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成非鱼

我很想知道，父亲出轨的那种感觉，而苏扬，正好有妻子和女儿。

毕业那一年，一直争吵不休的父母终于离了婚，原因是父亲出轨。放假时，我以留在广州参加培训班为由，拖延着回家的时间。

我上的是晚上培训班，一般去得都很早。别人都抢着坐在前排，我却悄悄坐在靠门的角落里，腼腆地笑，不太和人说话。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单独占一张桌子，没想到每次都有一个人掐着上课铃声踏入教室，是个30多岁的男同学，不英俊，但有好看的嘴角和晶亮的眼睛，尴尬地坐在我旁边。因为我这个座位靠着门口，即使迟到也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他一直都带着牛奶和面包过来，头低在桌子底下，三两口迅速吃完，然后赶紧打开课本。他躲着吃东西的时候，像一只鼹鼠。

有一天他递给我一份牛奶和面包，说：我叫苏扬，谢谢你替我擦桌子，不知道你吃了晚饭没有，所以就多买了一份。

慢慢知道他是检察官，已婚，有个小女儿。每天下班后从城东的单位赶到城西的学校，像打仗一样，可还是迟到。苏扬很笨，总要我给他补课，我说了几遍他还是不懂的时候，脸会可爱地发红。

我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快乐，就像夏日闷热的午后，忽然下了一场清凉的阵雨。周五晚上不上课，苏扬为了谢我，请我吃我喜欢的必胜客。人太多，我们拿了号在等待，苏扬让我在附近的商场吹冷气，自己去排队。他说：天太热，我一个人排队就可以了，轮到我们我发消息给你呀。

这样的周到和妥贴，我从来没有在同龄男生那儿得到过。这一刻我想起爸爸，我想这是不是就是他出轨的资本呢？成熟男人稳妥安定的气息，是不是注定了要吸引那些青涩的小女生？

那天我穿了一条淡绿的裙子，上面有白色的小花。拿饮料时，我不小心，半杯果汁把白色的小花染成了橙色，我心疼得掉了泪。我的落泪让他不知所措，他迟疑地说：那这样吧，咱们到商场，我送你一条新的。

我们在商场挑了很久，终于找到一条相似的。我穿上他送的新裙子，忽然对着他毛孔有点粗大的脸颊，飞快地亲了一下，悄声说：我喜欢你。当时商场很多人，周围几个营业员在聊天，声音嘈杂。但我确信他听清楚了我的表白，有一瞬，他有一种非常难以置信的眼神。

其实，那杯倾倒的果汁，和那个快得像长了翅膀的吻一样，是我故意的。这里面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毕业的那年夏天，我忽然很想知道，父亲出轨的那种感觉，而苏扬，他正好有妻子，有女儿。

那天以后，苏扬仍然给我买晚餐。不上课的时候，他会陪我逛街，像普通的情侣。过马路时，即使路上空无一人，他也会规规矩矩地等到绿灯亮起来，才牵起我的手走过去。

牵手，是我们惟一的肢体接触，除了那天在商场他被我偷吻，我们从来没有像其他的恋人一样，甜蜜地或接吻，或拥抱。

课程结束后，我回了家，成了一名和苏扬一样的检察官，我没有和他道别。我想知道的那种出轨的感觉，也没有搞明白，反而，时不时想起和苏扬在一起的日子，有淡淡的温暖，不像情侣，却像兄妹。我有他的手机号码，但没有再和他联系。我的心从此压着大大的石头，让我夜夜不能安睡，曾有一瞬，我可能伤害了那个我从未谋面的他的妻子，他的女儿。

一年以后，我去广州出差，想了很久，终于给苏扬打了电话。他的手机没有换。

我们还是吃匹萨。我和他说起我的父母，说起故意和他的接近的原因，还有这一年我深深的负疚。最后我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苏扬给我切匹萨，我看到他的微笑里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他说，他很爱他的妻子，一直把我当妹妹，所以我偷吻他的那一天，他惊呆了。他不知道我为什么爱他，但他能感觉到，不能伤害这个女孩。于是，他就没有拒绝我，但是和我交往时，保持着分寸。

他把女儿的照片递给我，是个脸圆圆的胖小孩，很可爱。他说：以后等你有了自己的女儿，你的心就会变得很柔软，舍不得伤害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的心，也渐渐变得柔软。那些残酷的青春岁月，我们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突然露出丑陋的内心。像那个夏天，我曾竖起浑身的尖刺，想要刺伤别人。

谢谢你苏扬，谢谢你曾假装喜欢过一个女孩，在她最脆弱的青春里，曾用柔软而纯良的心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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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陈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