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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娘水族小说的审美意蕴

2008-04-27万志全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08年4期
关键词:审美意蕴

关键词:梅娘 水族小说 审美意蕴

摘 要:梅娘小说水族系列小说《蚌》《鱼》《蟹》主要关注她所熟悉的生活在大家庭里知识女性的命运,展示她们对爱情、婚姻、人生的不同抉择所导致的不同遭遇,凸现她们追求知识、追求独立、追求自由的女性形象。梅娘对女性的生存状态和命运充满着同情、关注、思考和呐喊,凸显其独特的女性意识和审美倾向。

沦陷区文学在整个中华民族抗日文学中呈现出独特的面貌。一些女性作家的作品刻画了五四运动后女性对于独立人格、平等工作、性爱自由等诸多追求。水族系列小说是梅娘的代表作,它们在当时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以至于有了“南(张爱)玲北梅(娘)”的美誉。而其水族系列小说的篇名、女性形象的内涵、审美心态、作家的审美意识形态以及对当代女性主义的影响,都有着深度研究和探讨的必要。

一、水族小说篇名的象征意义

梅娘水族系列小说的题目别具特色,它们都以水生动物命名,并且它们的反抗性一个比一个强烈,从任人宰割的被动的“蚌”到钻破大网的“鱼”,再到能够自卫并反抗的特立独行的“蟹”,它们象征着小说人物追求自由、平等、独立人格的强烈愿望,深刻地反映和阐释了五四时期女性个性解放的主题。

(一)蚌:“软体动物,生活在淡水中。”在自然界中,作为软体动物的蚌生存能力是十分脆弱的,它总是被动的,任人宰割的。作家用蚌为题正是取其这一点,来暗示梅丽的悲惨命运。在小说《蚌》中,梅丽是被动的,任人宰割的。“二十年的家教使她明白对长辈要温顺,使她知道最好表面上要对别人好,她就这样为讨别人喜欢,第一次失去了再次上学的机会,第二次无目的地被人给定了亲”、“就为怕娘说,就把他给撵回去”。梅丽的懦怯与被动,正是她二十年来的生长环境导致的。虽然知识给她增长了见识和勇气,终究敌不过性格的缺陷,使她的爱情在手中流逝。

(二)鱼:“生活在水中的脊椎动物,体温随外界温度变化而变化。”作为水生脊椎动物的鱼,有一定的适应能力和反抗能力,生存能力比蚌强,但却摆脱不了被网的命运。小说题名为《鱼》,恰当地表露了芬的抗争历程。芬说:“网里的鱼只有自己找窟窿钻出去,等着已经网上来再把它放在水里,那是比梦还飘渺的事,幸而能钻出去。”芬钻出了父权编织的家庭之网,却又落入了夫权之网,难道只能如她所说的“我是宁死也要养起我的孩子来的,我什么都可以做,甚至可以去出卖肉体”吗?作家用疏而不漏的网昭示着作为“鱼”无法逃出男权统治的悲惨命运。

(三)蟹:“节肢动物,全身有甲壳,眼有柄,足有五对,前面一对长成钳状的螯,横着爬。”从蟹的特征来看,有甲壳护身,可以保护自己;有锋利的双螯,可以反抗压迫;横着爬,行为方式与众不同,有特立独行的勇气和能力。蟹的这些特质,在玲玲身上都隐约可见。“玲玲第一次觉到了祥跟家里的所有男人一样,他们只不过是玩女人,玩女人消遣生命。她认为属于新型男人的堂哥也不过是披了张新派的外壳。”玲玲认识到:不能依靠男人来取得独立和解放。即使她曾经对男人有过幻想,“那些郎才女貌的言情故事,使得玲玲寂寞的心更加饥渴,用幻想的爱情抚慰着自己。”幻想破灭后,她不再陷入夫权的牢笼,“她向往着有一天自己能够自立,不在这个家里做寄生虫”、“玲姑娘是有大志向的人,学好一身本事,用不着靠别人”、“这一切,玲玲毫不稀罕,她不愿意作为男人的附属品,既然男女平等,为什么女人不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她曾计划过,……像爸爸一样,创建有利人生的实业。”独立的人格和对男女平等的追求以及创建实业的理想,是支撑她离家出走的勇气和力量。

