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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秀水变迁记

2009-02-24

北京纪事 2009年2期
关键词:李大妈个体户秀水

路 璐 向 阳

街老了是有魂的。

位于北京市朝阳区与使馆区毗邻的秀水街就是一条“有魂”的街。历经30年风起云涌,秀水从一条地摊集中的胡同发展成世界闻名的新秀水市场,一代代秀水人用血汗筑就秀水魂。

中国经历巨大变革的这30年,秀水街作为个体经济的代表,被诗意地形容为“用改革开放的剪刀裁剪出的清明上河图”,它的酸甜苦辣印证了个体经济在30年社会经济巨变中的沉浮。

云淡风轻之后,回望秀水走过的每一步,都是秀水人历经无数挣扎、彷徨后的抉择。秀水人成就秀水魂。总结中不忘反思,新秀水希冀着在新的时代有更美好的明天。

秀水的元老

——一个卖白薯的小贩

1979年,经历过漫长探索的中国,第一次把个体经济列为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补充,改革开放的步伐逐步加大,“个体户”这个新兴词语,标志着中国人终于走向了市场经济。

秀水街就是当时的典型。

也许是耐不住每月几十元工资的清苦,也许是敏锐地感受到中国即将发生变化,1978年的某一天,有人在长安街路北的马路边摆起了小摊。

故事得从一个哨兵和一个卖烤白薯的小贩说起——

1982年10月12日,哨兵曾祥书像往常一样在美国驻华大使馆南墙东南角值勤。一个身穿黄色旧军装,骑着一辆28飞鸽牌自行车,车上驮着两麻袋白薯的农民进入他的警卫区域。曾祥书朝农民挥了挥手,示意他立即离开。农民说:“我先休息一会儿,抽完一支烟就走。”

一支烟抽完,他向哨位走来,自我介绍说他姓王,家住在顺义县,刚从部队复员,1976年入伍,曾参加过1979年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说他们家的孩子还等着他把这白薯卖了去交学费。

曾祥书想,不就是在这里卖白薯吗?一则不影响我值勤;二则按常规,排长今天不可能再查哨,连队干部查哨都是在晚上;三则领班员巡查到我的哨位时,一般就要下哨了。再者,这两袋白薯说不定不等领班员来就卖光了。于是,曾祥书硬是顶着挨批评的压力答应了,“以马路中心线为准,你在马路的东边卖,有什么事我顶着。”农民连声谢谢,转身跑到马路对面,将麻袋往地上一铺,把白薯一个个地码在一起,开始了他的叫卖……

次日上午,通讯员通知曾祥书,他家里来人了。他跑到营门一看,这不是昨天下午在他哨位卖白薯的那个老王吗?老王说,想下午接着到秀水东街卖白薯,并送给他3条八达岭牌香烟。曾祥书当即答应了,让他下午4点去,因那个时段是他值勤。回到连队,曾祥书将3条香烟交给了班长,班长又交给了排长,排长交给了连队,连指导员围绕这3条香烟还召开了一个支委会,连长说要上交营部……

下午4点,老王准时来到曾祥书的哨位,他很快将白薯摆在铺好塑料布的地上。与昨天不同的是,他又带了两个同伴,也都是穿着一身旧军装。查哨的班、排长和在此值勤的哨兵都对此视而不见。一星期过后,老王和他的同伴由卖白薯变成了卖烤白薯,一只汽油桶做的炉灶弄得满街都是黑烟。也正是从这时起,在此摆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其摆摊的商品品种也由烤白薯发展到钥匙链、小手电筒、古铜钱、陶瓷、古董一类,地摊摊位也开始蔓延到哨位。

1983年春天,秀水东街的地摊已把马路两旁挤得满满的。一次连长查哨,发现这一情况后,与指导员协商,决定组织力量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理。新任中队长罗学让对《关于秀水东街集中清理、整治方案》的态度是:“只要外国友人不抗议,他们爱卖什么就卖什么。”

