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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词帝李煜

2008-11-10赵晓岚

百家讲坛 2008年19期
关键词:赵光义亡国李煜

赵晓岚

历史上的亡国之君大都臭名昭著,且很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而断送南唐江山的李煜不但常被人提起,还得到了很多人的尊重。他为何会赢得这样的赞美?一首《虞美人》如何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近代著名的文学评论家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对李煜评价道:“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词初的“伶工词”流传于青楼歌馆、筵席舞榭之中,一首歌要想赢得掌声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美女唱;第二,唱美女。所以写歌的伶工为了迎合这种特征,写词主要考虑娱乐目的,很少在词里表现自己的思想感情。

这种状况到了李煜这里发生了重大变化,亡国之后,李煜的写作不局限在闺房之中,他心中所感的是家破国亡之后的血泪真情,是“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悲愤。这就是王国维所说的“眼界始大,感慨遂深”,当李煜把他对国家的感情写进词中,使词带上个性特色的时候,他的词也就成了“士大夫之词”。从伶工之词到士大夫之词,词的地位提高了,在伶工之词阶段,词仅供男人休闲娱乐,是难等大雅之堂的。李煜把伶工之词变成士大夫之词之后,词被领进了家门,分担了诗的一部分任务,词中不仅可以谈恋爱,还可以谈人生、谈理想,甚至可以谈与国家有关的大事,为词后来的发展开启了新的风格和道路,从而造就了万紫千红的宋代词坛。那么,李煜的词之所以流传千古,影响了他以后的历代词人,并赢得了许多普通人的喜爱,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

李煜虽然将亡国之恨引进了词中,但他决不是喊空头口号,而是通过普通人很熟悉的场面、形象和语言将这种特殊感情抒发出来,因此有时候我们反倒觉得他成了人类普遍性感情的代言人。“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相见欢》)这首词有李煜亡国的深切哀痛在里面。但他不用任何修饰,只用简单明白的语言浅浅说来,其中难言的悔恨和悲伤反而入了我们的内心、触碰到了我们的精神灵魂。所以有人评价这首词:“绝无皇帝气,可人可人。”

李煜的词不加雕饰、用情真挚,是与他的纯真个性分不开的。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对词人来说虽然是件好事,但对于作为亡国君的李煜来说,他的率真性情必然会给他的现实生活造成重大的危机,招来致命的麻烦。

自古以来,投降的皇帝想要报复,除了要学会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之外,最好是还能装白痴,扮小丑,如三国时刘禅被魏兵抓到洛阳之后,就一门心思地过起了“此处乐,不思蜀”的花天酒地的生活。可是李煜就不一样了,亡国之后,他深深陷入亡国的痛苦和对故国的想念之中,而且他还要把这些痛苦和想念大肆写进词里,对于李煜这种率情的作风,性格褊狭残暴的赵光义感到不可容忍,便想借机除掉他。那么,李煜最终究竟遭遇了怎样的毒手呢?

公元978年的七夕是李煜的生日,在江南,每到这个时候李煜就会叫宫人用红白相间的丝绸铺成月宫的形状彻夜狂欢。但是身为亡国奴,此时他再也无法重温旧梦,于是仅唤来了旧唐的伶人,来演唱《虞美人》,以此庆生。李煜在这间赵光义赐给他的房间里彻夜狂欢,鼓声乐声把皇宫里的赵光义惊动了。赵光义听人报上“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的歌词后一下子就火了,于是就把喜欢写诗作文的弟弟赵廷美叫来说:“今天李煜过生日,你带着这壶酒代表我过去祝贺一下吧。”赵廷美是李煜的仰慕者,所以高高兴兴去了,但是他不知道,赵光义已经在这壶酒里下了牵机药。李煜丝毫没有防备,喝下了赵光义赐的这壶毒酒,备受折磨之后于当夜死去。

李煜的政治生命和肉体生命结束了,但是他的艺术生命却在中国文化史上永远高傲地活了下来。后世学者这样评论李煜充满矛盾的一生:“生在帝王之家,却无帝王之志;登上国主之位,却无国主之行;身处国君之尊,偏怀赤子之情;欲保做人尊严,却又懦弱怕死;身陷囹圄之中,却又不忌言辞。”对于有着帝王和词人双重身份的李煜来说,这种矛盾的性格注定了他悲剧的人生,而大起大落的悲剧人生又铸就了他词的无穷魅力。那么,关于李煜一生的悲情与荣耀,又该如何评价呢?

佛经里有这样一个故事,传说佛祖的前身之一尸毗王在修行的时候,一只鸽子为了逃避鹰的追逐,飞到了他的腋下请求保护,鹰说:“我也是一条生命啊,你救了他我就得饿死,怎么办呢?”尸毗王说:“我割自己的肉喂你吧。”鹰说:“你割的肉必须和鸽子的重量相等。”尸毗王答应了,可是没料到,他割尽了身上的肉还是没有达到一只鸽子的重量,于是他拼尽全力将整个身子压上了天平。霎时,天女散花,花香满路,他重获生命。原来这是天神为了试探他行善的诚心而特意设下的一个局。

李煜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命运其实也为他设了一个局,让这个有着孩子般纯真心灵的人去品尝亡国的巨大痛苦,最后用极端残忍的方式夺走他的生命,这就像佛祖的前身在用自己一块块鲜血淋淋的肉去喂命运派来的那只饥饿的鹰,最后还压上了生命。但和尸毗王历经百般折磨获重生一样,所有的这些痛苦又都成了李煜的艺术养料,成了其词艺术魅力的源泉,也让他在词的世界里获得了新的生命。王国维指出李煜的词是用鲜血写成的同时,还进一步说他:“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意思就是说李煜词中表现的已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痛苦,而是像佛祖和基督所感受的全人类的痛苦,因此当他用淋漓的鲜血来写词的时候,他的词也就有了永恒的生命力,赢得了古往今来无数人的赞美和喜爱。

有人说李煜的词就像是西施和王昭君那样的美女,虽然没有打扮,但一样是万人迷;有人将他与李清照摆在一起说:“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卓人月在《古今词统》的评价更甚:“后主易安,直是词中之妖,恨二李不相遇。”明末清初沈谦说:“后主虽拙于治国,在词中犹不失为南面王。”晚清的王鹏运在《半塘老人遗著》中更是直接赞美其为“词中之帝,当之无愧色。”

命运让李煜在现实世界里失去尊严,但在词中又完全还给了他,从而也进一步证实了文学评论界“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的评论。因此,可以说假如李煜没有体验亡国的丧痛,他也绝不会戴上“词帝”的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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