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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拉伯雷小说的狂欢化喜剧形态

2004-03-25龙溪虎

创作评谭 2004年4期
关键词:双重性巴赫金肉体

龙溪虎

拉伯雷是法国16世纪最重要的作家,也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最重要的人文主义作家,他是生活在文艺复兴时代被恩格斯称为“多才多艺和糊渊博的巨人时代的巨人”。拉伯雷的创作运用了狂欢化的艺术手法,丰富了喜剧的形态,具有狂欢化的喜剧意识。巴赫金认真分析总结了前人关于拉伯雷的创作经验,把拉伯雷的这种创作称为“怪诞现实主义”。

怪诞现实主义是巴赫金关于拉伯雷小说研究的原创术语。广义上,指各种表现形式的民间和诙谐文化所固有的特殊类型的形象观念(如节床活动、诙谐祭祀、小丑傻瓜、巨人侏儒及各色各样的江湖艺人)和种类繁多的戏仿体文学;狭义上指拉伯雷小说。巴赫金认为:拉伯雷小说源于中世纪文艺复兴时的民间诙谐文化,其间蕴含着丰富的世界观性和乌托邦性,正是这第二重性使拉伯雷狂欢式的表现形式一方面具有了现实主义的内涵,另一方面又呈现出怪诞的表征。也正是居于这种内涵与表征的共融,巴赫金创造性地提出了怪诞现实主义命题,并以拉伯雷小说为个案对这一命题进行了创造性的论证。巴赫金认为,怪诞的本质特征有三点:

首先,怪诞是一种诙谐的形象观念,这一形象观念的内核是生活的物质——肉体因素。怪诞作为—种形象化了的观念盛行于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它是民间狂欢节文化的近亲。怪诞诙谐的特点源于它的产生:15世纪,罗马人发掘出一种当时还没有人知道的古代装饰图案,这种图案以植物、动物和人的形体的奇异荒诞和自由的组合变化而使当时的人震惊,其表现形式的轻快和自由,给人以快活、几近随心所欲的嬉戏感。

其次,怪诞不是一种纯否定性的和令人恐惧的力量,它具有双重性。巴赫金认为:“真正的怪诞风格完全不是静止的,它恰恰力求在自己的形象中囊括的正是存在的形式、生长和永恒的未完成性;因此,它在自己的形象中表现着形成过程的两极——同时表现着消逝与新兴,垂死和诞生;它在一个人身上表现两个身体,即新的生命细胞的繁殖与分裂。这就是说,怪诞注重的是表现死亡与诞生、成长与形成的过程;表现处于变化、尚未完成的变形状态。在拉伯雷的笔下,庞大固埃的诞生就充分显示了怪诞的双重性:“高康大在他四百八十再加四十四岁的那一年,他的妻子、乌托邦亚马乌罗提国王的公主巴德贝克,生下他的儿子庞大固埃。巴德贝克因生产送命,原因是孩子长得惊人的肥大,如果不把母亲憋死就没法生下来。”在这里,死亡和诞生孕育同一个母题。巴赫金指出:“怪诞人体事件总是在一个身体与另一个身体交界处,即一个似乎是在两个人体的交叉上进行的:一个人交出自己的死亡,另一个让出自己的诞生,但它们都融合在同一个一体双身(界限内)的形象中。”这种怪诞人体深刻地体现了怪诞的双重性本质。除此以外,怪诞的双重性还体现在拉伯雷小说中的筵席形象,物质——肉体卞部形象,广场语言及民间节日的形象中。

再次,怪诞通常以极度夸大的、夸张的方式出现,它因超出了人们惯常的接受心理而引起人们的惊异和惊奇感。巴赫金指出:“夸张、夸张主义、过分性和过度性,—般公认是怪诞风格最主要的特征之一”。例如在《巨人传》中,约翰修士断言,“甚至就连修道院钟楼的影子也能使人怀孕”,还说什么道上的道袍都能使母马已然丧失的生育力重新恢复。再如对巨人高康大的描写,他生下来便食量惊人,一天要喝一万七千多头母牛的奶,他身材巨大,做衣要用一万两千多尺布;他力大无比,当敌人来犯时,他拔起一颗大树当武器,打得敌人丢盔弃甲。诸如此类的极度夸张还充分体现在《巨人传》的数字观念和特殊的广场言语及广场言语体裁中。