1984年5月,“秀水东街的小摊把哨兵挤得没地儿站”的问题摆在支队领导面前,支队党委责令司令部拿出一个方案。恰逢部队改编为武警后,迎来首次武警勤务大改革,这次改革的中心任务是减少不必要的哨位、压缩值勤用兵。司令部在经过一番调查论证后,将曾祥书所值岗的美国驻华使馆南墙东南角哨位和祁家园3号公寓东南角哨位撤销。也就是从这一天起,秀水东街成为一个独立、完整的自由市场。

第一批商户——在“春风”中诞生,在“鄙视”中成长

1982年,宪法给予个体经济明确保护,各级政府开始大力支持并协助管理,乘着政策的东风,那几个小摊渐渐蓬勃发展成了一个自由贸易的集市。

到了1985年,已渐成气候的市场被请进了日坛使馆区东南的一条小街——秀水河,秀水街的名字也由此而来。在那条拥挤窄小的街道上,摊主们和各国老外比比划划地做着丝绸生意,不太标准的英语、俄语、法语此起彼伏地配合着计算器上劈劈啪啪按出的数字,一笔笔生意由此敲定,形成了北京一道独有的景观。当时,大多数北京人并不知晓他们的存在,附近居民看他们的眼光是怀疑中透着好奇,甚至有些鄙视。

在新秀水大厦3层卖针织真丝的李书兰老太太,今年已70岁高龄,她从1988年进入秀水卖货,至今已经20年了,大家都笑称她是秀水的“活化石”。初次见李大妈,和想象中的温和模样不太一致,她身材健壮,嗓门响亮,说话直来直去,有一种让人踏实的感觉。李大妈说,她就是凭着这种本色在秀水闯荡至今。

李大妈是现在商户中唯一的老秀水人了,卖货还保持着当初秀水的老范儿,没被假名牌和开底价5倍的卖法迷惑过。“你能卖100,干吗开500让人家砍去啊?”对于这种做法,李大妈不理解也不屑于,她认为个体是要讲价的,但讲价要有个范畴,不能太离谱。正说着,来了一位中年顾客,问那套薄的春蚕睡衣能不能再便宜点儿,一看就是来过一次的。李大妈说给的是最低价,不能再便宜了。那位顾客最终买了一薄一厚两套睡衣。李大妈解释说,她这儿卖货就是这样,直接给老顾客最低价,不用砍价。“您干吗不开高点儿啊?”“没那规矩。”李大妈一脸的不屑,她说开高价让人觉得不实诚。

1988年,还是北京仪表厂正式工的李大妈,每个月有54.4元的工资,在当时已算不低,可李大妈天生是个闲不住的人,看到有人在秀水卖货,自己也想试试。没想到,回家和老伴一说就遭到了反对。李大妈的老伴是个老实人,那会儿还处于改革开放初期,大家对个体户有很大的成见,认为那是投机倒把、二道贩子,干个体户的大都是待业青年和劳改释放人员,有正式工作的谁愿意去干那个?个体户也干脆把摆摊称为“练摊”,带着一股江湖气和反抗性。但李大妈不管这套,“我利用业余时间干正经事儿,没违反法律。你不干,我自己干!”李大妈说起当时的情景,还带着一股子我行我素的豪气。

李大妈的第一笔生意就是和一个黑人老外做成的。那次,李大妈进了一些秋衣秋裤,用笔写了价格,老外觉得可以就成交了,简单极了。第一次的成功鼓励了李大妈,生意就这样细水长流地干了下来。李大妈说那会儿的生意好做极了,你有什么他们就买什么,不愁卖货只愁上货。

就这样,李大妈搭上了改革开放的顺风船。虽然形势一片大好,但是来自社会成见的压力和创业的艰辛还是难以想象的。上世纪80年代初就在老秀水创业的摊主老马说:“都说工商和商户是对头,可跟我们接触久了的工商都说‘你们不容易啊。记得当时有部电影里有这样一句台词——‘个体户装钱的口袋,就像银行的钱柜一样,谁打劫谁就该蹲监狱。”

