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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官神秘失踪之谜

1985-09-24谢光宁

啄木鸟 1985年6期
关键词:公使河野山本

谢光宁

字幕,画外音:

“这个故事发生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面对着重重的历史迷雾,作者进行了自己的想象和虚构——因而,它仅仅是一个故事。”

随着解说词,推出一幅幅历史图片:

“一九三一年八月,日本关东军借口中村大尉失踪事件出兵东北,随即挑起‘九·一八事变,侵占我东三省。

(日军装甲车驶入沈阳大街。)

“一九三二年一月,日本军方在上海制造所谓‘僧侣被殴”事件,发动‘一·二八事变,入侵上海。

(日军在上海北四川路捕捉我国群众。)

“一九三四年四月,日本国驻华公使奉召回国述职,列席外务省首脑部秘密会议,并提出所谓‘水鸟外交构想。

(面容瘦削的公使,端坐在会议席前。)

“五月底,公使乘‘长崎丸海轮,从神户出发,重返上海……”

波涛汹涌的太平洋。

“长崎丸”破浪前进。

天色阴霾,汽笛声声。

前甲板上,公使换了一身黑绒礼服,正伫立凝思。

画外音:“面对着浩瀚的大海,公使在想些什么?也许,那翱翔的海鸥,使他联想起机敏的水鸟——它们浮游于水面,外表虽似平静,水下却在激烈搏动,掀起层层暗浪……”

铅灰色的天幕下,无边的海洋显得神秘莫测。

海鸥刺耳地叫着,在浪尖飞旋。

推出片名。

随着演职员表,不断变换画面:

拉开炮衣的日本战舰在海上游弋;

太阳旗在长城上空飘展;

荷枪的日军队列在振步行进;

东北难民在硝烟中奔逃;

爱国学生的洪流涌上大街;

……

震撼心灵的音乐,把人们带回那战云密布的年代。

夜。列车在苏南平原上奔驶。

叠印字幕:“1934年6月6日,上海——南京线上。”

普通车厢里。

夜犹未深,车厢内还没有安静下来。形形色色的旅客,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吃零食,有的在看报……叫卖“苏州瓜子”的小姑娘来回走动着。

车厢一角,坐着一群服饰奇特的青年男女,随身带着提琴、长笛、手鼓等各种乐器。一个少年歌女在吉他的伴奏下,正唱着夏威夷情歌。

旅客们倾听着,议论着,哄笑着。

一个瘦削留须的长衫客不为所动,在专注地看着一张报纸。

他身后不远的座位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穿西服的汉子,正漫不经心地镊着下巴上的胡须,手中的小镜里反射出长衫客的身影。

他就是首都警察厅的高级警探欧阳鹏。

长衫客似有所觉。

歌女一曲终了,掌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一个弥陀佛似的一团笑脸的胖子,手拿“万国歌舞团”小旗,跳上座椅,高声说道:“诸位诸位,歌声妙不妙,不听不知道。敝团名扬四海,誉满万国,明日起假南京大戏院献艺——欢迎诸位,光临指导……”

几个酒气熏天的日本浪人,身穿和服,摇摇撞撞地从另一节车厢走来。旅客们嫌恶地避开。

一个光头锃亮的浪人:“小姑娘,唱……唱一个好听的!……”他怪声哼唱起来:

“开了,开了,

樱花开了。

前进吧,前进吧,

士兵们前进吧……”

浪人们起哄:“对,就唱这个!”

少年歌女一扭头。

吉他手没好声气地:“东洋歌,咱不会!”

大光头一瞪眼:“什么?万国歌舞团,大日本帝国的歌不会?不行,快快地唱。”

另一个瘦猴脸淫笑地:“对呀,唱一个,赏你东洋雪花膏……”说着,动手捏歌女的脸。

吉他手愤然推开他。

另外两个男演员勃然站起。

车厢里乱成一团。

长衫客霍地起身,趁乱挤过人群,向车厢尽头快步走去。

欧阳鹏急站起,尾随而来,却被阻住。

胖班主忙打圆场:“对不住!对不住!她们初学乍练,真的不会唱……”

大光头:“去去去!”仍想纠缠。

这当儿,欧阳鹏已挤过人群,走出车厢。

他穿过一节节车厢,直到普通车厢的尽头,长衫客仍杳无踪影。

欧阳鹏推开厕所门,见车窗大开。

他急忙探身看去,只见最后一节车厢的车门边,攀附着一条黑影。

欧阳鹏掏枪欲射。

一只手把他拦住。

欧阳鹏勃然回头,对方摘下墨镜。

欧阳鹏认了出来:“处座!”

首都警察厅封少白处长指指最后一节车厢,低喝道:“不可惊扰贵宾!”

车门边,黑影已经消失。

贵宾车厢里。

陈设豪华,窗帷密掩。

公使端坐灯下,全神贯注地在奕棋。

对方是河野参赞——长方形脸,棱角分明,表情冷漠。

公使:“……听说,山本君也善下棋?”

河野:“南京领事馆内,他首屈一指。”

公使若有所思:“好,很好……”

书记生走来,递过公文夹:“明天的讲话稿,请审阅。”

公使戴起眼镜,扫了一眼,递还书记生,仍凝视着棋盘:“添上一段:‘日本国对华始终以亲善为主旨。本人此次返任,视贵国对日感情,已大为缓和。日中提携,前途一片光明……”

他得意地面露杀机地布下了一粒棋子。

普通车厢里。

日本浪人已离去。

胖班主啐了一口:“呸!万国万国,就是不唱你东洋国!”

众旅客一阵哄笑。

封少白与欧阳鹏在低声交谈。

封少白:“……共党在南京的老窝,已经连锅端了,那小子,他跑不了!”

欧阳鹏仍在镊着胡子,不感兴趣地:“处座,往后这类案子,别往我这儿撂。我学的可是刑警专科……”

封少白:“警人以服从为天职嘛。谁叫你是通才大神探?”

欧阳鹏苦笑:“神探神探,没人敢沾!”

封少白会意地:“哦,是怕惊飞了你那只心爱的小鸽子?别犯愁,老弟,我包你火车一到,鸽子归巢……”

南京下关车站。

月台上,欢迎的人们在等待着。中外记者三五成群,交头接耳。

衣着入时的青年女记者蓝鸽,不耐烦地看看手表。

秃顶微胖的日本驻南京总领事柱司的克,缓步踱来。一个浓眉宽肩、仪表堂堂的壮年人跟在他的身边。

蓝鸽迎上:“总领事阁下。您好。”

总领事微笑点头:“蓝小姐,您也这样早就到了,当心受凉啊。”

蓝鸽:“想恭听贵国公使发表重要讲话,再早也得来嘛。”

总领事:“那恐怕要让蓝小姐失望了。据本人所知,公使此次来京,是应汪精卫院长邀请出席外交部新厦落成盛典,纯属礼节性拜访,不会给您带来什么新闻。”

蓝鸽:“是吗?”

总领事:“当然,公使阁下将非常乐意会见象蓝小姐这样美丽能干的女性……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天津《大公报》特派记者蓝鸽女士。”

身旁的壮年人矜持地点了点头。

总领事:“这位是刚从吉林调来的副领事山本君……啊,山本君,这下你可有了好对手。”

山本不解地:“怎么?”

总领事:“蓝小姐曾经是大名鼎鼎的网球明星,比起你那位绫子夫人,可强得多了。”

山本傲慢地扬起眉毛:“中国的网球明星?”

蓝鸽不甘示弱地:“改日一定请教……”

列车徐徐进站。

欧阳鹏的脸紧贴车窗,向外寻看着。

月台上。

欢迎的人们拥去。

公使一行在封少白的陪同下,步出车门。

记者们亮起镁光灯。

叠印字幕:“6月7日凌晨,南京下关车站”。

月台另一侧。

普通车厢里的旅客蜂拥下车。

警察宪兵如临大敌,组成人墙,把旅客们与“贵宾”隔开。

欧阳鹏亮出派司,快步穿过人墙。

他终于看见了蓝鸽,放心地掏出烟卷,在一旁等待着。

车站门口。

公使一行钻进轿车。一辆辆轿车开动。

月台上。

人群渐散。欧阳鹏急步上前:“蓝鸽!”

蓝鸽有点意外,瞪了他一眼,快步向出口走去。

欧阳鹏紧追不舍:“蓝鸽,你听我说……”

蓝鸽头也不回,冷冷地:“当心,别向我走漏了机密!”

