治权力的企业大亨的时代开始走向终结。

没权，少了另一只手

现在，这些富翁寡头严格从事着单一的商业活动。一些人虽然还和克里姆林宫走得很近，但他们的话题不再涉及政治。

“在现在的俄罗斯，企业大亨要影响政治简直就是神话，不可能的。”弗里德曼评论道。作为英国石油公司的主席，44岁的弗里德曼曾是苏联解体后探索资本主义商业模式最成功的开拓者，“从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寡头的称呼就已经不适用于俄罗斯了，因为从一开始普京就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他不会允许有大公司来操作俄罗斯的政治。”

从小在乌克兰长大的弗里德曼在17岁的时候移居莫斯科，当时他还是一个贫困学生。在苏联时代，他靠在黑市上用剧院门票交换实物为生。之后，他创立了苏联早期的一家民营企业，尝试从事各种行业。最终，他成立了一家清洁公司，这是他的阿尔法集团（含石油、电信零售和银行业务）的第一块基石。在这过程中，合作伙伴，负责对外经济关系的官员彼得·伊文给了他很多帮助。

对此，弗里德曼表示：“在俄罗斯，你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便是将商业利益与政治权力结合起来，以此来影响政治决策。我们有权捍卫自己的利益，但却不能去干预政治。我一度以为与政治上的主要人物走得太近会有极大的风险，但在俄罗斯你就必须得消息灵通。如果你连这一点政治权力都没有，那么你的企业很难生存下去。”

猖狂年代曾要换掉俄总理

在叶利钦时代，俄罗斯深受犯罪、混乱和经济低迷的困扰。那时，几乎所有人都面临难以言传的困难。但这恰好给少数精明、有激烈竞争意识和冒险精神的人提供了梦幻般的机会，他们很快抓住机会聚敛财富。

阿布是来自西伯利亚的一名孤儿，10岁前根本没看见过汽车。信贷危机前，他的资产达到120亿英镑，而这一切都是从出售橡胶玩具鸭子开始的。

已经被监禁的霍多尔科夫斯基曾经是俄罗斯最大石油公司尤科斯的负责人，而他的第一次创业是经营一家昏暗的咖啡厅；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曾是俄罗斯最具政治影响力的寡头，在从事进口汽车业务之前，他只是做着学院式的理论工作。

在大多数情况下，俄罗斯这些小人物之所以成为强大的寡头，最主要原因是，在面临经济困难的时候，叶利钦政府同意出售国家的一些权力，以此换取现金和政治支持。

“政坛鬼才”别列佐夫斯基刚刚进入商界时，只用几天时间就说服叶利钦签署总统法令成立属于自己的石油公司。

新成立的Sibneft石油公司只以1亿美元的价格就卖给了别列佐夫斯基和阿布经营的石油公司，当时阿布仅仅29岁。10年后，阿布从两人共同拥有的股份中获取了70亿英镑的利润。

对权力的上瘾和对金钱的追求让别列佐夫斯基的形象更像是俄罗斯的红衣主教。他在莫斯科的办公大厦就像是一个小的克里姆林宫。在武装保镖的护卫下，很多商人和政治家都云集此地与别列佐夫斯基会晤。他甚至一度酝酿换掉俄罗斯当时的总理。

1999年底，叶利钦突然宣布辞职，并任命普京为代理总统。别列佐夫斯基兴奋地说：“我们已经赢了，这里是世界上最好的国家，而普京也是世界上最好的总统。”但让这位寡头没有想到的是，普京的上台变成了自己的黄昏——俄罗斯寡头的末路已经悄然来临。

落寞惨成阶下囚

2000年，普京汇集俄罗斯几乎所有的寡头召开会议，然后宣布制定新的规则。好消息是，他们的财产不会被没收；坏消息是，寡头们对政治的干预宣告结束。

不久，俄罗斯首富霍多尔科夫斯基就走下神坛。他垮台的很大原因在于克里姆林宫认为他包藏政治野心。这位企业大亨在议会下院拉拢人心，政府还怀疑他甚至想要收买议会中的议员，让自己成为总理。最终，这位前亿万富翁于2003年被捕，以贪污舞弊的罪名被判8年有期徒刑。今年45岁的霍多尔科夫斯基至今仍在莫斯科以东3000英里的西伯利亚监狱中受煎熬。

“霍多尔科夫斯基的被捕影响了其他的寡头们，人们变得害怕起来。”在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前，弗里德曼曾警告他要适当退步，“他最大的错误是没有认识到在今天的俄罗斯，无论你有多大的经济势力，想要集中整治权力是不可能的。霍多尔科夫斯基幻想自己有多么重要，这是非常幼稚的想法。”

作为梅德韦杰夫的好友，阿森纳股东乌斯马诺夫在苏富比花4000万英镑买到艺术品（是原艺术品价格的两倍），并捐赠给国家博物馆。55岁的乌斯马诺夫清醒地认识自己的作为：“我不能说我与克林姆林宫有特殊的关系，但我得说这些有政治权力的人正在看着我做事，我得按照他们的意愿来做事。”

参加完梅德韦杰夫晚宴之后的一个星期，一位曾出席晚宴的俄罗斯富豪谈到寡头们的未来时说：“我们已经不再是寡头，我们只是生意人。普京发誓要收回国家权力，他成功了。他是我们的领导，也是这个国家的领导。”

（摘自2009年3月12日《南都周刊》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