李大妈还记得,当初虽然认定这么干没错,但多年来那种只有国家正式工才有面子的心理还是让她有些难堪。她说从卖菜的那里借来的平板车,都不好意思骑,使劲低着头推车,生怕碰上熟人。原来在单位,很多领导都是她带过的徒弟,见面总是客客气气地尊称她一声“李师傅”,而现在却总遭路人的白眼。虽是利用下班时间做生意,但也不好意思让单位人知道,怕大家说三道四,连赚了钱请客都要找借口。

现在已抱孙子,在家享受天伦之乐的老马,提起当初创业也是唏嘘不已。他说当时对他震动最大的是孩子在学校不敢说爸爸是练摊的。他从来不觉得个体户低人一头,但是让孩子受委屈,他可受不了,为此还差点儿不想干了。但是作为从东北返城的知青,根本没有国企接纳他。老马说当时干个体户的,都是旧体制没有接纳的人,待业一两年,实在没辙才干的。

可以说改革开放给了他们机会,社会却没有给他们认同。

当时,个体户是改革开放的先锋,个体市场所经营产品种类齐全、新颖、价钱公道,服务态度好,创新意识强,很快吸引了消费者的目光。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批个体户——“周生记太爷鸡”开张第一个月,就做了7000元的生意,而当时3000元就足够在广州老城区的横巷里买一栋小楼了。北京刘桂仙在1980年开的悦宾饭馆是北京第一家个体饭馆,庆祝的爆竹一响,饭馆的门外就排起了长队,包桌要等60多天才能排上。整个个体市场焕发着旺盛的生机。

秀水魂——拿命搏出的百万元户

“个体户们”迎着改革的春风挖到第一桶金后,户数和从业人员随之迅猛增长。1981年底,全国个体户首次突破100万户。到1987年底,个体户户数已比1983年底翻了一番,超过了1000万户。个体户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人们的预想。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初,是个体户发展的黄金时期,政策的支持,市场的苏醒,给个体户带来了无限的机会。电视剧《雅宝路的女人》以一个女人下海经商的视角诠释了北京中外民间贸易的另一个火热市场——雅宝路的发展变迁。

1989年,朝阳区办事处正式接管秀水街,刚进秀水河胡同时的白铁皮架子换成了铁棚,每个摊主都有了营业执照。整个秀水一片生机勃勃,所有摊主都有了种名正言顺的感觉,进货卖货都有了底气,那是秀水的黄金年代。

老马说,他们这帮练摊的有种不甘于现状的闯劲儿,脑子活,敢想敢干。他说每天早上来到秀水,看到“秀水市场”四个字就激动,他觉得是秀水给了他新的人生,而自己也有责任让这里越来越好。就凭着这种敢拼敢干的闯劲儿,经过几年的积累,秀水市场越来越红火。

那时候,来这儿的老外看准的是中国丝绸,丝绸当然是苏州的最好,于是摊主们纷纷南下上货。由于当时的交通设施、信息渠道远没有现在这么方便,摊主们都是用胶带把钱缠在腰上,缝在背心里,两眼一抹黑就闯到江南去了。

一沓沓上货的钱硬邦邦地绑在身上,连腰都弯不下去,睡觉也不敢拆下来,硌得浑身生疼。夏天,南方潮湿,很多摊主都得了湿疹,上一趟货相当于扒了层皮,运气不好,连命都要搭上。李大妈和老马都碰上过悬乎事儿。