欧阳鹏委屈地:“嗨,我也是身不由己嘛。告诉你,我已经跟处长说了,回刑警科,干老本行。咱们还是……”

蓝鸽:“还是那句话:希望咱们是最后一次见面。”

欧阳鹏嘻着脸:“那可不成。咱俩有缘分——这不,又见面了……”

蓝鸽走到街边:“黄包车!”

她坐上车子。黄包车远去。

“哎哎……”欧阳鹏连连挥手,苦笑着耸耸肩。

南门外,街头。

繁闹的集市,熙攘的人群。

长衫客压低礼帽,机警地前行。

他缓步从一家中药铺门前走过,在街角香烟摊旁停下。

“买盒烟……”他漫不经心地问道:“药店那个胖掌柜,怎么不见了?”

卖烟的老太婆压低声音:“您哪知道,吃了官司,药店换主啰”

“唔……”长衫客若无其事地踱开。

日本总领事馆。

鼓楼坡下,一座灰褐色的二层楼房。

门柱上插着日本国旗。

叠印字幕:“6月7日下午。鼓楼。日本总领事馆。”

镜头从森严的铁门摇进,穿过阴暗的长廊,推向一间大厅。

全体人员肃然端坐。

公使表情庄重,正在讲话:“……君等身为帝国之代表,出使异邦,鞠躬辛劳,广田外相深表嘉许。尤其是山本君……”

镜头停留在山本激动的脸上。

公使:“在协同田中领事交涉万宝山事件期间,坚决维护帝国之利益,毫不犹豫地为天皇效忠,外务省特令嘉奖。海军省也委托我授予刻有东乡元帅名言之军刀。望诸君谨记日本海大决战中,东乡海军元帅用旗语发布的不朽命令:‘皇国兴废,在此一举;蹈海献身,万死不辞……”

随着公使凝重的声音,山本激动地从公使手中接过军刀和奖章,眼中灼灼闪光。

山本寓所。

低矮的围墙内,一座花园楼房。

叠印字幕:“6月8日下午,鼓楼阴阳营,山本寓所。”

阳光灿灿,四周幽静。

小楼前的草坪上,山本头戴网球帽,与绫子挥拍对打。

六岁的小娟代在一旁嬉戏。

绫子身穿和服,疲于招架,累得气喘吁吁。

山本一记猛抽,绫子抢救不及,摔倒在地。

小娟代乐得大叫,“妈妈又败啰,妈妈又败啰!”

绫子面带惭色,吃力地爬起,又拿起球拍。

山本走过来,摘下帽子扇着:“算啦算啦。这样的体质,可不行啊!”

绫子就势在草地上坐下,温顺地笑着:“谁能跟你比呀。连公使先生都夸你有武士的气度……”

山本与绫子并肩坐下,随即仰卧在草地上,舒展着筋骨。草儿拂着面颊,清风徐徐吹来。他感到舒畅,深深地吸了口气,吟哦着著名的俳句:“长夏草木深,武士当年梦痕……”

绫子打开一瓶汽水,对小娟代悄悄耳语。

娟代捧着汽水向山本走来:“爸爸,喝!”

山本坐起,搂着女儿亲吻,然后大口地喝着汽水。

小娟代撕玩着他的网球帽,原有的裂口越撕越大。

“哎哎……”山本急抢过:“瞧你……绫子,我让你买的新帽子呢?”

绫子神秘地:“得等到后天……”

山本:“后天?”想了想,会意地笑了,“后天,我也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年轻的女佣秀英快步走来:“先生,公使来电话,让您准四点到宝来馆去。”

山本倏地站起,掏出怀表一看:“哎呀!”拔腿就跑。

“哎哎……”绫子拿起衣服追去。

街上。

山本坐在黄包车里,不断看着怀表。

车夫满头大汗,拉车疾奔。

山本催喝着:“快,再快点!”

宝来馆门前。

这是南京唯一的一家日本人开的酒馆。底层是餐厅,二、三楼是单间。

门前左侧的一座石板桥正在翻修。桥板刚刚拆去,深深的壕沟旁插着“绕道行走”的字牌。几个工人在劳动着。

山本的黄包车转过街角,在壕沟前停住了。

车夫惊愕的脸。

山本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车夫连连赔罪:“先生,刚拆的桥,我不知道……”连忙扶起车把,“我绕道送您去……”

山本咆哮:“停下!”他跳下车子,对着车夫一记耳光,骂道:“滚!”

工人们扶住车夫,投来愤愤的目光。

山本看看壕沟,果断地一挥手:“让开,快让开!”

他退后几步,冲刺着跑来,大喝一声,跳过壕沟,一个趔趄几乎被石块绊倒。但他并未停下,踉跄着跑去,匆匆进入宝来馆的大门。

三楼阳台上。

隔着玻璃,可以看见公使与河野的脸。

公使默默注视着门前发生的一幕,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宝来馆内。

山本走进楼下餐厅,停住步,整理衣帽。

胖胖的老板娘和子满面春风地迎来,躬身行礼:“欢迎光临,请多关照!”

她抬起头来,客人已不见了。

盘旋的扶梯,阴暗的走廊。

“笃笃笃”的皮鞋声。

山本快步登上三楼。

服务台前,一个十四五岁的面带稚气的中国侍者迎来,有礼貌的接过山本的白手套和草编礼帽。

一扇拉门从里面拉开。

河野无表情的脸:“请——”

单间内。

钟敲四点。

公使着和服,盘膝坐在榻榻米上。

山本肃立在他面前。

公使满意地:“你很准时。”

山本:“愿为帝国效劳。”

公使:“不愧是帝国士官学校的高材生,经过严格训练,就是一丝不苟。听说,山本君是奈良人?”

山本:“是。”

公使:“家乡还有什么亲人?”

山本:“母亲,七十岁了;还有妹妹,已经出嫁。”

“唔……”公使眼含感情地凝望着他:“她们将为你而骄傲。”

山本继续端立,鼻尖沁出汗珠。

公使放松地:“啊,坐吧。”

山本在公使对面坐下,腰杆笔直,目不斜视。

公使笑了:“不用那么紧张嘛!今天不谈公务,我是特地请山本君来讨教棋艺的。”

山本这才看见,茶几上摆好了棋盘。

公使:“记得一部古代棋书上说过:‘一子在手,全局于心;不计小失,但求全胜。此十六字真言,山本君想必多有体味……”

山本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来。

公使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盯着对方——推成特写。

公使的声音:“boy,威士忌!”

少年侍者端两杯满满的酒走来。

夫子庙,闹市区。

欧阳鹏百无聊赖地在街头徘徊。

忽地,他眼睛一亮,推成特写。

镜头推向对面街角,长衫客的身影一闪。

欧阳鹏快步过街。

长衫客疾行。

南京大戏院门口。“万国歌舞团”的巨幅海报。人头攒动,鼓乐喧闹。

长衫客隐没在人群中。

欧阳鹏失去目标,在海报的美女头像下东张西望。

他随着人流走进戏院。

宝来馆三楼。

门无声地拉开了。

山本脸色苍白,神态激动,木然退出房门,猛地掉转身子,径直向楼梯口走去。

“先生!”身后一声呼唤,使他一阵痉挛,几乎跌倒。

少年侍者从服务台跑来,递过手套、帽子。

山本接过,步履踉跄地欲下楼,手套掉落一只。

少年侍者拾起,又追上:“先生……”

山本为自己的失态而恼羞成怒,回头怒喝:“滚——”匆匆戴上手套,挺起腰,“笃笃笃”快步走下楼梯。

少年侍者纳闷地:“他喝醉了?”

单间内。

少年侍者收拾酒具。

茶几上的特写:两杯酒依然是满满的。

少年侍者惊讶的眼神。

戏院里。

舞台上正在表演“菲律宾草裙舞。”

一阵阵喝采声。

欧阳鹏站在入口处,巡视着场内。

胖班主满脸堆笑地走来:“先生,今天是为东北难胞义演。您请坐,请——”

少年歌女背募捐箱走来。

欧阳鹏掏出一张钞票,丢进箱内。

舞台上。

报幕的小丑:“下一个节目:马来亚绅士表演踢踏舞”。

一阵哄笑声中,一只戴草帽、打领结的猴子被牵了出来,表演各种可笑的动作。

又一阵哄笑。

欧阳鹏也禁不住咧开了嘴。

猴子蹦得更欢了。

外交部新大楼礼堂。

汪精卫的特写。

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西装头,燕尾服,正举杯致词:“……新楼甫成,宾至如归。兆铭以国民政府行政院长兼外交部长的名义,谨代表正在赣北剿共前线的蒋委员长,向各位来宾表示最热忱的欢迎。为万国的友善,为世界的和平——干杯!”

