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木

编者按：新中国成立之初，毛泽东率领代表团访问苏联，经过艰苦的努力，终于在1950年2月14日签订了新约《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以代替1945年8月14日苏联与中华民国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并于同年4月11日起生效，有效期30年。自此，所有在雅尔塔秘密协定中，让中国人感到屈辱的不平等协定，都废除了。

1949年12月12日，毛泽东一行抵达莫斯科，受到极其隆重的接待。当天下午6时，斯大林在他的克里姆林宫办公室的小会客厅会见了毛泽东。毛泽东说：“我是长期受打击排挤的人，有话无处说……”不等毛泽东说完，斯大林立即插话：“胜利者是不受审的，不能谴责胜利者。”斯大林的话，使毛泽东未能把内心的话讲出来。

会谈正式开始了。斯大林说：“中国革命全面胜利在望，共产党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中国革命的胜利，会改变世界的天平，加重国际革命的砝码。恢复经济和建设国家，将是你们头等重要而又艰巨的任务。我们祝贺你们的胜利。”最后，斯大林问毛泽东：“这次远道而来，不能空手回去，咱们要不要搞个什么东西？”

此前斯大林和刘少奇谈话时，已表示要等毛泽东到苏联后，签订一个条约。可这次斯大林似乎不愿先提出自己的想法。

毛泽东回答说：“恐怕是要经过双方协商搞个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应该是既好看，又好吃的。”

对于这个“既好看又好吃的东西”，翻译过去，翻译过来，斯大林等人似乎仍不能理解那是什么东西。而毛泽东也不肯明说，他认为苏方应该主动提出来，便说：“我想要周恩来总理来一趟。”

其实，这个“既好看又好吃的东西”，斯大林不是不懂，而是在装糊涂。早在1949年春，中共中央在西柏坡规划新中国未来蓝图时，斯大林就派遣米高扬来访。据档案记载，这年的2月4日、5日两天，毛泽东向米高扬提出：“你们如何看待内外蒙古的统一呢？”米高扬回答说：“我们不支持内外蒙古的统一，因为这会使中国丧失很大一块领土。”毛泽东说：“外蒙和内蒙可以统一，重新回到中国版图里来。”米高扬当面表示：“这是不可能的（苏联需要一个缓冲地带），蒙古人民共和国，早就享有独立权了。”当晚，斯大林给毛泽东打来电报说：“外蒙古的领导人，主张中国境内各地蒙古族人和外蒙古联合起来，在独立的旗帜下建立一个统一的蒙古国。苏联政府反对这个计划，因为它虽然不威胁苏联的利益，但它意味着从中国割出一大块领土。”

毛泽东与米高扬讨论的另一焦点，就是苏联政府在当年与国民党政府所签的中苏条约。斯大林在给毛泽东的电报中申明：“中国共产党人掌权后，形势已根本改变，苏联政府已通过了取消这个不平等条约的决议，准备一旦同日本签订和约，苏联就从旅顺撤军，自然美国也将从日本撤军。当然，如果中国共产党认为苏联军队以立即撤出旅顺为好，苏联愿意使中国共产党如愿以偿。”

从苏联对旧约各项内容所持的态度和对中国共产党的许诺来看，明显是在充分考虑苏联利益的前提下，用以退为进的交换之法，来对付中国共产党的要求。应该说，这也就不错了。可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在百废待兴的时候，毛泽东满怀签订中苏新约以代替不平等旧约的渴望来到苏联，情况却起了难以令人置信的变化。斯大林对毛泽东解释说，1945年那个条约是根据苏美英三国雅尔塔协议签订的，苏联正是通过雅尔塔协议，才获得了千岛群岛、南库页岛和旅顺港等，如果改动经过美、英同意的中苏条约，“哪怕改动一款，都可能给美国和英国提出修改条约中涉及千岛群岛、南库页岛等等条款的问题，提供法律上的借口。”因此，苏联方面经过考虑，决定“暂时不改动这项条约的任何条款”。

