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慧

十四班

记得自己上高三的时候就和丫头一起聊过这个班级。回读重点班、学校主力军，重点大学就全靠十四班的高手们。那个时候我们只是随便地说说而已，可今天我和丫头竟全坐在这个让我们激动的十四班里。

没来之前就听说这届回读班的班主任是付老师，在学校是出了名的严厉。十四班一共七十二号子弟，我只认识丫头和墨迹。付老师要求自己搭配找同桌，大家就都忙起来了。等都搭配得差不多了，我们仨也没搭伙，正站在走廊里聊得高兴。分好的同学一排排坐满后，付老师问我们怎么分的伙，丫头说：“我们仨，不分开。”看丫头摆出那副没得商量的架子，我和墨迹都忍不住笑了。

付老师气呼呼地把我们仨安排在最后一排。不过，我们真的如愿没被分开。

刚开始上课那两天，十四班静得吓死人，就连下课都静得要人命。我和丫头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书桌上睡觉，墨迹则没完没了地逃课。墨迹从前不是这样的，他很认真很好学，很听老师的话。现在变成这样，我和丫头都没大惊小怪，因为我们都一样。我偶尔睡醒抬起头，看着那些学习的身影会莫名地害怕，然后我就摇醒丫头，让她陪我聊天。偶尔墨迹会发信息问问我们有没有梦到王子之类的人物，我和丫头看了就一起咯咯地乐。

——我们三个，谁都没骂谁堕落。

班级的最后一排

后来晚进十四班的都被付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排，于是不学习的人又多了。

最后一排坐满那天特逗。那天我、丫头、墨迹、小峰、东东正趴在书桌上大睡特睡，小裴就拎着书包晃到最后一排惟一空着的一个座位坐下。然后他右边的东东醒了，拍拍小峰，小峰拍拍墨迹，墨迹拍拍我，我拍拍丫头。等我们五个都坐直了才发现全班同学正回头看着我们，门口的付老师脸都气白了。

理所当然，我们五个被叫到付老师的办公室，等我们五个嘻皮笑脸回来的时候，小裴同学正呼呼地睡着……

人多了就是热闹（十四班一直都是最后一排最热闹）。四个大男生三天两头就拎一大堆好吃的塞在桌堂里，晚自习我们六个就躲在书本后面不停嘴地吃。

后来班级的最后一排经常一个人也没有，六个人跑出去吃麻二吉拌饭，吃四川米线，吃酸菜火锅，吃韩国大串。我们六个人喝饮料，也学人家觥筹交错的，特悠哉。

——那时，十四班最后一排的宣言是：这里与学习无关。

了了咖啡屋

这个地方，我和丫头高中三年常来，如今回读了依然离不开这里。

丫头一进这屋就特安静，半天半天不说一句话。我逗她她不乐的时候我就威胁她说要打电话叫墨迹、小裴他们过来，她就屈服了。不过不是丫头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而是丫头就这么一个能让自己安静下来的地方，墨迹他们来了又该闹腾了。

所以我每次陪丫头去了了的时候都瞒着他们四个，比瞒付老师还心慌。

每次丫头的咖啡喝到一半儿她就开始给我讲故事，都是她小时候的淘气事。我记得她生日那天我们俩又瞒着他们四个偷跑到了了，咖啡喝到一半，她和我说：“你不知道，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每个星期都会得一朵小红花，歌唱得好听啦，作业写得工整啦，问题回答得棒啦，老师就给我戴一朵小红花。回家和老妈老爸一说，他们就夸我，丫头真好啊丫头真好啊……”只有那天她讲完故事就哭了，剩下的半杯咖啡都没喝完。我知道她是恨现在这个不争气的自己。

——我懂，我们爱上苦的咖啡，只是因为苦的心情。

车站

丫头走的那天，天阴阴的，虽然有节付老师的研讨课，但十四班的最后一排还是空空的。丫头走的前一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她家里人知道开学这么久她一直无心学习，所以决定给她换个环境——转学。

早课丫头没来，那四个大男生嘀咕着说：“小丫头片子自己野去了，这会儿又不嚷嚷让咱们跟她混了。”虽然之前我已经答应丫头不和他们说，可是我实在受不了了，六个人在一起好了那么久了，她又怎么可以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呢！于是我一口气把事情的原委和他们说了一遍，包括那句“下午四点半的车”，说完后，谁都不说话了。

墨迹是第一个站起来，在英语老师一直注视的目光里半个字都没说就走出十四班的，随后最后一排剩下的四个人也一起冲出了教室，谁都没理会英语老师那惊异的目光。没办法，我们不擅长请假。

丫头打开房门看见是我们五个，半天都没说出话来，那样子和她平时吵吵闹闹的活泼劲落差太大，我们五个一时没忍住，都笑了。

“都要走了，也该领我们和你再叙一次吧，老大！”小裴敲着丫头乱蓬蓬的脑袋说。

四点我们送丫头到车站，她父母也来了。丫头穿得很多，帽沿压得很低，脸哭得红红的。墨迹买了很多她爱吃的零食塞在她手里，还有一瓶冰红茶是给她润哭哑的嗓子的。

“那，到了那边好好学。”墨迹声音很低。

“你们也一样。”丫头很勉强地冲着我们笑了一下。

准备检票进站上车了，丫头脱下帽子，站在检票口和我们挥手，然后一转身随人群进站了，那一刻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其实我们都有很多话想和丫头说，比如你到那边不要再坐最后一排，不然你会听不到老师讲的话，看不清老师写的字；比如你到那边别去蹦迪了，不然没有人围着你，你会跌倒会受伤；还比如等你回来了我们还陪你玩丛林骑兵，我再不会走错区了，我会和你在一起并肩作战……只是，在这个喧闹的车站，这些话该怎么能说出口？你受不了，我们也受不了。

——任何时候你回来了，我们都陪你，剩下的日子我们一起努力。

楼顶

丫头的课桌本该抬走的，是我们五个硬从付老师手里抢回来放在我旁边的。现在上面堆满了同学们不用的课本，不过没关系，哪天丫头回来了，我们就躲在课本堆后面聊天。

丫头走后，我们五个很少逃课了。小峰很争气，在全校的模拟考中考进了全校前三十名。墨迹买了一套复习调研书，经常可以看见他拿着笔认真地思考，样子很可爱。东东和小裴也开始听课、开始记老师布置的事了。我把这些打成信息发给丫头后，一个人爬上了教学楼的楼顶。

时已入冬，天气很冷，我扶着栏杆看城市的楼群，不知看了多久，想了多少事情。

我承认我们颓废过，一下子从好孩子变成“坏孩子”，谁都没在意过。我也承认我们拧不过现实，都说过“死都不回读”的话，落榜后不照样通通都回来了吗?但我不承认我们放弃过自己，就像墨迹说的“我们跌倒过，但我们正在爬起来”，所以这一点我死都不承认。

现在再去看高考，我已经不再满满地希望自己能赢得多少辉煌，只是尽量走得踏实，我想我的朋友们也是。颓废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选择坚强面对。

一群鸽子呼啦啦飞过头顶打断我的思绪，我站直身体做了一个深呼吸，感觉真好。然后我发短信问丫头：“如果明年的高考我们再输掉怎么办？”丫头回答我说：“那我们再不回来了，我们一起去流浪，你跟我混。”

——这就是我们。

编辑/苗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