综上所述,巴赫金给怪涎作出这样的界定:怪诞是一种以生活的物质——肉体因素为内核的、诙谐的、具有双重性的形象观念,它通常以极度夸张的方式出现,并因为这种夸张总超出人的惯常的接受心理而引起人们的惊异和惊奇感。

从怪诞现实主义的含义和巴赫金对怪诞的界定可以看出,怪诞现实主义可以纳入喜剧范畴,并具有喜剧的审美特征:

1、夸张和讽刺。怪诞的极度夸张和辛辣的讽刺使怪诞现实主义呈现出独特的审美个性。在拉伯雷笔下,具有夸张性和讽刺性的形象俯拾即是。如对格朗古杰的妻子嘉佳美产前暴食牛肠的叙述,对庞大固埃征战途中伸出半个舌头为土兵们避雨的描写,第五部中对“穿皮袄的猫”——法官的刻画,以及前面谈到的约翰修士关于修道院钟楼的影子也会使人怀孕,道士的道袍使母马已然丧失了的生育力重新恢复的断言,无不浸染着讽刺和夸张的色彩。借着讽刺和夸张,它一方面充分肯定了人的力量,另一方面又揭露了官吏和教会的虚伪和丑恶,具有深刻的喜剧意识。

2、降格,也就是贬低化和世俗化。巴赫金指出:“怪诞现实主义的主要特点是降格,即把一切高级的、精神性的、理想的和抽象的东西转移到整个不可分割的物质——肉体层面”。就是说,“把精神性的高尚的情趣降格到特质的肉体的层面,把关注人的思维的内容转移到人的‘性情趣方面,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荤内容”。拉伯雷小说中的“荤内容”随处可见。例如“大谈创作离不开吃喝;借用《圣经》风格描写干旱情形;将天主教同新教包括加尔文教的斗争称为香肠大战;将僧侣漫画成饭桶和酒鬼;将人的肚子说成是整个宇宙中心;在饮食、醉酒中融进宗教概念和象征等。巴赫金认为:怪诞现实主义降格的特点主要是因为它源于民间诙谐文化,而民间诙谐文化历来都与物质——肉体下部紧密相联,其诙谐的实质是贬低化、物质化;在他看来,“贬低化,在这里就意味着世俗化,就是靠拢作为吸纳因素而同时又是生育因素的大地:贬低化同时既是埋葬又是播种,置于死地,就是为了更好更多的重新生育”。因此,贬低化不仅具有毁灭、否定意义,而且也具有肯定和再生的意义。怪诞现实主义指向下部,而“下部——就是孕育生命的大地和人体怀抱,下部永远是起点”。因此,怪诞现实主义往往同性的内容联系在一起。

3、双重性和未完成性。巴赫金承认极度的夸张和讽刺是怪诞现实主义的特征之一,但他同时认为怪诞形象不是一种纯粹的讽刺。因此,他认为:“不应该忽视了怪诞深刻的、本质的双重性,而仅仅将其视为一种以讽刺为目的的否定性夸张。”在巴赫金看来,怪诞形象都具有正反同体性和未完成性。在拉伯雷小说中,无论是广场语言、民间节日形象,还是怪诞人体和怪诞筵席形象,都表现了死亡与诞生、成长与形成的过程,表现了处于变化的尚未完成的两极,如新与旧、始与末、垂死与新生等。以怪诞人体形象而言,其基本倾向是一个人身上表现两个身体,一个是生育和萎死的身体,另一个是受孕、成胎、待生的身体:如在独特的怀孕老妇形象中,强调怀孕的状态和丑陋的老态,它是双重性的,这是正在怀孕的死,即将分娩的死,这是濒于老朽、已经变形的身体与另一个已经受孕而尚未长成的新生命的结合。这种正反同体的双重性和未完成性在这里得到充分体现。

拉伯雷的创作经由巴赫金的解读,揭示了其怪诞现实主义的喜剧精神:喜剧性根源于新陈代谢的自然规律,来自于人类自身生命的矛盾运动。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要经历一个由新生到衰亡的过程,某事物在走向圆满,成熟之后,就会趋于静止、僵化而变得陈旧。旧事物提供了滋养和孕育新事物的土壤和条件,新生事物则在旧事物的消亡中诞生。喜剧性的因素便深深地蕴涵在这生生不已的、永远处于未完成状态的新旧交替之中。巴赫金认为,在拉伯雷的小说里,“恐惧被消灭在萌芽状态,一切都转化为欢乐。这就是世界文学中最大无畏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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