毛泽东访问苏联，是新中国成立后，党和国家领导人同苏联党和政府的第一次会唔，自然引起了国际舆论的高度重视。但是，已经十多天了，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报道出来。这自然引起了西方人士的种种猜测。英国通讯社竟说斯大林把毛泽东软禁起来了。

王稼穑足智多谋，他提出以毛泽东答塔斯社记者问的形式，在报纸上公布我们访苏的目的。毛泽东认为这个形式很好，决定在1950年1月2日的报纸上公开发表。

在《答记者问》中，毛泽东说：“我逗留苏联时间的长短，部分的决定于解决有关中华人民共和国利益的各项问题所需要的时间。在这些问题中，首先是现有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问题，苏联对中华人民共和国贷款问题，贵我两国贸易和贸易协定问题以及其他问题等等。”

1月2日晚，莫洛托夫和米高扬受斯大林派遣，一同来到毛泽东住处，询问毛泽东对中苏条约等问题的意见。毛泽东很高兴，一改多日以来的沉默和忧郁。虽然他在前一天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的要求，此刻也明显感到斯大林已经改变了原来的观点，仍然谨慎地问了一句：“是否以新条约代替旧条约？”

因为1945年与中华民国签订的中苏条约，有三大不平等：一是外蒙独立（中共已注意到改变之不可能），二是苏联驻军旅顺港，三是把1935年已经卖给日本的中东铁路，迫使中方同意在各占50%资产的基础上，共同经营管理，而经营管理权，又为苏方所有。

1950年1月20日，周恩来率领的中国政府代表团，抵达莫斯科。22日斯大林率领马林科夫、莫洛托夫、米高扬、维辛斯基等与毛泽东、周恩来等举行会谈。其主题是讨论新条约的内容。由于中方不清楚苏方对这个问题的真实态度，所以一直未做具体的文案工作，而苏方则自同意另立新约时起，就做了积极的准备。此时，《苏中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草案文本，已数易其稿。

毛、周清楚旅大驻军、中长铁路权益是一个不平等的问题，更知国内对这些问题的态度和要求，如不加以修改，或予以收回，势难取得国人的认同。而解决这些问题，难度之大，可以想见。在会谈中，毛泽东说明了中方的态度和看法。对此，斯大林表示，愿意缩短旧约规定的年限，但坚持只要规定今后双方“轮流执行”管理的职能，就不存在不平等。双方的分歧显而易见。而在这个问题上，国内中共中央这时亦有电报，表现相当坚持。

23日，苏方提供了《苏中友好同盟互助条约（草案）》文本，24日，中方内部经过一天讨论。当日午夜，中国驻苏大使馆参赞戈宝权受命将条约草案文本，交还苏方。但在第二次会谈中，周恩来即根据刘少奇关于中长铁路问题的来电精神和与毛泽东讨论的结果，提出了三项有利中苏团结的意见。“一是中长铁路历史上已经过多次波折，照目前经营的现状和中国民众对此问题的反映，苏联可以放弃这项利益。二是如果对日和约，三年尚不能缔结，应规定届时即将旅顺口及中长铁路归还中国。三是大连现时为苏代管和租借的企业，由中国政府接收。”

这三项要求，大大突破了苏方原定方案，引起苏方极大不安。但是既然下了决心加强苏中关系，又注意到了周恩来所强调的中国国内舆论与民众的情绪，斯大林不得不重做考虑。经过苏共（布）政治局紧张讨论之后，斯大林最终表态，接受中方的建议。

《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终于签订了，虽然走过了一段艰苦的历程，但正如毛泽东1957年1月在一次会议上所说：“斯大林还是可以跟人家妥协的。我们跟他就有不同意见，我们要订中苏条约，他不要订。等到他答应订了，我们要中长铁路，他就不给。但是老虎口里的肉，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责编 李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