由此可见,梅娘用“蚌、鱼、蟹”这些人们熟悉的水生动物来寄寓人类生存的几种生命形式,展示女性在当时社会环境中的地位以及知识女性对个性解放的追求。正如作家所言:“用年轻的心,诉说着人世间的不平,诉说着沉沦的痛苦,探索居住在异国的,生长在殖民地中的青年的路。”

二、水族小说中女性形象的审美内涵

在水族系列小说中,作者开始自觉地表现特定历史背景下女性的生存环境,关注她们的命运和情感状态。

(一)《蚌》讲述了一对命运多劫的年轻男女梅丽和琦由相爱、献身、误会到分手的悲惨爱情故事。梅丽悲剧命运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她的懦怯性格。即使她有过“与其卖给一个男人去做太太,去做室内的安琪儿,还不如去做野妓,不如去做马路天使”的激进想法,但“二十年的家教”注定她无法冲破家庭的桎梏。正如她自己所言:“我这会才明白我是最没用的一个人,我就会说嘴,到自己头时,完全一团糟,我驾驭不了我的感情,我又没有那样大的毅力去反抗去报复那压迫我的一切,这样的结果,也是我自找的。”在愿望难以实现的结局下,她只能绝望地哀叹:“什么地方有给女人留着的路呢?”梅丽的悲剧命运,如同小说开头的题词所预言:“潮把她掷在滩上,/干晒着,/她忍耐不了——/才一开壳,/肉仁就被啄去了。”

(二)相比之下,《鱼》的人物芬比梅丽更勇敢些,至少她有冲出封建父权束缚的勇气与行动;至于挣脱夫权的控制,那是第二步要做的事。《鱼》用第一人称的口吻描述了芬向丈夫林省民的表弟琳倾诉自己的遭遇的场景:芬是一个急于摆脱封建家庭桎梏的女高中毕业生,在对国文老师的单相思破灭以后,受官宦之家林省民的欺骗和诱惑而与之同居;但林省民不仅有妻室,还与家人合计让芬回去做姨太太;芬在失望中又抱住了安慰自己的琳,但琳因为受不了舆论的压力,怯懦地退避了。

《鱼》塑造了一个带有资产阶级个性解放色彩的女性形象。芬是一个有着强烈反抗性的女性,她拒绝男人利用权利压迫、虐待她。“如果我的家不是那样逼我,我也许不会那么轻率地爱上林省民,如果林省民不是那么欺凌我,我也无由接受你的抚慰。”芬认为:女人必须勇于和那些压制女性的制度斗争,去追求男女平等。“我知道了,我一定得走,走一步被打死,被杀害我也是走了一步。”她还教育自己的儿子要尊重女性:“我要教育起我的儿子来,我要教他成一个明白人,这个社会多一个明白人,女人就少吃一份苦。”芬虽然有很强的反抗性,却又很盲目,不知道自己真正该怎么做,她只是在父亲的压迫下才与林省民在一起,又因林省民的虐待而反抗地接受了琳的安慰。她的这种盲目,注定是要失败的。即使她有着寻求解放的意识,却仍然幻想着依靠某一个男人,“我要那温煦的慰藉,我要一个存放我的丰盛的感情的地方。”

(三)《蟹》的人物孙玲,与梅丽、芬相比,更具有进步性,她认识到了不能依靠男人来获得女性的解放。孙玲出身于东北沦陷区的一个大家庭里,她的父亲孙二爷凭借自己的聪明机智与俄国人做生意发财,但父亲死后,兄弟妯娌之间为争夺家产而明争暗斗,手段毒辣;母亲早已亡故,继母表面上对她挺好,但处处提防她,担心她的私房钱被玲玲知道;奶奶虽然关心她,但却不能真正理解她,只是想给她找个好婆家;她虽然贵为小姐,却已游离于家之外。