刚开始,老马不敢一次上太多货,厂家就爱搭不理的。为了等一批真丝绉尾货的单子,老马在厂门口整整等了三天两夜。晚上就裹着衣服在厂门口睡会儿,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发现裹着一万块钱当枕头的破书包不见了。一万块钱现在不算什么,在当时可是大数。上世纪90年代的普通百姓,谁要是有个万儿来块钱,那就是万元户,街里街坊隔着几条街都能知道。但老马说当时真正让他难受的还真不是那一万块钱,“那份辛酸,都想抽自己两巴掌,多少年来头一次觉得自己跟没人管的孩子似的。说实话,就是那一下子,把多少年练摊的委屈都勾出来了,就他妈想哭。”最终,老马的诚意打动了厂商,200件真丝绉尾货全给了他。

而李大妈提起当初上货的那件悬乎事儿只用了一句话:“差点死外面。”李大妈拿到执照后,也琢磨着去南方上点儿好货,正儿八经把生意做大点儿。那会儿李大妈已50多岁了,女儿不放心她那么大岁数一个人在外面跑,总是陪李大妈一起去上货。浙江的生产厂家都在各个郊区县,且相隔很远,下火车后还要坐很久的长途车。一次,李大妈和女儿正在长途车上眯瞪,一声急刹车伴随着巨大的惯性把大家从座位上颠醒了。李大妈还没回过味儿来,车里就有人叫道:“泥石流!泥石流!”向前望去,前面的山路上已经满是大大小小的石块,伴随着阵阵轰鸣,不断有石块从山上滚下来,震得车都有些摇晃。李大妈当时就想,糟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还等着这批货呢!车在原地一等就是五六个小时,泥石流渐渐小多了,只是偶尔滚下一两块石头,但窄小的山路已布满了泥浆和石头,车还是没法前进。李大妈和女儿一商量,豁了,咱自己徒步走过去!就这样,她们冒着危险几步一滑几步一摔地愣是从泥石流上爬了过去。试问,有几个女人能有如此魄力?有人笑李大妈是“要钱不要命”。李大妈说还真不是这样,当时想的就是我既然干这事儿,就得干好,不能退,就是较这个劲儿!

就这样,在老秀水人的努力下,南方供货商的渠道被彻底打通了,秀水的货走得快、信誉好,后来摊主们都不用亲自去南方上货了,打个电话货就发过来了。

经过10年的积累,秀水的丝绸在国际上名头越来越响,特别是南斯拉夫的国际倒儿爷们,订货量特别大,秀水街逐渐成为中国与东欧相互了解的重要通道,有“国际倒儿爷的后仓库”之称。1992~1994年,秀水的商户们平均每月有几百万的流水,秀水的第一批百万元户就是在那时诞生的。

那是秀水最辉煌的时候,老外们口耳相传,silk street的名号渐渐叫响了全世界,可以说,是秀水使中国丝绸走进了世界的千家万户。老外中流行起了“登长城,吃烤鸭,逛秀水”的说法。前两天,一位18年前的外国顾客在新秀水找到了李大妈,抱着她激动得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秀水人不仅使世界知道了秀水,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老马说:“别看我只有小学文化,没有正式工作,我也曾经特别看不起自己,但每当看到秀水市场欣欣向荣的景象,我就觉得自己挺牛气!”

越开放,越迷茫

——陷入躲不开的歧途

那些原本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们,摇身一变成了大款富翁,京味作家王朔在文中尊称他们为“爷”,一个字点明了中国个体时代的文化特色。这一文化特色也为中国个体市场的发展带来了潜藏的危机。随着市场的深入开放,竞争越来越激烈,那些掘到“第一桶金”的爷们却大多只有小学文化程度,面对市场的复杂化,他们越来越迷茫。当时,民间流行着两句话:“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个体户穷得只剩下钱了”。知识与金钱的严重脱节是当时经济发展的最大问题。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大大小小的国际贸易越来越繁荣兴盛,曾因抢占了先机而一度辉煌的秀水,随着国内、国际市场份额的缩减和纯利的减少,渐渐面临尴尬的局面。1995年过后,秀水开始从鼎盛期滑落,批量订单越来越少,零售占了主流,南斯拉夫倒儿爷们也越来越油,挑花色,挑样式,压低价。当初只要拿到好货就卖得掉的商户们迷茫了,这是怎么了?凭着一腔子热血和混出个人样的决心,掘到第一桶金的老秀水人,20年后,其知识和自身能力的局限性日益凸显。

