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瓦

北京的自由市场上突然冒出数不清的“荔浦芋头”。电视剧《宰相刘罗锅》成了芋头们最好的推销广告，它们的价格也就此往上翻了一倍多。没人太在乎这些“贡品”的真正来历。“芋头”热了一个星期后，媒介开始披露：大多芋头不是广西荔浦生产的。

《北京青年报》的编辑老唐从没信过“荔浦芋头”，不过他却信了被报纸称作“珍品”的大马哈鱼。周末，朋友们去做客，他总会从烤箱中搬出烤马哈鱼，朋友们吃了，却没有预期的称赞。也是一周后，他才醒过闷儿来：大马哈鱼的珍品是鱼子，且是鲜鱼。而北京市场上价格狂跌的大马哈鱼是开膛破肚后的干货。

芋头走红，马哈鱼遭贬，这是否算“京城一怪”？又被商家折腾一道的人们感到，生活学问大了，生活那张脸阴睛不定，高深莫测，得看仔细了。

商家争先露出“邀宠”神态

顾客却说：“不要对我太微笑”

据调查，“打折”是消费者最欢迎的促销方式。事实也说明了这点：2月4日，北京一家高档百货店打折，日销售额达1100万元，是平时的近10倍。于是，各地商家群起而效之，百货店、专卖店、饭馆、旅行社……去海南的旅游价已低于往返机票的价格，而去趟泰国只需5000多元。一位朋友从泰国归来，说玩儿得不错，就是住宿被安排在“红灯区”的楼上，夜里睡不踏实。

如果说“打折”是商家露出的“邀宠”神态的话，这神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北京为例，营业面积在一万平方米以上的大型百货商店已有48家，正在建设的有120家。北京已成了世界上拥有大型百货商店最多的城市。而与北京人口相仿佛、人均收入却高10倍的巴黎，这样的大商店却仅有十几家。竞争空间的狭小使商家不得不改变表情。以高档豪华闻名的北京燕莎商城新开一家分店，便风格大变，成了仓储平价商场。

大多数笑容还是诚恳的，但“笑里藏刀”的事仍有。北京灯市口的“人和”时装店，“清仓甩卖”总也不完，就被工商部门给“办”了。上海也有打折两年未变或所标“原价”比一般价还高一两倍的事。饭馆里的“微笑杀手”更有本事，他们在菜单上做手脚，云山雾罩地蒙人。有心人提供的资料读完让人哭笑不得：鲤鱼往往写成“岩鲤”、草鱼写成“鲩鱼”、明太鱼写成“鳕鱼”、橡皮鱼写成“狮鱼”。而“贵妃鸡翅”和其他鸡翅不同的仅是加了些葡萄酒，厨师说灵感来自“贵妃醉酒”，当然价格不菲。由于公款消费减少，使高档饭馆生意清淡，他们也开始了打折。可“折”打得有水份。一位工薪人士吃完了才发现，海鲜不折、酒水不折。一顿700元的饭，只折了个鱼香茄子煲。

“戏”演得最逼真的是自由市场上的小贩们，他们大力倾销的洋水果中有不少国货。比如新奇士橙（又叫美国脐橙）就是从我国经印度、巴西传至美国的，现在四川等地仍大量生产，毫无二致。小贩们将国货打蜡，经保鲜处理和包装，就成了洋货。类似的还有技术催熟的香蕉、密瓜、芒果。还有一种叫“蛇果”的苹果，实际上，中国“红富士”在美国市场上的售价比“蛇果”要高很多倍。

向顾客“邀宠”的姿态有时也不好把握，戏一过便出乱子。郑州的天然商厦在重新开业时（去年因火灾停业），请了些艺术家盖了座“冰墙”，里面嵌了800余件商品。艺术家说，阳光普照，冰墙融化，墙里的商品渐渐凸出，象征着新生。可参加开业的人群不少都带了家伙，他们蜂

拥而上，连撬带砸，惊险万分。阳光融化的仅是一堆废墟。

北京“斯伯丁运动世界”也是开张大“挤”，九折优惠和数百份礼品带来的是早上营业15分钟后被迫关门，下午也只营业了两个小时，还有不少消费者不依不饶讨说法。北京“仟村”百货开业，上万人围观，动用了四五百名警察，也够惊心动魄的。

