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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毕业班

1988-08-23王哲

中国青年 1988年9期
关键词:音乐课校长教室

王哲

老远就听见教室里乱哄哄像开了锅。我一推门,恰似倒进一瓢冷水,在这一静的瞬间,有些同学会条件反射似的在慌忙中用警觉的眼睛张望—是不是老师来了?只一瞬,又恢复“常态”。也有的同学对此无动于衷,只是抬一下眼皮,就又垂下去。而那些最关心“老师来了”的同学则继续他们的“神砍”。

第一节是语文课。

老师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来,之后,仍旧机械地讲着不带任何色彩的课。而底下,睡觉的、看武侠小说的、写毛笔字或画画的大有人在。也有不想耽误时间的,放倒凳子埋下头来,你讲你的我学我的,互不相干。使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老师并不因此显出不愿讲的样子。

师生就这样应付到下课。一下课,班里就活跃了,因为下一节是音乐课。

教我们音乐的是位年轻的女老师,捣蛋鬼们放肆起来,极力反对学《少先队员之歌》,但那些“考大学的料”对此毫不关心。

“要跟上时代潮流,实行改歌(革)嘛!”

“趴着拉屎—没劲,反正我不学。”

“少先队员?我都快入党了。”同学哄笑起来。

老师冷冷一笑:“正因为你们不如小学生守纪律,才让你们学。”同学们有些“愤然”,议论纷纷。

“哦,哦,哦!”这男高音盖过了所有声音。

纯粹是起哄!

“那一年我十七岁。”这一句或许因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但低了,而且走了调。同学们明白了这句歌词的巧妙,哄堂大笑。老师一气之下跨出教室,留下一个响亮的“哐啷”。

“破坏公共财物!”

“寺里起火—妙哉(庙灾),妙哉。”

这,就是这节课的高潮?就是学生的欢乐所在?

忽然,同学们不约而同静下来,音乐老师和校长走进教室。我明白音乐老师的最后一招了。校长叫走最后两排的同学,这节音乐课便意外地上成了。但这叫音乐课吗?既不教乐理知识,也不教乐器,只有音,没有乐,老师唱一句,倒像幼儿园。

中午,被叫走的同学终于被“释放”,他们嘻笑着炫耀自己狡辩时的机智和聪明。

我突然发现刘伟没回来。“

他呀,还在挨训呢。他这个‘官自然要多挨训。”

“其实真冤枉他,他从来没捣过乱。”

“嗐,连这都不懂,我们这两排是‘危险区。”

王岩模仿着校长的口气:“你们来学校不好好学,还不如回家去!”那维妙维肖劲引得大家忍俊不禁。

“其实,谁不想学好?不过再学也晚了,校长说的那些话我早听一百八十遍了。”

是啊,如果老师能给这些认为“再学也晚了”的同学一些鼓励、帮助,而不是一味的训斥,相信他们能明白这些道理的,至少也知道学不好对不起养育自己的父母和教育他们的老师。

刘伟满脸丧气地回来了,趴在课桌上抽噎起来。我们了解他此时的心情,尽力地劝,然而无济于事。

教育和说教,在许多教师的头脑里还是一个意思。看看说教的结果吧:刘伟背起书包告诉我们,不上了。

他抹着眼泪走了。

晚上,我望着满天星斗,想得很远很远。人一生不过只有两万多天,谁想到这短暂的生命在昼夜不停地流逝呢?人人都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死去,可总把那一天想得很遥远。想想这些,更觉应该充分利用一分一秒。可如今……

光阴如梭。这天,班主任突然宣布:“学校决定今天下午预选。”登时一片哗然。

“预选不上发不发毕业证?”又是男高音。同学们的表情像电影里的定格,仿佛老师的回答决定着自己的命运。

“放心,到时候就送到你家里去了。”

“哦——”一些同学(尤其是后两排的)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欢呼起来:

“三年初中总算没有白上。”

“这回可解放了。再熬两天。”大家并不因为即将毕业而感到惋惜。我不由想到,初一的学生欢天喜地上学来,没有烦恼,但我的现在不就是他们的将来了吗?像他们那样走进这所学校,又像我们这般离去。这是怎样的恶性循环啊!