商户张凤宗先生说,那会儿大家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开会,一家人聚到一起共同琢磨该怎么办。正在大家一筹莫展时,多年来无意创下的秀水品牌价值却体现出来。那会儿秀水在全国可谓大名鼎鼎,首批百万元户的出现,吸引了大批浙江、安徽人北上淘金,可秀水市场就那一条街,哪儿还有他们的地儿啊?慢慢的,有个别老商户把照租给这些外地人,由他们来经营,每月收租金,一年下来经营权能卖到几十万。什么也不干一年就能拿几十万,这一下子打动了几乎所有的老商户。张凤宗说他们家一连开了5天的会,租和不租的利弊都想了好多,当时正读大学的儿子的一句话最让他心痛,儿子说:“这是拿着20年挣来的心血和信誉作赌注。”

南方人特有的对商机的敏锐为秀水注入了新鲜血液,然而盲目地追求利润也给秀水带来了假名牌。李大妈说,到2005年拆旧秀水时,整个秀水只有她一个人是自己有照的,其他人都把照租出去了,这些人被称为“照主”。对利益的追求、目光短浅使老秀水人们作出了错误的决定,而这一决定使秀水整整蒙羞10年。

提到照主,李大妈说:“国家改革开放,政府给了好机会,就应该靠自己的双手劳动吃饭。生意大就大着做,小就小着做。把照租出去,那些租照的也不好好干啊!”当时,每月几万元的租金,对租照的已是很大压力,加上生意比较难做,很多人开始在产品质量上动脑筋。李大妈也由此经历了经商以来最大的挫折。

李大妈上的一些真丝时装,每件都有五六百克重,进价就要两三百元。有的商户就用人造丝做了一批仿版的货,成本也就三四十元,就算他们开价300元,被砍到六七十照样能卖。李大妈的生意一下子被冲垮了,看着上好的货色无人问津,李大妈一气之下全部下架,“那批货现在还有五分之三在仓库里呢”。问李大妈那些货值多少钱?李大妈摇摇头说:“上百万啊!”从真丝到人造丝,从手工刺绣到电脑刺绣,李大妈看着秀水的变化,揪心哪!

随着国际化程度的提高,中国人知道的世界名牌也越来越多。一只国际名牌的皮包卖几千甚至上万元,一块瑞士的手表卖到几十万,中国人实在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巨大的利润空间使精明的商人看到了商机,利用精巧的手工仿冒这些名牌。由于手工精巧,特别是所谓的A货、超A货和正品极为相似,秀水的假货获得了“假冒不伪劣”的评价,一时间秀水声名鹊起,却是因为假名牌。后来,发展到秀水一条街有95%的商户以卖假名牌为主,原来“中国丝绸第一街”的美誉渐渐被“假冒品牌一条街”的恶名替代,在国际舆论中备受杯葛。

历经20多年风雨艰辛成长起来的秀水,在辉煌之后陷入了成长迷茫期,未来将何去何从?

新、老秀水交替

——一场华丽的转身

曾为改革开放带来旺盛生命力的个体市场,大多是在路边或胡同两侧用简易材料搭建的“马路市场”,日久疏于维护,潜藏着很多安全隐患。环境的恶劣和无序的状态使得很多消费者对个体的产品质量和售后服务产生了疑问,影响了个体市场的健康发展,而且随着社会发展的加速,其存在严重影响了市容市貌。因此,国家推行了个体市场“退路进厅”的政策。