镜头拉开,豪华的礼堂全景。

灯光辉煌,彩绸高悬,仕女如云。

叠印字幕:“6月8日晚7时,外交部新厦落成典礼。”

华尔兹乐曲的伴奏下,宾主翩翩起舞。

不时飘来一对对舞伴的话声:

法国参赞夫人:“阁下可注意到,汪精卫先生今晚对谁最钟情?”

英国武官:“夫人妒嫉了?别忘了,日本人在中国可是有‘特殊利益的……”

比利时大使:“……也许,真迎来了一位和平公使?”

美国女记者:“可惜。迷人的乐曲,盖不住长城的炮声……”

……

酒桌旁,蓝鸽与一位中年记者在议论。

中年记者感慨地:“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

蓝鸽:“是呀,东北变成满洲国,长城插上太阳旗,平津眼看又要变色……这儿却在大唱‘后庭花!”

中年记者沉思着:“首都是太平静了,可怕的平静……

山本寓所,浴室内。

一只莲蓬头在喷水。

山本光着身子,目光呆滞,任凭水流从头顶淋下,他并不抹拭。点点水光,与眼中的泪光闪在一起。

“唔——”他忽地捂住脸,强压住一声困兽般的嗥叫。

外交部礼堂。

酒席前,汪精卫与公使在共饮。

汪精卫手握酒杯,笑容可掬地:“公使阁下理应多留数日。玄武湖十里荷香,岂可失之交臂?”

公使:“是很遗憾啊。上海公务繁多,今夜务必启程。”

汪精卫悻悻地:“今夜就走?那阁下……”

公使想起什么,傲然站起,对身后的参赞说:“通知总领事馆,散会后我不回去了,从这儿直接去火车站。”

“遵命。”河野返身走开。

汪精卫面露尴尬。

山本寓所,卧室内。

山本穿着衬衣,席地而坐,表情木然。

身边的一只酒瓶已经空了。

绫子捧一件浅色西服从内室恭敬地走来:“给公使先生送行,换这一件吧。”

山本下意识地伸出手臂,让绫子穿衣。

绫子注意到衬衫袖口:“哎呀,怎么忘了戴金袖扣?”匆匆打开橱门,取来袖扣。

山本默默地捧起袖扣,又默默地把袖扣放在一边。

绫子忙拿起:“怎么,你不想戴?刚受过奖赏,应该打扮得体体面面的。这金袖扣,就象是吉祥符,保佑你万事如意……”

她扣着袖扣,碰着山本的手,急捧起:“哟,怎么冰凉的?不舒服吗?那就别去了吧……”

“不!”山本霍地站起,拿起帽子,向门口走去,忽又停住,低沉地:“娟代呢?”

绫子:“早睡了。”

山本:“叫她起来——快!”

绫子一愣:“这……”顺从地走向内屋。

山本又改变主意:“算了……”狠狠地咬了咬嘴唇,转身走向门外。

“哎哎……”绫子拿起钱包,叫住丈夫:“带上钱包。”

山本板着面孔:“我不要!”

绫子:“带上吧。万一请同事吃个夜宵的……”说着,把钱包塞进他的口袋。

山本歇斯底里地跳起,掏出钱包砸向绫子,吼道:“滚——”猛地把她推倒在地。

绫子委屈地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水。

山本凝视着她,愤怒渐渐变成痛苦。

他忽地扑向绫子,紧紧搂抱着她,发出一声疯狂的呼唤:“绫子……”

他野兽般地吻着,咬着,沉重地把妻子压在身下……

山本寓所门外。

小楼窗口的灯光倏地熄灭。

围墙后,闪动着一个黑影。

大树下,又是一个,月光照亮了他的光头。

阴暗的夜空,风儿在呼啸。

凄切的音乐声。

总领事馆门前。

人们快步走出,默默地钻进轿车。

四辆轿车同时开动,消失在夜幕里。

死一般的寂静。

“笃笃笃……”一个黑影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大门边,凝立住了,象一座雕像。

月光照亮了山本惨白的脸。

火车站。

公使问欢送的人群:“山本君怎么没有来?”

河野:“车挤,坐不下。他另雇汽车,也许赶不及了。”

公使:“未能与山本君话别,深表遗憾。”

领事馆大门前。

山本依然凝立着。

镜头拉开。空旷的黑得怕人的大街。

山本毅然走出大门。

“笃笃笃……”他渐行渐远。

黑夜终于将他吞没。

首都警察厅值勤室。

欧阳鹏睡眼惺松,正在水池前漱牙。

电话铃响。

欧阳鹏接电话:“……是!”

他一把抹去嘴上的牙膏沫,拿起警帽。

外交部门前。

欧阳鹏踏自行车匆匆而来。

蓝鸽正好也坐黄包车赶到。

欧阳鹏高兴地:“蓝鸽!”急追上她,并肩走进大门。

欧阳鹏俏皮地:“我说嘛,咱俩有缘分……”

蓝鸽正色地:“还耍贫嘴!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欧阳鹏一愣。

二人快步走进会议厅。

外交部会议厅。

叠印字幕:“6月9日晨,外交部。”

室内气氛紧张。

中外记者已就座,两边是一些官员。

人们窃窃私语着。

新闻官引日总领事等从内室走出,一个个面色阴沉。

新闻官念文稿:“本新闻官受权宣布:日本国驻南京副领事山本重雄,昨夜突然失踪。”

推出一张张中外报纸的叠印:

《首都空前大案,日领事离奇失踪》;

《京日领馆称,副领事失踪》;

《首都空前奇突谜,山本石沉大海》;

《东京朝野震惊,内阁召开紧急会议》

……

紧张揪心的音乐。

明故宫飞机场。

一架客机徐徐降落。

记者们拥上。

板着面孔的河野参赞走出机舱。

一个矮小结实、蓄仁丹胡的中年人,跟在他的身后。

一盏盏镁光灯闪亮。

大街上。

轿车在疾驶。

封少白、欧阳鹏在车中交谈。

封少白忧心忡忡地:“……东京震动。河野亲自出马,还派来那个小胡子松井探长,事态严重啊。”

欧阳鹏:“咱们破咱们的案,要他日本侦探来干嘛?!”

封少白:“唉,这案子,少不了跟日本人打交道。难啊。”

欧阳鹏。“处座,话说在头里。我可不会做外交家……”

山本寓所门前。

一群记者围在门口。蓝鸽按门铃。

秀英开门迎出。

中年记者:“我们是记者,能见见山本夫人吗?”

秀英怯生生地望着大家:“日本大夫给她看病,谁也不让见。”

记者们遗憾地互望着。

蓝鸽打量着她,亲切地:“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秀英。”

“是本地人?”

秀英点点头:“嗯。我家就住那边,双龙巷……”

日本总领事馆门前。

封少白、欧阳鹏的轿车停下,二人匆匆进门。

总领事馆会客室。

总领事与封少白、欧阳鹏坐在沙发上。

书记生递来一张山本的照片。

封少白站起接过:“谢谢,我们立即翻印。”示意欧阳鹏欲走。

欧阳鹏坐着未动:“总领事阁下,我还有个请求……”

河野与一个小胡子中年人快步走进。

河野:“这位是东京警视厅的松井探长。二位来得正好,敝国政府正想了解案情的进展。”

封少白:“警方已全体出动。政府决定出一万元的赏格,寻找山本先生。”

河野:“出价不低啊。不过,山本君倒底是怎样失踪的,贵国警方有何高见?”

封少白:“这个……”

欧阳鹏:“依本人愚见,此类失踪案不外三种可能:一是不告而别,二是轻生自尽,三是……绑架谋害。”

松井点头:“所见极是。不过,前两种可能,似乎已可排除。”

欧阳鹏扬起眉毛:“是吗?”

松井:“山本君刚从吉林调来,南京人地生疏,无处可去,岂会不告而别?至于这轻生自尽么……”他得意地打开一个小包,包里是奖章、网球帽、项链盒和一束人参。

松井侃侃而谈:“失踪前的当天下午三时半,山本嘱妻子买这顶网球帽;同一天,他为妻子购来项链,作为结婚纪念日的礼物;这束人参,是准备秋后休假带给奈良老母亲的一份孝心……又是升迁,又是受奖。这一切,象一个决意自尽的人吗?”