玲玲的命运反映了“满洲国”妇女的生存处境。玲玲把孙家看成是牢笼,因为“除了年老的祖母,这个奢侈的家在感情上对她是吝啬的”。她梦想去北京上大学,学习工程,对国家做贡献,“像爸爸一样,创建有利于人生的实业”。在这个男权中心的封建大家庭中,玲玲是孤寂的,“那些郎才女貌的言情故事,使得玲玲寂寞的心更加饥渴,用幻想的爱情抚慰着自己。”爱情的念头刚刚萌芽,又被她掐死了。“玲玲第一次觉到了祥跟家里的所有男人一样,他们只不过是玩女人,玩女人消遣生命。她认为属于新型男人的堂哥也不过是披了张新派的外壳。”她对男人的本性有着特别清醒的认识。

综上所述,水族系列小说描绘出了三种不同的女性形象:《蚌》中的梅丽是空有“冲出封建家庭束缚、追求自由爱情婚姻”的想法,却又没有勇气和毅力去实现的女性形象;《鱼》中的芬是勇敢地冲出封建家庭父权束缚,却又盲目地陷入夫权束缚的泥沼中而苦苦挣扎的女性形象;《蟹》中的玲玲是敢于同封建家庭决裂,并能清醒地认识到不能依靠婚姻寻求女性解放的有勇有谋的女性形象。

三、“水族”系列中人物的审美心态

水族系列小说的人物都是生活在大家庭里的追求平等、自由的人格、爱情和婚姻的知识女性。她们在“男权中心”的社会里追求这一切,必然会遭到反对和打击。然而正因如此,才使她们认识到了这个男权中心社会的丑陋和险恶;才使她们开始觉醒被埋没的女性意识,对家庭的束缚、社会的险恶、男女的不平等逐渐有了清醒的认识。

(一)《蚌》中的梅丽用善良、单纯的心去追求灵肉合一的爱情,却被父亲视为转变家运的摇钱树,被同事恶意中伤,更被地方小报诬陷为“道德沦丧”,最后还被琦误以为她只是用他来消遣寂寞。梅丽的爱情在这种环境下流逝了,她渴望的爱情、自由、平等也在险恶的社会中被扼杀。然而她的父亲只是个整天搂着姨太太躺在床上抽大烟的赋闲官员;大哥表面上是“她娘的乖儿子,这个家未来的撑天柱”,却也不过是个只会抽大烟、不愿出去工作的烟鬼;四弟也只会上窑子捧窑姐儿玩。他们不求上进,只是想“对付着吃点,喝点,抽点”。他们堕落着,还不允许梅丽出去工作、追求平等自由的爱情和婚姻。因为这违背了他们制定的生存法则:女性是不能独立地在男性社会中立足的。

(二)《鱼》中的芬如同梅丽一样努力地追求着自己的爱情,满怀着天真和幻想,为了自由和爱情放弃了安逸稳定的生活,投入到林省民的怀抱;她冲出了封建家庭的束缚,自以为从此获得了自由和幸福;不久却发现一切都是假相,林省民的爱情只是一种新奇的玩弄;她成了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琳虽然富有同情心,不会玩弄女性,却也是个怯懦的人。相比之下,芬是勇敢的,为了爱情,她冲出家庭樊篱,只是遇人不淑;芬是坚强的,面对林省民的殴打与威胁,她毫不退让;芬又是伟大的,为了儿子小民,她可以忍受一切痛苦。因为芬心中有着对真善美的追求,有对婚姻自由的期盼,有对灵肉合一的爱情渴望。