2005年,朝阳区政府决定关闭旧秀水市场,给予旧商户优惠政策迁入新秀水大厦。

张凤宗说,早在1998年,政府就有过这种规划,退路进厅后要重新进行招商,照主租照的非法利益被直接剥夺了。于是,老商户们为了保住秀水市场,邀请中国社会科学院、首都经贸大学社会经济系的专家召开座谈会,共同研讨秀水市场存在的价值。最后专家们给秀水定论为“最早在北京开展民间贸易的市场,享有极高的声誉和文化价值。”“秀水并非简单的马路市场,它在一个较封闭的街道内经营,已成为京城一景。”那次闭市风波才得以平息,老秀水死里逃生。

这次,照主们请出学术界人士就秀水的文化价值、商业特色和老商户们创造的无形资产等方面进行论证,希望能够再次保住秀水。一时间争论风起云涌,利益之谜、品牌之争、文化之发展传承百家争鸣,甚至有专家发出感叹,“老秀水的拆除标志着中国个体时代的终结”。张先生说:“当时,我们的感觉就像是穷途末路,我们尽所有力量希望保住老秀水。那里有我们洒下20多年的汗水和梦想,没了秀水,我什么都不是。”

为了保住老秀水,照主们甚至在秀水游行抗议,高喊口号,争得了很多同情分,但是在历史向前的车轮面前,个人的意志和利益是无能为力的。2005年1月6日,随着北京“秀水市场”金字招牌的轰然倒下,老秀水市场被正式拆除。在拆除的最后一天,许多老秀水人聚集到这里,想再看一看这个他们洒下青春和激情的地方。那天,天下起了雪……

今天,张凤宗想起当年的情景,已经能比较客观清晰了,“那时的秀水问题确实太大了,老一代秀水人已经跟不上社会主义建设的步伐,他们退出秀水是历史的必然。”提起新的秀水大厦,张先生说,当时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秀水还能有今天!

化蛹成蝶

——新秀水人成就美好未来

新秀水大厦位于老秀水街的东侧,总建筑面积达2.8万平方米,地上5层、地下3层,约有1500个摊位,地下停车场车位达300个。大厦内宽敞明亮,各种设施齐全,曾在路边风霜雨雪几十年的个体户终于搬进了现代化的大厦。新秀水由北京市秀水豪森服装市场有限公司进行经营管理,这是个体市场退路进厅后管理上一个巨大的进步,由正式的管理公司对个体市场进行监管,脱离无序状态,提升市场的整体品牌文化。

在这之前,红桥市场、雅宝路市场、官园市场都已退路进厅,个体市场进入了统一有序的时代。

一切尘埃未落定,新秀水大厦无视一切地挺立起来。经过刚开业时短暂的冷清,秀水在默默地改变着自己。2008年,新秀水又一次震撼性地吸引了全世界的眼球——北京奥运会期间,共接待35国政要及贵宾60次,接待外宾88万人次。老布什一口气买了7件真丝睡袍,罗格夫人8次来秀水购物,美国福克斯电视台幽默地说:“北京奥运会多了一个新的比赛项目,那就是去秀水街砍价!”秀水街似乎从没有如此庄严、神圣过……

新秀水大厦总经理汪自立把这看作是一个标志性事件,是世界对秀水认知的一个回归,对秀水维护知识产权所作出努力的肯定。秀水本来就是一个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市场,秀水卖的丝绸,产地主要来自苏杭,那可是当初的江南织造啊。假名牌和劣质产品本来就不该属于秀水。

2005年3月19日,新秀水市场开业伊始,管理者对导购进行了共18期培训,制定了同类市场唯一的系统性规定——《商户管理手册》,还采取了售假黄牌警告,每个商摊都挂北京市工商局禁止销售的48种假品牌商品目录表等措施。 但以巨大商业利益为基的假名牌,岂能一扑就灭?