预选后的第一天,我来得很早,可教室里已有几个同学了。互相“祝贺”之后,闲谈起来:

“还是复读生强,占预选的一半还多。”

“强个屁!据我所知,有3个是走后门进来的。”我的同桌以深知内情的口气说。

“哟,怪不得校长不让看预选分数。”一个同学恍然大悟。

“其实,校长不过是神经过敏,即使学生们看了分数,知道了内情,又能怎样?几个穷学生有什么力量改变事情的结局?”我插了一句。

“别议论这些没用的了,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

同学们陆续到齐,议论也停止了,都各自看书。

教室里静极了,这当然是捣蛋鬼们不存在的原因。然而,死一般的静,使人觉得没有生气,没有活力。

校长在预选后开的第一次大会上说:每人交款20元。“哗然而骇者”,学生也!好家伙,20元,且伙食还不算在内。什么桌子押金、电灯费、资料费……于是一个同学不上了,他的家境我清楚,但我爱莫能助。他走了,万分留恋地走了。我的鼻子直发酸。

这以后更加无聊。无聊之中,同学们只好坐在一起瞎聊—

“唉,真没意思,数学老师的题海战术搞得我头发蒙。外语老师更是念天书一般,会的会了,不会的还是不会,真不知老师的劲头都到哪儿去了。”

“你真不开窍。老师不是在课上说过嘛,‘你们不学我照样拿工资。”“老师教不好,就简单地说‘不称职,可这轻描淡写就等于毁了学生一辈子。”“也不能一概而论,我们的物理老师是无愧于园丁称号的。尽管这样的老师很少,但总还是有啊!”

……改革在社会许多方面都起了巨大作用,然而教学改革何时才能真正实行呢?我们常议论这些在老师们看来不属于我们管的“闲事”。议论的结果呢:

“时间永在流逝,街市依旧太平。”

中考就在眼前,这几天不时有人病倒。班主任心痛地说:“说真话,你们个个像监狱里的犯人一样,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真叫人心痛。”

“我们不愧是‘东亚病夫。”我补了一句。

同学们笑了。班主任也笑了。我却差点哭出来。中考到了。同学们“高墙内春秋几度”为了什么?谁也不肯在关键时刻玩一分钟。命运决定在这几天了。我虽有些不以为然,认为真正学会的一辈子也忘不了,只靠一时死记硬背不叫真才实学。然而考试是认分不认人,谁管你有没有真才实学呢!我也只得机械地背着课本,以便在即将进行的考试中争取高分,哪怕我的能力再低。

结果,我是幸运的,考上了高中,而我的同学们大都没考上。升学率是升学人数÷预选人数×100%,这样得出的数值的确可以达到百分之三四十,但这个虚伪的数字能说明什么呢?真正反映一个学校教学质量的算式应该是升学人数÷毕业班人数×100%。不!甚至连这样的算式也不对,而应该看学生的实际能力如何,看他们倒底是“三好”还是一好,是“四有”还是一有,看他们关键时刻能否把知识献给人民、报效祖国,看他们是否对社会和人生采取积极向上的态度……

啊!我的占百分之九十几的同学们,学校生活给你们留下了什么回忆呢?是永远望不见天日的作业?还是考砸了回到家中父母那双凶恶的眼?我想大概不会是五彩缤纷,令人眩目的吧!

在几何中,两点确定一条直线。初中和高中的两所学校便是两个“点”,在这两“点”所决定的“直线”上,有多少中学生在同自己的命运作着血肉之搏啊。他们也是生命,也有咸的泪水和甜的笑容,他们也想唱,也有过梦,他们多么希望社会能把他们放在应有的位置上,对他们进行客观公正的评价……

然而,谁真正了解他们、真正关心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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