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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一缕祭父亲——怀念我的父亲殷白

2009-01-13张小红

文艺报·周五版 2009年2期
关键词:海宁文联延安

张小红

2008年1月,天气寒冷且残忍,它使我国南方暴雪成灾,人民生活陷入困境,也让我永远失去了亲爱的父亲殷白。当我从北京赶回重庆,只见到了躺在冰冷灵柩里父亲瘦弱的身躯,任凭我呼唤,他再也没有应答。之前的每一天都在计划着回渝看他,可还是错过了。12年前错过了母亲,如今又错过了父亲,多么地无奈和不孝啊。在同样寒冷的深夜,悲伤心痛汹涌袭来。

上次见到父亲,是2006年“五一”,那时父亲刚从他的家乡浙江海宁回重庆,我们一家三口回去看他,临别,他一直送我们到文联大门口,眼望着我们坐车离去,我扭头看他单薄的身影,心中就有隐隐的不安,但还是坚定地相信,父亲一定能等到我们再回来探望他。不是吗?80岁前他还拎着箱子赴全国各地参加文学活动探访新老朋友,83岁患脑血栓并从20几级台阶倒头摔下都奇迹般康复了。他还说到时要来北京看奥运会,看他的老朋友。没有想到,这一次见面竟是我们父女的永诀。没有想到,还是一次摔跤,竟夺去了他的生命。一月的重庆街头寒冷彻骨,越冷越开花的腊梅还在卖花人手里叫卖,父亲已不能再闻梅香。买一束献在父亲的灵前吧,让缕缕幽香陪伴父亲的灵魂升上天堂……

父亲素来喜爱梅花,尤其山城的腊梅。我的家一直分两处,报社一个家,文联一个家。后来是出版社一个家文联一个家。从上小学我就常常在周末到重庆村30号重庆文联院子,和父亲一起度过一天一夜。如果是在冬天,每回打开家门,青花瓶里一定有一束腊梅正含苞怒放,释放幽香。

父亲19岁时写的散文《茧市》被茅盾选入其主编的《中国的一日》。他到过延安、听过“讲话”、参加过第一次作代会,是最早的中国作协驻会作家、新中国刚成立就和母亲随刘邓大军的二野挺进西南的文艺战士。曾参与《新华日报》恢复工作并任副刊主编、党组成员,1953年任重庆文联的编辑部部长,1954年筹办中国作协重庆分会并兼任秘书长,筹办《红岩》的前身《西南文艺》(《芦笙恋歌》此时问世,因此成名的作家彭荆风至今感怀)并任主编,重庆《大公报》副刊、《大众文艺》主编。一场极“左”的浪潮、“文革”的风暴,卷走了这一切。但是,他没有被命运击倒。他深入生活,去到电厂、煤矿、三峡工地,写下《一群皮匠的路》《梁定基和他的瓦斯卡片》《弃水之争》等一批有影响的报告文学和小说。后甘当人梯绿叶,以此为乐、为荣,不惜延误自己的创作,积极为成渝两地的文学讲座授课,为重庆、四川许多作家的作品写评论、写序,扶助不少文学爱好者走上文学之路。1979年,一部叫《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小说在川西内部刊物《沱江文艺》发表,父亲一眼识中它闪烁的辉光,很快写出《题材选择作家》的评论连同该小说寄给他的老上级、当时的文艺界领导周扬。周扬看过也很肯定,又热情地给沙汀写信,让沙汀把我父亲的文章转给《文艺报》。相传这篇评论的发表过程,在《文艺报》成为一段有趣的史话。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后来荣获首届茅盾文学奖,与已经离世的文艺界三位老人当初的力举有很大关系。而茅盾文学奖的另一部作品、王火的《战争与人——三部曲》,父亲当初也曾着力评述。那时,我家总有源源不断的文学中、青年带着稿子来访。伴着梅香、墨香,听到父亲认真地和他们探讨稿子的成败得失,谈人物的命运、情节的设置、语言的运用。也许我似懂非懂的心灵就在那时受到了熏染,以致促成了我选择父母不懈倾力的编辑职业。父亲助人毫无私心且热情好客,每谈完文学,还要留住他们品尝他的烹饪手艺。

父亲1949年到了重庆,但他十分热爱故乡浙江海宁,只要出行方向是往东或向北,他总要绕道回海宁。他喜欢做饭,条件多简陋,也能做出香喷喷的家乡饭菜。我最喜欢吃他做的猪油蔬菜焖饭、酸菜蚕豆瓣汤、梅干菜烧肉。虽然那时信息不畅、物资匮乏,我和哥哥却从小就熟知钱塘的潮水、水乡的乌镇、嘉兴的粽子、海宁的皮影以及杭菊、茴香豆、加饭酒。当然,我们更熟知鲁迅、茅盾、徐志摩这些文学星空中的名字,父亲的书桌上一直放着一尊陶瓷的鲁迅塑像和一只铜雕的“孺子牛”。因此,江南浙江在我们兄妹心中是具体的。以致后来我们多次回到父亲的家乡海宁,对那个不曾生养过我们的一方水土充满了感情和认同。父亲几十年间将多方面的文化才智贡献给了重庆、四川,在84岁时他终于回到自己念兹在兹的家乡,他有诗说:滔滔慈母泪,悠悠祖国情。归来补旧甲,还去续长征。他把全部藏书及母亲遗留的部分书赠送给家乡。他在家乡题字送人、写诗寄情、学堂讲课。他要把最后一点余热献给家乡。家乡人民也回报他更隆重的礼遇,为他成立了“殷白图书馆”,特邀他出席每年的政协会议,电视、报社多次专访,还为他印制出版了最后一本书《北去南归轻吟浅唱》,他成为家乡文化界、学生们尊敬的老前辈、革命老爷爷。他在故乡六年的日子是愉悦开心的。父亲去世后,海宁市委宣传部、市文联、镇上的领导一行四人还专程前来重庆吊唁。

祖居钱塘贫到骨,不为斗米屈尊荣。一从延水长流去,闻道欣至夕阳边。父亲写这首诗勉励我们兄妹,真理无穷,献身实践,贵在不息。父亲对青年时代投奔的革命圣地延安的爱更是刻骨铭心的,他的散文《延安秋夜》《蓝家坪的青春》等有对聆听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教导的真情感念。早年,他嘱托去延安的友人带回一块延安的石头、一捧延安的沙土,用红纸红绳包了一直存放在书橱里。66岁时,他在哥哥的陪同下终于回延安了,完成了多年的夙愿。他欣慰地作诗说:“朝辞延水去,经冬又复春。归来炕不冷,毕竟有亲人。”贺敬之写文章称父亲“他不止是一般意义上的一位优秀的文学评论家和编辑家,更重要的是一位坚强的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文艺战士,是一位青春尚在的名不愧实的老延安”。父亲一生行走在路上,崇尚实践。战士倘不死在战场,就是回到故乡。他回到了故乡海宁和“有亲人”的延安,他会是满足的吧。舔犊情逝,天上人间,与父亲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还在深深的怀想中。父亲离去快一年了。天气也越来越冷,山城的腊梅又将盛开了吧,朦胧的泪光中,多想让思念随缕缕的梅香一起上升,永远陪伴云绕在父亲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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