封少白哑然。

河野:“山本君生性活泼,乐观,立志为帝国献身。说他自杀,是对山本君的污辱。”

总领事连连点头:“绝不可能!”

封少白瞟了欧阳鹏一眼。

松井咄咄逼人地:“本人还亲自查访了燕子矶以下三五里江边,在贵首都这个自杀的中心地区,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不知二位,将作何解释?”

河野冷冷地逼视着对方。

欧阳鹏镇定地:“依松井探长所见,只有第三种可能性罗?”

松井:“本人只相信事实。”

河野:“可以肯定,山本君是在单独雇车去车站的途中出事的。”

欧阳鹏不慌不忙地:“单独雇车……奇怪的是,全城十七家汽车行,昨晚七时后没有一家接到过贵领事馆雇车的电话。”距离最近的丁三汽车行,相隔只有五百公尺,沿途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封少白:“是呀。这是车行和警员的证明。”递过调查笔录。

松井根本未接,不屑一顾地:“哼,中国人的证词……”

欧阳鹏有些按捺不住:“这……倒很凑巧,几位外国记者也提供了一个情况:他们去车站送行,亲眼看见贵领事馆的汽车并未坐满。山本先生为何要留下单独雇车,岂不令人费解?”

松井哑然。

河野勃然站起:“你难道想调查本领事馆?”

封少白连忙陪笑:“这都是猜测,猜测……”

欧阳鹏松弛地站起:“我想拜访山本夫人。”

山本寓所客厅。

受到极度刺激的绫子,在掩面抽泣。

欧阳鹏、封少白、松井坐在她的对面。

沉默着,僵持着。

欧阳鹏:“……请夫人再仔细想一想,山本先生昨晚是怎样离开家的?”

绫子泣而不答。

欧阳鹏:“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是否出现烦躁,忧郁,激动?”

绫子慢慢地抬起头来,茫然地睁大眼睛。

松井干脆地:“快回答吧。欧阳君是问你丈夫有没有自杀的可能。自杀,听明白了吗?”

绫子嘴唇颤动着,突然激动地双手抓住头发,哭叫着:“不,不,不可能!他不会死,决不会死……啊,天哪!”嚎啕痛哭起来。

封少白、欧阳鹏对视。

松井站起:“医生关照,不可让她激动。”

南京大戏院门口。

印有山本照片的悬赏通告张贴在墙上,人们拥挤围观,议论纷纷。

“万国歌舞团”的海报前显得冷落多了。

空荡荡的入口处旁,胖班主与几个演员在聊天。

胖班主:“唉,流年不利。丢了个东洋人,闹得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逛园子看戏!”

演员甲:“干脆,换个码头!”

演员乙:“哼,万一事情闹大,哪儿也不得太平。”

胖班主:“是呀,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咱们还是多留点神,帮着打听打听……”

凤凰咖啡厅门前。

蓝鸽背提包匆匆走来,推门进去。

厅内,临街的一张桌子前,欧阳鹏急忙站起,殷勤地:“你来啦,快坐……两客玫瑰蛋糕!”

蓝鸽坐下,冷冷地:“把我约这儿来干嘛?”

欧阳鹏感慨地:“真的全忘了吗?那年重逢石头城,约会凤凰厅,也是这临街的桌子,也是这迷人的音乐……”

侍者送上蛋糕。

蓝鸽沉默了一会:“你说的有重要新闻透露,就是这个?”

欧阳鹏:“唉,我说蓝鸽,咱们之间难道就再没有别的话题?比如说天气呀,音乐呀,网球呀,同窗五年的情分呀……”

蓝鸽拿包欲起。

欧阳鹏急了:“好好好,本侦探就发布独家新闻:山本夫人接受访问……”

蓝鸽:“结果呢?”

欧阳鹏:“哼哈二将把关封门。”

蓝鸽:“怎么,没打听到情况?”

欧阳鹏:“根本没容她开口……”

蓝鸽眼睛一亮:“你想再见见她吗?”

邻座,一个穿香云纱马褂的长着一副马脸的老者,拿起杯子,悠闲地品尝着咖啡。

当晚,山本寓所门前。

院门轻轻地打开了。

露出秀英怯生生的脸。

蓝鸽、欧阳鹏从树荫下走出,被引进门内。

院墙外,黑影闪动。

日本总领事馆,室内。

电话铃响。

松井接电话,警觉地,“嗯……嗯嗯!”

绫子卧室。

绫子茫然失神地跪坐在榻榻米上。

蓝鸽、欧阳鹏坐在她的对面。

蓝鸽:“夫人,请放心,每一个中国人都关心着山本先生的安全。你丈夫会平安回来的。”

日本总领事馆门口。

一辆黑色轿车驶出大门。

绫子卧室。

欧阳鹏:“……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山本先生在东北有什么未了的公务或私事,时间紧迫,因此不告而别……”

绫子打断地:“不,决不可能。”

欧阳鹏:“夫人有什么根据吗?”

绫子:“他……他一个钱也没带。”

欧阳鹏眼睛一亮:“是吗?”

绫子:“我给他钱包,可他,却不肯要。”

欧阳鹏急切地:“那钱包呢?”

绫子:“松井探长拿去了。”

欧阳鹏心一沉:“是这样……”

街上。

黑色轿车在疾驶。

车中,露出松井探长阴森的脸。

绫子卧室。

欧阳鹏:“您说,打网球时他一切正常?”

绫子:“是呀,……可就是去了一趟宝来馆……”

欧阳鹏注意地:“宝来馆?”

秀英惊惶地推门进来:“快跑,日本人来啦!”

蓝鸽、欧阳鹏急站起。

欧阳鹏掏出一张名片:“有急事,请打电话……”

院门外。

松井等快步走来,电筒闪亮。

远处黑影闪闪。

院子里,欧阳鹏、蓝鸽跑到后围墙下。欧阳鹏纵身上墙,伸手拉蓝鸽。

蓝鸽吃力地被拉了上去。

二人跌入院墙外的树丛里。

黑影闪动,二人屏息匍伏。

传来秀英挨打的哭叫声。

一记,一记,又一记……好象打在蓝鸽和欧阳鹏的心上。

二人对视着,脸上露出愤慨。

黑影从树丛边跑了过去。

稍顷,欧阳鹏急拉蓝鸽朝相反方向跑去。

街头,昏黄的街灯下。

欧阳鹏、蓝鸽惊魂稍定,直喘气。

欧阳鹏:“我看,你真不该当记者。”

蓝鸽:“怎么?”

欧阳鹏:“天生的侦探料子!”

蓝鸽忍不住一笑。

欧阳鹏拉着蓝鸽,消失在黑暗中。

警察厅休息室。次日上午。

欧阳鹏头上蒙着衣服,在沙发上睡觉。

封少白叫醒他:“起来起来!厅长训话……老弟,你捅漏子了。”

欧阳鹏急起。

会议厅。

叠印字幕:“6月10上午,首都警察厅。”

全体警员肃立。

警察厅长面色阴郁地训话:“……山本至今杳无下落,本厅长深感痛心。尤为严重的是,个别警员目无警纪,擅自行动,惊扰友邦人士,日方已提出口头抗议。汪院长特令:倘再有惊扰日方人士者,立即查办……”

休息室。

警员们沉默着,整装待发。

欧阳鹏抱着双臂,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

封少白:“还算运气,让你戴罪立功……”

欧阳鹏勃然站起:“我没有错,也不想立功!”

封少白:“这……这是什么话?”

欧阳鹏:“早说过了,我不会做外交家。”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

封少白急喊:“哎哎……”

当夜,大街上。

一辆辆警车呼啸而过。

一只只手猛烈敲打着房门。

一张张惊惶的脸。

叠印字幕:“6月10日夜,全城户口大检查。”

客房里,正在打牌的人被惊起;

医院内,正在进行的手术被中断;

候车室,一个中年男子被押出;

卧床上,母亲惊惶地坐起,婴儿大哭;

南京大戏院后台,警察们闯进。女演员衣衫不整地惊叫,胖班主急套衣服……

一家小客栈。阁楼上。

长衫客在油灯下正看着报纸上悬赏寻找山本的通告。

楼下传来猛烈的敲门声,喧嘈声。

警察的声音:“走走走,到局子里去……”

长衫客机警地站起,急吹灯,推开窗子,跳窗而出。

一家旅馆,蓝鸽的客房内。

欧阳鹏仰坐在沙发里,喷吐着烟圈。

蓝鸽抱臂,焦虑地走来走去。

蓝鸽:“……日本报纸调门越来越高,竟说是第二个‘中村事件!”