戏做大了，往往有些不尴不尬的。上海“仟村”开业时用演员扮成毛泽东招徕顾客，南京企业号称要开发牛奶浴、十堰某山庄要用飞机撒“钱”、沈阳一家迪厅号称要把一头狼悬在人们头上，用音乐和灯光刺激它嗥叫……这些都遭到了舆论的非议。更有商家提出售价16万元的豪华书和100万元的纯金床，立到便有人盘算：这些财富要是捐给希望工程，该能解决多大的问题？

过犹不及。难怪有顾客说：“不要对我太微笑。”他走进商店，多少有点肉麻，也有点紧张。

也有人赤裸裸露出“宰客”面容。受损害的消费者有时甚至要付出生命作代价

3目20日，17岁的香港女孩陈文玲来到厂东番禺飞图梦幻影城，兴冲冲地乘坐升空气球游玩。突然，气球失控飞走。后来人们在30公里以外发现了爆裂的气球和陈文玲的尸体——她几乎都摔碎了。

不知陈文玲在生命旅途的最后30公里中忍受着多大的恐惧，哭了没有。但不久前，梦幻城负责人还拍着胸脯对上级领导表示，安全没问题。

多少赔偿能抵上一个人的生命呢？

据统计，仅4目6日晚至8日中午，北京有80余名居民因洗澡一氧化碳中毒，其中4人死亡。这一切，只因热水器上没有排放烟气的系统。

受损害的消费者要付出生命为代价。有时人死了，还会挨“宰”。

云南一值离休干部患脑溢血住院，41天后去世。单位去医院结帐时大吃一惊：计费近17万元。

人们对医药费用越来越昂贵表示极大不满，一家药厂的负责人却很无奈：检测、报批、上税、广告加上利润差价加上回扣，一种在美国零售1美元的抗生素在国内能卖到8美元。

有时，纯洁的“白衣天使”也玩点花样。专家、教授们被保健品厂家组织到街头义诊，诊病是免费的，但一开口就是：你得吃什么特效药、口服液，连吃几个疗程。专家的话能不听吗？结果专家成了最大的“托儿”。

更令人发指的事还有。郑州的一些小学生们被告知，某某药吃了能使人变聪明，孩子们就大量买大量吃。卖药的都明白这种药“吸白粉的人才吃”，却不闻不问地卖，直到老师们发现学生有精神失常的状态，才追查出事情的真相。

很难想象这种事情发生在1996年春天的中国，但它们的确发生了。

3目19日晚，一位客人在海口一家歌舞厅唱了首歌，点了两杯饮料，呆了不足20分钟，被索价5400元。宁波一家商场出租柜台的女售货员，强行出售皮鞋，竟将顾客的手指扭断。广州“大中联娱乐集团拓展部”以职业介绍为名骗取报名费，300余人上当。而充斥书摊的《会计考试试卷分析》、《律师应试指南》的书籍，竟是一些从未参加过这类考试的研究生编纂的。

嘴脸让人不能接受的不仅是一些国内商家。日本的索尼电器和韩国的大宇汽车也都成了众矢之的。其实产品出现、遇到问题在所难免，但商家的态度却让人反感。索尼认为，产品有问题是因为“北京的空气不好”。而大宇则更耍态度：“要告大宇的人多了，谁又能知大宇如何了？”“中国的法律不适合韩国的公司。”

真的是没办法了么？

一位52岁的先生去医院探视病人，与医护人员发生纠纷，在围攻下，他被命令爬出诊室。这似乎已远远超出服务质量的范畴，而是人身污辱了。这家医院叫重庆第九人民医院。

“人民”是什么概念？

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追悔，只能追究，但隐患仍在，这是最可怖的。新建住宅质量低劣，厨厕渗漏、下水道堵塞已成通病；广东对电源插头、插座、照明开关进行抽查，合格率仅37．2％（这也是人命关天）；上海抽查的是31种保险柜，合格率更低，仅12．9％，其中10种在5分中内就被橇开了；而新闻出版署的检查表明，图书质量合格率仅20％。

