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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非法越境者

1996-12-31操风琴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6年1期
关键词:少校西德卫兵

操风琴

那是1951年秋天一个寒冷的早晨,一辆西行的列车停在了东德境内的最后一站。我望望头顶阴沉沉的云朵,越过边境溜回西德,这天气是再好不过的掩护了。

我找到一家昏暗的小咖啡馆,耐心等待夜幕降临。思绪不由回到前几天跟父母和兄长在一起度过的时光。这是7年来我们全家唯一的一次团圆。

父母现在住在东德,二战中所有的财产丧失殆尽,祖辈居住的小镇菲希滕霍斯特现在也没法回去:它现在属于波兰。至于我,自从从英国的战俘营被释放后,一直在西德定居。原本就病弱的父亲现在已瘸了。我曾想把父亲接到西德去看病,但苦于一直弄不到去东德的许可证。

4个月前,我曾试着溜过边境去看望家人,但却在边境被拦截了,护照上还被盖上了个“非法偷越边境”的印记。次和家人见了面,还要回西德呢。不过看来机会还是不错,因为哥哥已替我绘好了地形图,上面都标出了边界哨所的准确位置,还详细说明了哪段时间里哪些哨所无人警戒。

我在无人的乡间小路上摸索了两个小时,又拐进沿边境蜿蜒的一座林子里,划了根火柴看了一下地形图,继续在林子里磕磕绊绊地行走,每隔几分钟我就如惊弓之鸟,就这样我很快要走到那条隔开东西德的边境线了,但就在这时——

“站住!”一个声音犹如晴空霹雳!我赶忙伏倒在地滚出几米远,拔脚就跑!

冲锋枪声响起来,紧接着又是汪汪汪的狗吠声,我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一只德国牧羊犬那喷着白气的嘴巴。

两个士兵使劲把我拽起来,一个用抢管抵着我的下巴,另一个在搜我的口袋,突然,我的血液由于恐惧几乎凝固不动了——因为我想起了哥哥为我绘制的那张地形图!

那个晚上我躺在一间冰冷的小屋里,连连责备自己没把那张致命的地形图早早销毁。这可是他们认为我是间谋的最重要的证据!

第二天一大早,士兵们推推搡搡把我带进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军官,穿着少校制服。

“早上好,间谍先生。睡得怎么样?”他的语调中流露出冷冷的幽默。

“我不是间谍。”我辩解。

“我并没有询问你的职业,间谍先生。只是问你睡得可好。哦,护照上写着,4个月前你曾非法越境!这次来是想打探什么情报?”

“不,我只是回来探望父母。”

他仔细审视着我的护照,“你是出生在菲希膝霍斯特村?”他抬起头来迅速看了我一眼,合上护照,又拿起那张地形图!“画得不错嘛。美国人给了你多少钱?”

我沉默着。我知道我的解释和辩白将会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好吧,间谍先生,”他厉声说道,“或许你只愿意去西伯利亚招供!卫兵,把他带出去!”

冰冷的恐惧攫取了我的全身心。但是极度的疲倦还是让我在那间寒冷的小屋里很快就睡着了,直到卫兵叫醒我,又把我带到少校面前。

少校点燃了一支雪茄,透过缓缓升起的烟雾,仔细盯着我看。

“我们已调查过了你护照的有关情况。你始终在撒谎。最好还是坦白吧。”

“我没有必要欺骗你。”我空洞地辩解。

“我们会弄个水落石出的——你在菲希滕霍斯特村呆过多长时间?”

“从小到大13年。”

“好吧,对我讲讲菲希滕霍斯特村吧。我们凑巧了解那个村子。”

我就讲起了我童年的村庄以及一些琐事,少校的表情始终纹丝不动。我停下来,他睁开眼问道:“那——你知道农夫施托尔佩这个人吗?”

“我认识他!莫非你也认识?少校先生?”我很兴奋,“他待他儿子很严厉,约瑟夫16岁那年,离家出走了。据说是去了捷克斯洛伐克,但谁也不能确信这件事。”

“接着说!”少校命令。

“自从失去儿子,施托尔佩整个人就全变了,不再去教堂,甚至也不让妻子去。

“他妻子总护着儿子,施托尔佩则对此很恼火,儿子离家出走后不到两年,妻子弗萝就抑郁去世了,从此施托尔佩就更加少言寡语了。施托尔佩有一天突然中风,被送进了医院。他那块贫瘠的土地也被卖了,支付医药费。

“第二年春天,施托尔佩回到了村里。我那老祖母让他住到我家来。他总是做他力所能及的事儿,好表明他并没有白吃饭。

“有一天,我在做一条鱼竿,笨手笨脚怎么也做不成。施托尔佩轻轻从我手中拿过木杆,一袋烟的功夫就做好了。从那以后,一种无言的友情在我们一老一少之间默默流淌。

“他去世那天,我祖母在他的被褥里找到了他妻子的一本祷告书,书中夹有一纸条:‘爸,我走了,再也不回来。因为你并不爱我。待妈好一点。署名是‘约瑟夫。

“现在你该相信我是菲希膝霍斯特村里的人了吧?”说完这些话,我有点难为情。因为我竟然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聊起一个老人和他悲伤的故事。少校没有回答。“回你的小屋去!”他厉声命令道。我转身离开时,他又拿起了那张地形图。我意识到他已不会再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即使证据不足,还是可以判10年苦役的。我的心绝望得快麻木了。

一大早,卫兵又叫醒了我:“快起来,收拾收拾。”

厄运终于降临了,西伯利亚!

但卫兵竟然说:“我们送你去西德。”

一个小时后我们到了边境线。这是一个残忍的游戏,我始终在想。直到那两个卫兵把地形图还给我,示意我跨过边境时,我依然如在梦中,半信半疑。

“你真幸运!”其中一个卫兵友好地说。

打开护照,我明白了。护照上新盖了个印戳,上书“第二次非法越境”,签名是——约瑟夫·施托尔佩少校。

(陈仲基摘自《青年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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