欧阳鹏吐出一个烟圈:“危言耸听啊!”

蓝鸽:“明摆着想搞第二个‘九·一八。看来,找不到山本,他们决不会善罢甘休。”

欧阳鹏朝天又吐出一个烟圈:“善者不来嘛!”

蓝鸽:“那你说该怎么办?……嗨,阴死阳活,都急死人了!”

欧阳鹏慢悠悠地:“我能叫他们善罢甘休。”

蓝鸽:“怎么?”

欧阳鹏:“只要拿出证据,证明山本失踪前有异常之举动,是因为本身原因自行出走的——绑架谋害之说,不攻自破。”

蓝鸽:“对!钱包就是一个证据。”

欧阳鹏:“宝来馆……也大有文章。”

蓝鸽焦急地:“那你快去调查呀!”

欧阳鹏依然仰卧着:“我吗?大彻大悟罗。还是你说得对,脱了这一身黑皮,落得个清净!”

蓝鸽:“你……这节骨眼上,撒手不管?”

欧阳鹏:“神仙也难管啊。左一个‘不许惊扰友邦人士,右一个‘不准擅自行动,绳捆索绑,这哪叫办案子!让他汪精卫自己去找吧……”

猛烈的敲门声。

蓝鸽开门。

两名警察气势汹汹地闯进,没看见欧阳鹏。

警察甲:“证件,快拿证件!”

蓝鸽冷笑:“怎么,山本是女的?”

警察甲:“这……反正上峰有令,统统要查。”

蓝鸽:“哼,为一个日本人,闹得千家万户不安——他是什么龙子龙孙?”

警察乙:“小姐,这点小麻烦,您就将就点吧。大祸还在后面呢。”

蓝鸽:“怎么?”

警察乙:“您还蒙在鼓里。日本兵舰,快开进下关了。”

蓝鸽变色:“啊?”

警察甲:“少废话,证件!”

欧阳鹏从沙发里站起:“混蛋!”

二警察忙陪笑:“啊,是您。”慌忙退出。

甬道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叫:“你们凭什么抓他!他是好人啊……”

一个中年男子被警察押走。

蓝鸽愤然关上门。

蓝鸽:“这就是汪精卫的好办法!”她气冲冲地对欧阳鹏说:“看着日本人逞凶,老百姓折腾,你倒心安理得……好,你不去,我去!”毅然拿起提包。

欧阳鹏急跳起:“哎哎……”

宝来馆。当夜。

楼下餐厅,留声机放着轻浮的日本歌曲。

一桌桌客人在用餐。

马脸老者在角落里独酌。

火车上见过的那几个日本浪人,喝得醉熏熏的,唱着,叫着。

大光头举着一只空瓶,摇摇晃晃向柜台走来:“老板娘,再……再来一瓶!”

和子恭顺地:“嗳!”递酒,好心地劝道:“您多保重,先生!”

大光头:“我没……没醉。我还能算……算命。可怜的山本君,魂归天国罗!”

和子指指墙上的通告:“怎么?中国人不正在找他吗?”

大光头:“哼,就是支那魔鬼把他害死的。明天交不出人,给……给他们颜色看!”

“是呀!是呀!”浪人们呼应着。

大光头:“老板娘,到时候,你……你可要来啊!”摇晃着走回席前。

欧阳鹏已进门,注视着他的背影。

和子热情地迎上:“欧阳君,欢迎光临,请坐!”

欧阳鹏走近柜台,低声地:“老板娘,想跟您打听件事儿。”

和子:“哦,只要我知道的……”

欧阳鹏指指山本照片:“听说前天下午,他来过这儿?”

和子:“嗯……是有位客人,很象他,直奔三楼。不过,我可没看清。”

欧阳鹏:“三楼哪间房间?”

和子:“这得问阿荣,三楼是他当班……对了,阿荣跟我讲过,那人真怪,滴酒没沾,却醉得颠颠倒倒,丢三拉四……”

欧阳鹏眼睛发亮:“他真能证实这一点吗?”

和子:“他亲口对我说的……”拉大嗓门朝楼上叫着:“阿荣,阿荣呀……嗨,瞧我这记性,阿荣这两天告假。”

欧阳鹏:“他家住哪儿?”

和子:“下关,宝塔桥。”

角落里,马脸老者正悠闲地用牙签剔着牙齿——推成特写。

下关江边,次日早晨。

蒙蒙晨雾里,三艘日本兵舰泊在江面。

叠印字幕:“6月11日晨,日舰《苇》号、《伏见》号、《对马》号驶进下关。”

下关,宝塔桥。

心惊胆怕的居民们,正忙着搬迁避难,有推板车的,有挑行李的,有扶老携幼的,蜂拥而去。

欧阳鹏推车从人群中挤来。

他来到一家空荡荡的杂货铺门前。

最后一个伙计正在上门板。

欧阳鹏:“劳驾,阿荣住后面吗?”

伙计:“刚走,喏,顺那条道。”

江边马路上。

少年侍者阿荣推着一板车行李家什,吃力地前行。年迈的爷爷奶奶,抱着孩子的姐姐,跟在身后。

欧阳鹏骑车追赶。

阿荣推车前行。

转角处,一辆卡车疾驰而来。驾驶座里可见大光头的背影。

车窗外,阿荣的身影迅速靠近。

欧阳鹏在追赶。

阿荣在推车。

卡车疾驶而过,一声惨叫。

欧阳鹏正好赶到,血肉模糊的阿荣横卧在他的面前。

卡车已无影无踪。

“阿荣——”一声凄厉的惨叫,亲人们向阿荣扑去。

天边乌云翻滚。

江面日舰逞威。

岸上兵慌马乱。

欧阳鹏目睹着这一切,眼中充满激愤。

后湖,僻静的湖汊里。

芦苇丛中,泊着一条小渔船。

岸边,有一座破草棚。

湖畔一片静谧。

草棚里。

山本赤着上身,额头敷着毛巾,安详地躺在松软的草铺上。

他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景物逐渐变得清晰。

横梁上挂着几串鱼干、辣椒。

角落里一床破被,几束渔网……

他尝试着舒展胳膊,拿下毛巾,支撑着想要坐起。一阵虚弱,又躺了下去。

“飞呀,飞呀……”银铃般的孩子声从草棚外传来。

山本向门外看去。

草棚外,空地上。

树桩上用绳子扣着一只野鸡,它抖动着五色缤纷的羽翼,来回走动着。

旁边蹲着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小男孩,童花头,蓝兜肚,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正快活地逗着野鸡:“飞呀,飞呀,啊……”

老渔民朱大爷抱着一捆晒干的芦柴走来:“珠儿,快把它抱来!”她的酒。

“事情严重了。”坐到沙发上以后,上松颤抖着声音说。

“估计不久警察要和这里联系,不能没有老太太在场。现在应该把她叫回来。不必担心她的安全,因为目前谁也不知她藏在饭店里。再说,即便凶手很放肆,也不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公寓的门口或走廊开枪下毒手……”

在我回自己房间的这么短暂的时间内,上松听了一遍录音,并立即作出如此决定,可见其判断能力是出类拔萃的。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他是个敏捷的人,但有一点是可以想象的:一个平庸无奇之才,是无论如何也当不了墨野的秘书的。

“第一个嫌疑分子变成了第一个被害者……说实在的,这我万万没有想到。即便现在请墨野来,他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喝完一杯威士忌,上松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又要给他倒第二杯,他摇摇手:“我虽然好酒,但现在喝这一点儿够了。要考虑的和要干的事很多,不能喝得晕头转向。”

“可是,您能肯定说这是他杀吗?有没有自杀或暴死的可能呢?”

“如果说这不是他杀,那么世界上就没有杀人这回事了……在空房子里,在别人的家中,门原来还锁着。难道能说他钻进了连小偷也不光顾的地方以后,突然因脑溢血或心肌梗塞躺下了?”

上松仿佛训斥我似地,他的神情令人可怕。

“对不起,是我一时激动,说了多余的话,令你……”

“不,我不是责备你。激动的是我。这个案件一开始就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寻找通过作案能获得利益的人,这是侦破案件最基本的常识。可是,谁能在杀死松浦一郎以后获得利益呢?”