中国的消费者是最宽容的了。广州军区医院的护士万艳红在广州“仟村”被无端搜包后，把所获赔偿又捐给商家，设立优质服务奖励基金。双方单位还结成军民共建对子”，此事上了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但仅有宽容是不够的，因为搜包、搜身这些事还在反复出现，而不少商家是明知故犯，态度也远没有广州“仟村”那么好。

清明节前，大量“明前龙井新茶”上方。可与此同时，生产龙井的西湖人却说，因为倒春寒，27000多亩龙井茶无法在清明节前采摘，所以今年没有“明前龙井”。这回是天气让造假者吃了大亏。看

来坑害消费者的嘴脸，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商家在变，表情虽有些复杂，但笑容毕竟透着成熟。消费者也该反省自己了

中国的市场很大，但具体到某一行业，这生存空间又显得紧迫，让人感到压力倍增。

国家旅游局统计，星级饭店已达到1747家，其中五星39家，四星107家、三星522家、二星839家。

但富起来的人是有限的。北京的大多数居民都已感到上涨的房租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去年一平方米0．87元，今年1．30元，明年1．80元。这笔钱并不多，但足以使人产生紧迫感。

所以，南京就有人把街边麻辣烫请进高级宾馆，上海就有人把高档写字楼租价下调10％。生意成功与否还难说，但看得出商家尝试的战略调整。他们从拥挤的上层空间下来了，逐渐对普通人露出了成熟的笑容。

北京通县一座农场向城里人出租菜田，他们知道，人们有兴致去种瓜点豆；上海一家商场发售20元的会员卡，不仅控制客流，还让普通人享受了持卡一族的优越感；广州一面大建肉菜市场，一面大建公共厕所，他们知道不足：按建设部规定，广州应有900座公厕，而他们现在只有不到600座。

最先在低迷的房地产业上取得突破的是深圳。最新的消息说，53．6％的商品房售给了个人，也就是说老百姓住上了130余万平方米的新居。这总比成百上千万平方米的新百货商店来得实在。

一个又一个人造景区（每个都得投资数十亿元）建起来，却生意冷清，大家都在呼吁“计划生育”；探讨“浴文化”并把搓背、松骨、挖耳列为专项的人一出现就遭到人们讥哂，人们谈的却是高档浴室挤压普通浴室，已经造成了生活上的不便。被津津乐道的反而是一些小细节：公共汽车使用IC卡、银行柜台划出一米线之类。也许正是从这些小细节里才能看到商家对人的体贴和尊重。

不少买卖人明白，发财要靠老百姓而不是靠大款。他们销售的塑料文件架、柜子之类很畅销，但红木家具与字画却难走俏，

商家的笑容成熟了，但消费都却不

定全成熟。上海“仟村”建了个“托儿站”，本意是照顾带孩子购物的人，不想一些家庭主妇把孩子往那儿一放就打麻将去了，直到商场下班才来接，这小便宜占得让人哭笑不得。在北京，也有学生旷课去抢优惠券，凑商店开业庆典的热闹。还有些消费者只信清宫糕点、宫廷御酒之类的宣传，而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宣称：至今没有任何厂家拿着配方来做鉴定。电器行里，彩电的新增功能一多，价格便大幅上窜，消费者以为买了精品，其实所谓丽音系统根本无法使用，因为国内没有丽音节目频道，而“内置卫星电视接收机”则直接与国家对卫星电视的政策相抵触，根本用不上。

消费者得想办法提高自己的素质了。春天已逝，夏天和秋天不该犯同样的错。

有人上当，就有人“下套”，这是春天里的教训。

“我就要三个西红柿，不要四个。”有人在和小摊贩计较了，“甭给我凑一斤半，我就要一斤二两。我知道你们靠这法子多卖东西，报上说了，你们10％的东西就是这么卖出去的，可我不买！”

声音一大，小贩就没脾气了。

只要严谨些，生活就会恢复平静。其实生活的脸本该平静，霸道与笑容都人工，都说明规矩不严谨。

责任编辑程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