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崇

谁在商品经济面前哭泣？

目前，世界上有三种电影会议，一是法国人召开的电影会议，研究电影美学理论和电影的流派；二是美国人召开的电影会议，研究观众喜欢什么，当前最能赚钱的题材是什么，最能够吸引观众的大明星是哪些人，当年票房价值最高的是哪些影片，这些影片为什么能够获得高票房，然后发布未来电影市场走向的预测；三是我国的电影会议，研究党的方针政策，如何为主旋律服务，分配题材计划等等。

事实上，我国的电影主要是计划经济的电影，是官本位的电影，实践中是不利于电影的市场经济繁荣和发展的。这是因为文艺欣赏必须以自由的心态进行，任何强制观众的做法都会产生逆反心理。1991年，我国有关部门为电影发行发了不少“红头文件”，规定组织观众看电影。结果，外面挂着“客满”的牌子，而里面的观众却寥寥无几，1992年电影观众大幅度下降，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从电影本身来说，又有探索片和娱乐片之分。探索片对电影美学发展、对电影语言的丰富和提高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但多是从艺术家个人的审美情趣出发，表现艺术家个人对生活的独特认识，并不去过多考虑观众能否接受。娱乐片则是广大观众所喜闻乐见的。这两者可以说是从普及到提高的关系。娱乐片是将探索片所发展的电影语言、技巧、美学原则加以应用，使其达到尽善尽美，然后再由探索片来做新的突破和发展。尽管两者相互依存，但作为电影的主要市场应该是娱乐片。在1983～1985年间上海曾经设立过“探索影院”，开始生意很好，观众有的是去欣赏的，有的是出于好奇走进影院。但许多观众看不懂，看多了以后又感到探索片有了新的模式，于是观众就越来越少，“探索影院”终于倒闭。从理论上说，这就是审美对象对审美主体茫然无所知的时候，他就必然要转移去寻找能有娱乐的和看得懂的东西。所以，观众的审美需求主流是倾向于娱乐片。

记得10年前，我在报纸上发过文章，提出：“观众是上帝。”当时有些人批评说：“观众是上帝”就意味着电影去迎合观众的口味。这样去迎合观众的低级庸俗的欣赏情趣，就会造成电影的品格的粗制滥造、格调低下。我以为，这是一种低估观众水平和艺术家良知的庸人自扰。正如我国开始发展商品经济的时候，会有许多伪劣产品和假冒商品充斥市场的，但很快就会被消费者识辨、检举，从而受到法律制裁。正是市场上的激烈竞争机制，优胜劣汰，造成了产品不断地更新换代，产品质量和款式也都不断发展。电影作为商品也是这样，我相信：艺术不会在商品经济面前哭泣的！电影一旦真正的进入商品经济市场，它的娱乐的水平就会越来越高，观众的口味也就越来越高。粗制滥造的影片必然会被淘汰，会没有市场。这不难导致一个结论：娱乐片必须把观众作为上帝，一切为了观众的赏心悦目！然后才有可能认真去对待观众，研究和了解观众，最后达到征服观众的目的。

成人的游戏

中国导演在拍娱乐片的时候，心态往往很拘谨，缺乏想像力或者说耍不开，一点都不潇洒。而艺术创作恰恰需要一种宽松的创作环境，只有在轻松愉快的心态下，艺术家的想像力才能够自由地驰骋。过去总是强调电影是党的事业的齿轮和螺丝钉，电影是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的有力武器。只强调电影为政治服务，为无产阶级服务，评论界往往把电影的作用无限地扩大，似乎是“一片兴邦”‘一片亡国”，使艺术家承担着巨大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感，压得艺术家喘不过气来，在这样的心态下面，创作就会受到压抑。

其实，电影本身就有很大的游戏性。如果是把拍电影当做“成人的游戏”，大家来拍电影又是在做游戏，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就不可能是那么拘谨，那么严肃。枪战片把它当作成人的“官兵捉强盗”的游戏，战争片当作成人的“军事游戏”，那样的话，创作的心态就会轻松多了，自由多了，想像力也就会大大地解放出来。说电影是成人的游戏，并不是说要艺术家去游戏人生，这是两个概念。电影具有游戏性，在创作态度上应该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这是不矛盾的。正如幼儿园的孩子们做游戏玩家家，尽管是游戏，但孩子们的态度是绝对认真的，认真地给洋娃娃们看病打针。

不妨把武打片枪战片

看成是“现代神话”