“在这种情况下,获得利益者至少有两人。”

“您是说,松浦一郎死了,继承那份遗产的人少了一个,其余两人所得到的就要增加。从这种意义上说他们是获得利益者也未尝不可。不过,照目前这种情况,他们三个人指望遗产到手还为时过早。银行抢劫犯因分赃相争而杀人的故事在电影中屡屡可见。可是,目前这两个人和那些抢劫犯情况不一样。假定两人中一人是凶手,那他是绝不能轻而易举地骗过警察的……。”

上松三男说毕,以手抚额,陷入了沉思。

四十分钟以后,谷口菊子回来了。其后,二三子又来了电话,说市川署的一个刑事马上到这里来。当然,这是不可拒绝的客人。

我已无暇顾及去参加朋友的家庭宴会了。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只好奉陪到底了。

来谷口菊子家的是一个叫木口康平的中年刑事和一个叫桥川实的年轻刑事。我和上松充当谷口菊子的秘书。对于刑事们来说,询问一个七十五岁的老太太未免拘谨,有我们陪着,他们倒感到高兴。

案件经过由上松三男介绍,刑事们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

“要是这么说,你们让二三子去看那空房子,是有道理的。因为钥匙在她那里,而且也为了采取适当的措施。”

木口刑事点头说道。上松接着问:

“那么,请问凶手是采用什么手段杀死松浦一郎的?”

“表面看,几乎没有什么外伤,初步认为是被毒死的,现在还弄不清是用的什么毒药。”

“死亡的推测时间?”

“这不经解剖是说不准的。很有可能是在昨天深夜。也不排除今天凌晨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昨夜的晚些时候。”

“是的。现在我想请您谈谈有关钥匙的问题。”

“这由我来说吧。”菊子从旁插嘴道。“空房子的钥匙一共有三把。我拿着两把,都存在从银行借来的保险柜里,别人是拿不走的,另外一把交给二三子保管。”

“您以前有没有把房子借给别人住过?如果住过人,那么借房人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很有可能复制了备用的钥匙。”

“借过,请您稍等。”菊子从抽屉里找出住址本,翻到一页,说道,“保谷市峰町1——7——8号,久保田诠三。他在这里已经盖了新房子,我不知现在他家的电话号码。”

“是啊。”

两个刑事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这时,上松三男抬头问道:

“可是,那空房子的大门一定是锁着的吧?”

“据二三子女士说,大门有一道缝。因为是一栋连小偷也不光顾的破房子,她感到很奇怪,想,是不是上次来扫除回去时忘记锁了。不过,据我们观察,死者不是硬敲坏锁进去的。

“也就是说,二三子有可能因什么原因而忘记上锁。因为是这么细小的问题,她一时想不起来也是很自然的。可是,要是在这之前门上了锁,那就说明凶手或被害者是用复制的钥匙进去的,这样,就产生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即:他们在复制钥匙时是要用正式的钥匙的。”上松三男自言自语地说毕,又加重语气道:“能肯定那空房子是作案的第

光束渐渐收聚,变成一只野鸡。它展开绚丽夺目的羽翼,矫健地走动着,显得那样生机勃勃。

山本凝望着,悄悄地站起身,隐藏在草丛后……

街头。

朱大爷拎一只鱼篓,在人群中缓缓行走着,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谁。

走到南京大戏院门前,他的目光被墙上一幅放大了的山本画像所吸引。画像上方写着八个醒目的大字:“快寻山本,救救南京!”

画像下人头攒动,一个个面带忧色,议论纷纷。

刚贴上画像的胖班主,站在人字梯上,大声地:“……东洋人存心找碴,咱们可不能上当。大海捞针,掘地三尺,也得把这家伙找出来!”

“对!”人们纷纷点头。

朱大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看看里面的金袖扣,巍颤颤地从人群中挤来:“老板,您说,这是个东洋人?”

胖班主:“是呀,丢了两天两夜……”

朱大爷急切地:“老板,您听我说……”

人群中,又出现了那张马脸——推成特写。

湖边,芦苇丛里。

山本怀抱野鸡,急急走来。

突然,他发现什么,急忙蹲下。

透过芦苇的缝隙,镜头急速推向草棚门前。

大光头和几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正围着朱大爷和珠儿。

大光头挥起大棒,猛击朱大爷头部。

珠儿惨叫着扑来。(无声)

一打手捂住他的嘴。

芦苇丛里。

山本惊惶的脸。

他不能自制,几乎跌倒,发出响声。

草棚外。

大光头猛地掉转脸来,眼露凶光。

芦苇丛里。

“呼”的一声,一只野鸡惊起……

湖边小路上。

胖班主领欧阳鹏急步跑来。

草棚前,四顾无人。欧阳鹏注意搜索着。

“妈呀——”胖班主一声惨叫。

湖面上,渔船底朝天。

两具尸体在船边浮动着,血水染红湖面。

一声劈雷,乌云翻滚。

山本寓所。当夜。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叠印字幕:“6月11日深夜,山本寓所。”

闪着雨光的院墙外,出现一个黑影。

黑影缓缓地移动着。

卧室里。一片昏暗。

时而闪亮的电光,照着绫子惨白的脸。

她正躺在席子上,辗转反侧。

院墙外。

黑影在移动。

“吱……”院门轻轻地被推开了。

一双泥泞的脚踏上草地,踏上台阶,踏上楼梯……

卧室内。

绫子又翻了一个身,在梦中抽泣着。

门无声地开了。

黑影凝立着,犹豫着,一步步走来。

黑影碰着了什么,“哐”的一响。

绫子惊坐起,恐怖地:“谁?什么人?”

一道闪电,照亮了山本的脸。

绫子不敢相信,惊怕地捂住自己的嘴:“啊……”

没错,是他,浑身湿透的丈夫站在自己的面前。

山本一步步走来。

绫子已惊得无力动弹,她张开双臂,期待着,急切地期待着。

眼看他俩就要拥抱在一起,突然,又一道闪电,一声惊雷。

电光照亮窗台上的黑影。

飘拂的窗帘后面,大光头在狞笑。

“啊……”绫子一声惊呼,昏倒在地。

一片黑暗。

传来撞击声,厮打声……

终于平静下来。

象一场噩梦,一切都过去了。

依旧是雨声,雷声,闪电……

清晨的街道上。

暴雨刚刚过去,路面积水如洼。

绫子披头散发,失魂落魄,高一脚低一脚地踩着积水狂奔。

她跑到总领事馆门前,猛捶着紧闭着的铁门:“开门,快开门!”

总领事馆会客室。

河野、总领事和松井表情严肃地倾听着。

绫子两手贴膝恭立着,急切地:“……是他,真的是他!”

总领事:“你确实看清了他的脸?”

绫子:“看清了,看清了。可怜啊,脸白得象张纸,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可就在这时候……啊!”又掩面痛哭起来。

总领事疑惑地看看河野。

河野冷冷地:“我不相信,死人真能还魂。”

松井:“非常遗憾,据侦查推断,山本君已被谋害。”

绫子激动地:“不,先生们!他没有死,绝没有死……请相信我,相信我啊!”

松井站起:“幻觉,完全是幻觉。”

门外传来仿佛是啼哭的声音。

书记生推门进来,把一封信交给总领事。

总领事看了看,递给河野。

河野无表情地望着绫子:“你不是说山本君还活着么?请跟我来。”

绫子困惑地跟着河野一行走出房间,走向大门。

大门打开,绫子惊呆了。

总领事馆门前。

一群日本人——为首的是那几个面熟的浪人,头扎白巾,手举“日本国居留民抗议”、“山本哀悼”、“天皇恳请”、“严惩暴支”、“自动搜索”等标语旗,有的还捧着山本的“遗像”,正低头嚎哭——真好象是在举行葬仪。

大光头的嚎啕声特别刺耳。

后排站着和子等南京日侨,他们垂着头,时而偷偷地看一眼。

浪人们见河野一行出来,哭得更凶了。

总领事举起手:“诸位的请愿书收到了,一定转呈天皇,请放心!”

河野:“这位就是可怜的山本太太。她的心情,一定比诸位更加悲痛。”

哭声又响了起来。

大光头上前,捧起“遗像”:“山本太太,跟我们走吧,找支那魔鬼算帐!”

众:“走吧!走吧!……”

一浪人把手中的“遗像”向绫子递来。

忽然沉寂下来。河野、松井、众浪人都期待地盯着绫子。

绫子凝望着丈夫的“遗像”,一步步走近……突然,她“啊”的哀叫一声,飞快地穿过人群,向街角狂奔而去。

“哎哎……”大光头等一时愣住了,急忙叫喊。和子等面露同情。

首都警察厅门口。

蓝鸽匆匆走进大门。

休息室里。

欧阳鹏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

封少白背对着他站在窗口。

气氛紧张。

蓝鸽快步走进,兴奋地扬起手中报纸:“山本没有死——这消息轰动全城!”