2005年9月15日,新秀水市场刚开业半年多,五大世界知名品牌公司以秀水公司为售假提供便利条件为由,联合将它及5位售假商户一起告上法庭,索赔250万元。这是秀水街多年来第一次因为售假被告上法庭。这场官司以秀水市场败诉而落下帷幕。

败诉后8天内,秀水市场封了5个商户的摊位,其中,商户施先生共被封了30个摊位,损失200多万元。施先生在和妻子抱头痛哭后断然下决心,从此不卖假货了,他连夜跑一些品牌的授权,经过一段时间的整理,他把授权书高高挂起,摊又开了。施先生做好了生意下滑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生意不仅没差,反而更好了,一个摊一天的流水能有八九千。他这才发现,原来随着知识产权意识在中国的深入,很多国人已经开始羞于买假货了。

如果说2006年的治理是输了官司后的被动行为,那么,2007年的清退就是秀水市场在维护自有品牌形象上作的一次大的割肉行动。

2007年6月25日,因全部或部分销售假冒名牌服装和饰品,秀水街市场内90个涉假摊位被解除合同并劝退,这是秀水街市场首次大规模清退经营者。被清退出的摊位将重新设计改造,分别建成老字号丝绸一条街和精品丝绸专区。在此次清退行动中,秀水街市场共从“知识产权保护专项基金”中支出近300万元,用于补偿商户的进场费、店面装修费等。总额高达3000万的“知识产权保护专项基金”是秀水在维护知识产权方面作的一个重大举措,不仅要保护名牌的知识产权,只要是秀水商户自创的商品都可以申请品牌保护。

就这样,脱离了假名牌的秀水像重生了一样,期待着更好的未来。

说起新一代秀水人,公推的代表人物当数汪自力总经理,那3000万的“知识产权保护专项基金”就是他的大手笔。新秀水的商户们提起汪自力,无不竖起大拇指。如果你了解他的背景资料,一定会对他出现在秀水感到惊奇——汪自力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MBA,曾经任职于航天部作nasa分析报告,属于国家级高科技人才。当初汪自力来到秀水,很多人都不理解——一个个体市场用得着这么大牌的管理者吗?但汪自力就是认准了秀水。

汪自力来秀水后作了一番彻底的分析,决定要在业态选择上下工夫,抓住中国特色,先后引进同仁堂、瑞蚨祥等19家中华老字号,使秀水街成为国内老字号最为集中的市场。下一步他又扩大了丝绸、茶叶、瓷器等民族特色业态的比例,把3层整层打造成丝绸专卖,并开展高级定制业务,负责定制的就是位于秀水3层中华丝绸一条街的经理季明仁。

季先生1983年开始来北京从事服装制作,新秀水大厦开业后,他投入了所有积蓄500多万租了秀水3层150平方米的摊位,“当时是下了好久的决心啊,和妻子、亲友谈笑,如果失败了,差不多该跳楼了。”季先生下定决心,进了一批最好的丝绸,在高级定制上更是下足了工夫——不同国家和地区的顾客喜欢哪种风格?什么剪裁方式?甚至细到了用什么线来缝纫。他还推出了独一无二的从量体裁衣到送货上门24小时制衣业务,被业内外称为奇迹。就这样,开业第一个月,营业额就达到了50万元。季先生说,是新秀水大厦给了他今天,他一定还秀水一个更好的未来。

日前,澳大利亚21世纪创新国际评价中心发布一项“全球游客最喜爱的中国四大特色市场”荣誉榜单,这是他们根据对来北京观看奥运会的近千名全球游客的抽样调查与客观评价出炉的排行榜,上榜的四大市场分别是秀水市场,红桥市场,雅秀市场,潘家园旧货市场,其中秀水街以绝对优势名列榜首。

站在新秀水大厦明亮干净的电梯里,李大妈指着窗外一条小胡同说:“原来秀水就在那条胡同里,多大的变化啊!”是啊,所有在秀水奋斗过的人,看着秀水一步步走过这30年的人,都不会忘记老秀水。它的荣耀、它的耻辱我们都铭记在心。我们相信,在新一代秀水人的努力下,秀水会有一个更辉煌的明天。

编辑/王文娜 wangwenna@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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