(三)《蟹》中的玲玲是个追求男女平等、人格独立的女性。她希望自己能够创建实业、报效祖国,因为有着这种宏大的愿望,再加上受善良能干的父亲的影响,“她看不起这位只知道嫖妓,只知道享乐”的三叔,认为他“完全是个寄生虫,吮吸着爸爸积累的财富而毫不知耻”。秉承父亲的善良和助人为乐,玲玲教小翠写字认字,使小翠认识到“靠自己吃饭才靠得稳”;而留过洋的祥,却是那么的懦弱无能,他虽爱着小翠,但在小翠失踪后却无动于衷。玲玲由此认识到:不能依靠男人来获取自由,更不能从男人身上获得平等。

水族系列小说中的女子用天真、善良的心态去追求爱情自由、婚姻自由、男女平等、人格独立、人生自由,但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虽然男权社会中,她们撞得头破血流,却不轻易屈服,她们充满热情,使得那些男性反倒显得可怜与可鄙。

四、从“水族”小说看作者的审美意识形态

水族小说中的女性都是因为有着某种渴望才活着的。作家看到女性自身存在的一些问题,认识到女性获得独立自主的人格的关键在于自身价值观的改变。这既是对男权社会的一种反抗,也是对女性的一种期盼,更是作家的切身感受。玲玲爱情观的转变,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爱情的念头刚刚萌芽,又枯萎了。堂哥对小翠失踪之事所持的态度,使她意识到他们都只是在玩女人消遣生命,正如翠翠所说:“我认准了,靠自己吃饭才靠得稳,我做针线,学写字认字,就是为的多一点活着的本事。一旦我爸卖我,我妈拦得住吗?我有活着的本事就不怕我爸的花招!”玲玲和翠翠的看法和观点反映出作家对当时女性价值观的一种希冀,以及女性在获取独立自主人格的过程中所能起到的作用。

而且,女性在对异性和亲情双重失望的孤独情境下,联合起来是很自然的。梅丽和她的姐妹们联合起来了,她们对抗着男权社会的压迫,谋求生存之路;虽然艰辛困苦,却依然坚持。对于男性,秀文一针见血地指出:“想着从家里走出来,其实跟着就得进入另一个家去,一样的洗衣服,做饭,还得看孩子,到天边也得扮演着受欺负的角色。”梅丽也在日记中写道:“至少我要使我身边的女人明白,只有女人才能同情、理解女人,只有女人联合起来才能自救。”

五、作家审美倾向的当代价值

梅娘的写作明显地表现出五四新文化运动民主启蒙的痕迹,但其创作并不是五四时期女性追求个性解放主题的简单重复,而是在这一思路上的有所深化。这使她的小说有了独特的创作视角,小说中的女性几乎都是“刚刚有些自由意识觉醒,但又徘徊于父亲的家门和丈夫的家门之间”的知识女性。

梅娘的这种审美倾向对当代作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并波及到当代女性写作的各个方面。首先,“女性联合”的思想在当代已经演变为女性之间的姐妹情谊,这一主题在当代女性文学写作中日益丰富,独具特色。这在王安忆的小说《兄弟们》、陈染的小说《破开》以及徐小斌、赵玫等当代作家的作品中均有表现。其次,“女性要求平等工作”的观念在现代依旧是女性作家创作的主题,只不过侧重点有所不同而已。比如谌容的《人到中年》、张辛欣的《我在哪儿错过了你?》《在同一地平线上》等都集中反映了女性在社会性别与自我意识觉醒两种力量撕扯之下所产生的精神分裂和强烈的“既不安于现实、又无力改变命运”的焦虑感。另外,“女性追求性爱自由”的意念也是现代女性作家创作的一个方向。至于那些所谓的当代美女作家,只是将女性的性爱自由扭曲为大段大段的色情文字,这种谋求商业利润的荒诞举动只能是对女性文学的亵渎,同时也是对梅娘水族小说创作精神的玷污。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万志全,文学博士,赣南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师,主要从事文艺学、美学、古代文学、现当代文学等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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