封少白、欧阳鹏默不开口。

蓝鸽:“怎么?”

封少白:“这条消息,可闯大祸了。”

蓝鸽不由得愣住。

封少白拿出一张同样的报纸:“日本人知道了这件事,要我们立即交出人证。可是……唉!”

欧阳鹏抬起头来,愤愤地:“他们反咬一口,说我们造谣,还说这更证实山本是被中国当局所害。”

蓝鸽气极:“卑鄙!”

封少白:“唉,拿不出证据,又有何言以对……”

街上。

绫子踉踉跄跄走来,推开院门。

她走进家里,颓然倒在椅上。

突然,她看见茶几上的一张名片,急拿起。

她急忙拨通电话:“喂喂,……我找欧阳君。”

警察厅休息室。

欧阳鹏接电话:“喂,我是呀……”

山本寓所,室内。

一只手从绫子身后伸来,卡断电话。

绫子来不及呼唤,已被捂住嘴。

电话筒垂落在茶几边。摇晃着。

警察厅休息室。

欧阳鹏急切地:“喂,喂喂……”

山本寓所。

绫子用力挣扎,被大手紧紧卡住。

另一只手拿起注射针筒。

“哗”的一声,绫子的衣神被撕去。

响起恐怖的音乐……

警察厅休息室。

欧阳鹏失望地挂上话筒。

封少白、蓝鸽关切地看着他。

欧阳鹏思索着,自语着:“……‘欧阳君……对,准是她!”

蓝鸽兴奋地:“绫子!”

欧阳鹏急忙拿起警帽。

封少白止住他:“不能去。”

欧阳鹏:“就冲着一副金袖扣,我也得找她问问。”

封少白厉声地:“你还想再捅漏子?”

欧阳鹏:“发现线索,就得追查。”

封少白冷笑:“查吧,查吧……我想请你先看一样东西。”

他领着二人走过甬道,打开一间审讯室的观察窗。

透过小小窗口,只见胖班主被吊在梁上,衣衫撕破,露出伤痕。

一警官厉声地:“快说,为什么造谣?”

胖班主呼叫着:“冤枉,冤枉啊……上有天,下有地,我说的句句实话……”

又一下皮鞭打在他的身上。

观察窗关上了。

欧阳鹏、蓝鸽眼中燃着怒火。

封少白:“惹事生非,得罪日本人,这就是下场。老弟,好自为之吧!”快步沿着甬道走去。

欧阳鹏激动地踱着步,毅然戴上警帽。

蓝鸽关切地:“欧阳!”

欧阳鹏宽慰着她:“放心,我会见机而行。”

大街上。

欧阳鹏骑着自行车疾驶。

突然,浪人抗议游行的队伍迎面跑来。

他们挥着小旗,举着拳头,唱着军歌,象一群失去理智的疯子。

和子等日侨跟在后面,低着头,显出惶惑不安的神情。

叠印字幕:“6月12日上午,日本侨民抗议游行。”

欧阳鹏掉转车头欲避,已来不及了。

浪人们团团把他围住。

大光头指着他,狞笑地:“你就是支那的大侦探?把山本君交出来!”

众浪人吼叫:“交出来!交出来!”

大光头:“谅你也交不出来!告诉你吧,全体居留民已请求天皇陛下,立即派来帝国军队,自动搜索,踏平南京,抓住凶手!”

众浪人吼叫:“踩平南京!抓住凶手!”

大光头直指欧阳鹏:“至于你——支那大侦探先生,想请你破一件大大的案子……”倏地摘下欧阳鹏的警帽,“把这顶尊贵的帽子找回来。”

众哄然大笑。

大光头用力扔起警帽,众浪人接着扔来扔去,一面狂呼着:“搜啊!找啊,搜啊,找啊……”

欧阳鹏眼中冒着怒火,恨不得冲上前去。

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

一声声穷凶极恶的叫;

飞来飞去的警帽;

高高挥起的拳头;

他感到天眩地转。

大光头接住警帽,鄙夷地:“连自己的帽子也保不住——回家抱孩子去吧!”

众哄笑。

警帽扔在欧阳鹏脚下。

突然安静下来。

地上的警帽;

欧阳鹏激动的眼神;

浪人们凶恶的脸;

和子和一些日侨同情的目光……

欧阳鹏缓缓地弯下腰,伸手欲拾。

大光头突然一脚踩来。

“踩啊、踩啊!”狂叫声又起。

欧阳鹏被推倒在地上。

一只只脚朝警帽踩去。

浪人们吼着,唱着,呼啸着跑开。

一些日侨实在看不下去,默默地离开。

欧阳鹏倒卧在马路边。

和子上前把他扶起,掏出手巾,默默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污泥,眼中闪着同情,不安,内疚……

群众引警长和二名警察跑来。

群众甲手指街角:“快追!”

二名警察欲追,警长急使眼色止住。

他扶起欧阳鹏:“唉,长官,算你晦气。日本人,不能惹。我们扶你回去。”

一警察递来警帽。

欧阳鹏看着踩坏了的警帽,百感交集。

警察来搀扶他。

他摇摇头,一手拿着警帽,一手扶起自行车——车轮已踩得有些变形。

他推着自行车,默默向前走去。

和子和众警察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街上。

欧阳鹏神情激动地推车走着。

转过街角,他突然停住。

一辆救护车停在山本寓所门前。

几个工人正在钉木条封住院门。

绫子披头散发,目光凝滞,身穿病服,被两名男护士挟上救护车。——她已经疯了。

小娟代抱着洋娃娃,哭喊着跟在后面:“妈妈,我要妈妈……”

欧阳鹏木然凝立。

警察厅休息室。

欧阳鹏默默地坐着。

封少白:“唉,老弟,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欧阳鹏捏着踩坏了警帽,一字一顿地:“不洗尽今日之羞,不揭穿他们的阴谋——我欧阳鹏誓不为人。”

封少白:“算啦算啦,厅长已经批准,你另有调遣,不许再插手山本一案——这,都是为了你好。”

欧阳鹏一瞪眼:“就不找山本了?”

封少白叹了口气:“晚喽!日本侨民抗议游行,要求出兵,事情越闹越大——我看,在劫难逃啰!”

上海。

黄浦江畔。

围墙内,一座暗红色的楼房。

叠印字幕:“6月12日下午,上海毕勋路,日公使私邸。”

密室内。

公使读着一份电报:“全体居留民强烈要求……”严肃地抬起头来:“义正辞严,字字血泪,神圣使命,不容推却!”他巡视着坐在对面的军官们,“诸位,都准备好了吗?”

军官甲:“第三舰队全部准备完毕。”

军官乙:“海军陆战队全体将士,整装待命。”

军官丙:“飞行支队随时听从调遣。”

公使站起:“好!立即向南京发电:限二十四小时交出山本,否则,武装搜索……”

书记生在记录。

随着紧张的音乐声和发报声,出现以下画面:

上海日本兵营:海军陆战队整装待发;

上海日军机场,飞行员坐进机舱;

日军舰甲板上,水兵拉开炮衣;

……

香港,证券大楼照片。

(字幕:“中央社电:香港股票狂跌。”)

华盛顿,白宫照片。

(字幕:“美联社电:罗斯福总统提前结束休假,返回白宫。”)

伦敦,泰晤士桥照片。

(字幕:“路透社电:西门外相宣称,将撤退第一批英国侨民。”)

明故宫机场,一些外国人提箱拎包,挤上飞机舷梯。

叠印字幕:“6月12日下午,外国侨民开始撤退。”

紫金山上。

浮云蔽月,夜色沉沉。

风儿吹来野兽的嗥叫,猫头鹰的啼声。

幽暗的古神道。

威严的翁仲,神秘的石兽,在月色下发出阴森的冷光。

土红色的古老宫墙上,“明孝陵”三个金字依稀可辨。

一个黑影在宫墙上显现。

黑影时而移动,时而停住。

黑影沿着墙旁的山道在徘徊,在犹豫。

他就是山本。

一只山猫从乱草丛里窜出。

山本吓了一跳,急忙离开宫墙,爬上后山。

他在杂草乱树中无目的地攀援。

一阵山风吹来,他浑身颤栗。

他拉起西装领口,裹紧身子。

他发现一个山洞,洞口掩着深深的豆草。

他拿起一根树棍,把豆草拨开,向洞口钻去……

忽然,另一个黑影飕地跳出洞口。

山本大惊,后退几步,凝立住了。

黑影也弓身握拳,准备应对——那熟悉的长衫在山风中飘动。

两双眼睛紧张地对视着。

山本:“你……你是什么人?”