长期以来，在创作方法上，我国只强调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用这样一把尺子去评价所有的作品。经常可以看到报纸上对武打片枪战片有这样的批评，说他们是胡编一气，在生活中是根本不可能的，把武打片枪战片统统当成真实生活的写照来要求，于是艺术家又多了一条捆绑的绳索。其实，武打片不是写实的历史剧，枪战片也不一定是现实的反映，而是“现代神话”，那么对作品的评价又完全不一样了。我小时候，很爱看神话和童话，它的故事是很单纯的，主题大多是表现善与恶的斗争，表现爱情战胜一切邪恶，故事总是英武善良的王子终于战胜了魔鬼或者女巫的种种魔法，与美丽公主的爱情经过了千般磨难，最后终于结成良缘。王子永远是必胜的。看了这种神话，谁也不会去追究这些故事是否符合生活的真实。因为神话和童话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是艺术家的浪漫想像，是超现实的理想表现。它有存在的价值，因为它满足了人们的审美需求、娱乐需求和一种对善的向往、对恶的憎恨。说武打片、枪战片是现代神话，其原因就在于武打片、枪战片所反映的主题是很单纯的，就是善战胜恶，正义战胜非正义。它的故事情节也可以说是模式化的，大约可归纳出主要几种：警匪侦探式、除暴安良式、报仇雪耻式、冒险夺宝式、执行密令式。总是英雄救美人，而且英雄是打不死的。例如：除暴安良式，故事总是发生在一个虚构的特殊社会背景中，恶势力作恶于社会，人们在蒙受苦难，然后有位有正义感的武艺超群的“英雄”出现，与恶势力斗争。美人总是一次次遇难，英雄出生入死取得胜利，英雄与美人最后恩爱团圆。观众对这种模式的故事百看不厌，武打片、枪战片久盛不衰。如果我们把这类影片当成是现代神话，就不能用现实社会的真实去苛求它，就不能再用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理论、观念，硬套这种浪漫主义色彩的作品。国外许多的武打片、枪战片，它们大的社会背景环境可以说是十分虚假的，有时甚至是很荒诞的，但是这类影片在处理细节时很真实：追杀的场面拍得惊心动魄，枪战的场面气氛渲染极为逼真，人物的表演维妙维肖。这种局部的真实，细节的真实，弥补了社会大背景的虚假，故事情节深深地打动了观众，使观众达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美国斯皮尔伯格拍的《夺宝奇兵》，其实就是神话《巴格达窃贼》的现代版本。所以，武打片、枪战片的艺术感染力就在于细节的真实，在于故事情节曲折离奇，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而我们的武打片、枪战片往往历史背景、社会环境都表现得很真实，有的可能还取材于真人真事，但追杀、武打、枪战都拍得很虚假。结果，细节的虚假使得整个影片变得虚假，观众不要看。我觉得艺术家拍娱乐片，就应该确立一条原则，怎么好看怎么拍，怎么能吸引观众就怎么拍。大胆去想像，去“胡编乱造”，创造出光怪陆离、惊心动魄的场面和情景来。

要有惊有险

娱乐片悬念的设置，最佳方案应是：用生命作悬念，用死亡的魅力去征服观众！因为惊险片就是要惊要险，也就是说要有悬念。悬念的设置就是吸引观众的关键。过去我们的影片所以不能吸引人，主要是在悬念的设置上比较平淡。往往以偷盗情报偷盗图纸偷盗国宝或者偷盗文物作为影片的悬念。当然这也不是说不可以，但是这种悬念，一个是观众比较费解，要花大量的篇幅来交代图纸或国宝多么多么重要，这样进戏也就比较慢。西方影片也有偷情报盗国宝，但只作为引出故事的引子，而主要是用人的生命来做悬念的。因为谁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生命的价值连孩子们都是懂得极为珍贵的。所以，用生命做悬念是最容易被人理解的，而且一上来就入戏，能够紧紧抓住观众。用死亡的魅力去征服观众，是指把主人公始终处于一个生死攸关的、几乎是绝境的地位，然后他再出生入死，绝处逢生。这样一环一环紧紧相扣，用这样一种死亡的魅力把观众牢牢抓住。我国现实题材的惊险片，因为是表现警察侦破案件、抓盗匪、抓走私犯、抓贩毒犯等等，正反双方的态势是我强敌弱，因此就很难将剧中的主人公始终处于死亡的边缘，所以惊险不起来。现在有些影片也力求这样做，例如：公安人员打入犯罪集团内部卧底，被发觉了，或者是受到犯罪集团的几面夹击等，也只是高潮戏或局部的几场戏。在总体上面，还没有形成主人公生命时时刻刻处于死亡威胁之下，面临绝境的局面。今后在创作枪战片和武打片时要努力创造这样一种绝处逢生，先死而后生的情节。

另外，要注意娱乐片的五大要素：1、曲折的故事；2、漂亮的大明星；3、新潮的服装；4、豪华的布景；5、动听的歌曲。创作影片时，如果每一要素都能达到高水平，那绝对是高票房的片子。特别是漂亮的大明星。一次台湾金鼎公司的杜老板请我吃饭，我问他给巩俐高酬金能否挣回来？杜老板笑着说，原来同几国订片预约合同一直签不下来，巩俐和他们一签下主演《画魂》的合同，第二天，日本、韩国等地的合同就签下来了。一千几百万订金和巩俐的酬金相比，还是很赚的。有许多观众把明星作为自己崇拜的偶像，他们可以不知道故事的内容和情节，就冲着这些明星而去买票的。我国目前还没有形成明星制度，要提高娱乐片就必须拥有自己的明星。当然，还应该有一支高超的武打演员队伍和特技表演队伍。不然，导演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