长衫客:“你是什么人?”

双方都没有回答,但借着微弱的月光,已依稀看清对方的脸:一样的惨白,瘦削;一样的满脸胡茬,疲惫无神……

他俩似乎都明白了什么,渐渐松驰下来。

山本冷笑着:“哼哼,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长衫客:“你说呢?”

山本:“江湖强盗,绿林好汉——专门杀人的人。”

长衫客平静地摇摇头:“你没猜对……可我,知道你是谁。”

山本紧张地:“啊?”

长衫客深沉地:“强盗的猎物,野兽的牺牲品,供人宰割的可怜虫。”

山本惊觉地:“你……”忽然用手一指:“谁来了?”

长衫客一回头。

山本挥拳把长衫客击昏。

凤凰咖啡厅。

夜已深了,顾客都已散去。

留声机唱着黎锦晖编曲的《妹妹我爱你》。

只有临街的那张桌子旁,还坐着一个孤单的客人——蓝鸽。

她焦灼地不时看着手表。

欧阳鹏穿西服,推开门,慢慢走来。

蓝鸽急起身,高兴地:“你来了!快坐……两客玫瑰蛋糕!”

欧阳鹏默默坐下:“把我约这儿来干嘛?”

蓝鸽:“你难道也忘了,这临街的桌子,这迷人的音乐……”

侍者送蛋糕。

欧阳鹏:“你该不是笑话我吧?”

蓝鸽温情地:“欧阳,我都知道了……我是要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

欧阳鹏长叹一声:“晚喽,本侦探‘另有调遣!”

蓝鸽也黯然地:“看来,这消息确实来得太迟了。”

欧阳鹏:“姑妄听之吧。”

蓝鸽递过一份上海报纸。

欧阳鹏一看,眼睛发亮:“红衣会?!”

标题特写:《红衣会倾巢出动,日浪人神秘去京》。

欧阳鹏恍然:“哼,好一个‘居留民,原来是这帮坏蛋!”

蓝鸽:“我已给上海同事挂了电话,据说那个被称为‘红衣教主的会长,也到南京来了。”

欧阳鹏震动地:“红衣教主?他亲自出马?!”

蓝鸽:“假如山本还活着,他们会比你更急于想找到他……杀掉他。”

欧阳鹏兴奋地:“对呀!蓝鸽,你真是侦探料子!”他看看手表,站起。

蓝鸽关切地:“可那是一帮杀人魔王……”

欧阳鹏蛮不在乎地眨眨眼睛,戴上礼帽。

宝来馆。

楼下餐厅,烟雾腾腾。

几名艺妓正在表演。

一些浪人围观着,叫着,笑着。

浪人甲:“唱吧,跳吧,公使阁下接受了我们请求,等二十四小时一过……哈哈!”

浪人们举杯狂饮,笑声不绝。

欧阳鹏压低礼帽,隐身在人群中。

他锐利的眼神搜寻着,却不见大光头等人的身影。

他悄悄踏上楼梯。

一个胖大的浪人发现了他,尾随而来。

旋转的楼梯。

两双脚在急促地行走。

欧阳鹏走上三楼,机警地躲入厕所。

胖浪人沿着走廊追来,不见人影,又返身寻找……

单间内。

大光头、瘦猴脸等几个红衣会头目,正坐着喝酒。

瘦猴脸:“……他倒底是死是活,总叫人担心。”

另一浪人:“是呀,万一又从哪儿冒了出来……”

阳台上。

黑暗中藏着一个人影。

欧阳鹏正在偷听。

厕所门口。

胖浪人推门,不开。

他发急了,猛力扭动门锁。

单间里。

大光头:“放心吧。教主已经闻到了气味。”

瘦猴脸:“哦,在哪儿?”

大光头:“紫金山……”

胖浪人气极败坏地跑进来:“不好,支那探子进来了……

阳台上。

欧阳鹏紧张地闪向暗处。

大光头与浪人们四处搜索。

他们来到阳台上。电光闪亮,阳台空无一人。

阳台下。欧阳鹏手扳墙角,悬在半空……

紫金山上。

山本在吃力地攀登。

他爬上一处悬崖,往脚下一看,心胆欲裂。

他痛苦地思索着。

他紧闭双眼,准备跳下……忽然,一阵颤栗,颓然蹲下身子。

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他慢慢地转过脸来。

长衫客喘着气,站在他的身后。

山本已不再那样冲动了,低沉地:“你……倒底是什么人?便衣?侦探?警察?”

长衫客苦笑:“我……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山本:“那你干嘛管我的死活!我和你一样,也是……无家可归。”

长衫客深沉地:“不……我俩不一样。。”他俯瞰着山下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思绪万千,感慨地:“家……谁没有一个可爱的家!那每一盏灯火,都是一个小小的家庭。”

山本也禁不住往山下望去,耳边响着长衫客的声音:“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为了千千万万个家庭能够活下去,甘愿浪迹天涯,有家难回……可是,也有一些人,却丢掉了良心,不惜让千万个家庭毁于一旦!”

山本心上象挨了重重的一槌。

长衫客:“就说南京城里一位山本先生吧,他的突然失踪,带来了什么呢?兵舰开进下关,炮口对准城市,百姓在逃亡,人民在哭泣,家庭在破碎……我就不信,山本他没有家。我就不信,当他亲爱的妻子、天真的孩子、白发的双亲……知道了这一切,会祈祷他平安升天?”

山本深深地被震动了。

山本激动地:“先生,你……”

长衫客期待地:“朋友,你……”

山本慌乱地:“不,不,我不是山本……”

长衫客:“假如山本真在这里,我相信,他一定会看清方向,勇敢地走自己的路。”

长衫飘飘,他蹒跚地迎着山风走去。

山本望着他的背影,心潮起伏。

中山门。

欧阳鹏踩着自行车,急驶出城门外。

同一条马路上。一部汽车疾驰而过。

车中闪现大光头等人的身影。

紫金山。晨光曦微。

大光头等在山间搜寻。

欧阳鹏快步攀登着。

明孝陵下。

植物园工人魏三在树下修枝。

长衫客从树丛后走出。

长衫客:“老乡,听说找日本人的事吗?”

魏三愣了愣,点点头。

长衫客手指后山,叽咕着。

镜头拉开,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声。

魏三急匆匆向山下跑去。

长衫客又隐入树后。

明孝陵后山。

山本仍在徘徊着。

突然,面前出现马脸老者。

山本愣住。

马脸老者眼露凶光,逼视着他,猛地抖落肩上的披风,露出一身血红色的和服。

山本惊叫:“啊……”

石壁后。

长衫客紧张的面容。

明孝陵下。

欧阳鹏攀山而来。突然,他伏下身子。

大光头等浪人守在山道上。欧阳鹏机警地绕过他们。

明孝陵后山。

“哐——”一把武士刀扔在地上。

马脸老者寒气逼人的眼神。

山本惊惶的面孔。

紧张的沉默。

武士刀在闪闪发亮。

山本凝望着武士刀。突然掉转身子,沉默而倔强地站立着。

马脸老者掏出另一把匕首。

欧阳鹏远远跑来,拔出手枪,惊呼:“不许行凶!”

马脸老者不理会地,“飕”地扔出匕首。

石壁后,长衫客猛地跳出,把山本按倒在地。

欧阳鹏惊叫:“糟!”飞快地跑来。

马脸老者见势不对,急隐去。

欧阳鹏气喘吁吁地跑到山本面前。

山本缓缓爬起。

长衫客肩上插着那把匕首,鲜血染红衣衫。

欧阳鹏急为他拔出匕首,认出,惊呼:“是你……”

长衫客淡然一笑。

山本俯首,站在他的身边。

明孝陵。

两部轿车疾驶而来。

大光头等浪人惊走。

轿车停下,封少白、魏三等匆匆下车。

明孝陵后山。

欧阳鹏激动地握着长衫客的手:“你……快跑吧!”长衫客躺着未动,淡淡一笑。他的身下,鲜血染红草地。

封少白等已经赶来。

欧阳鹏:“报告处座,山本找到。”

封少白大喜:“谢天谢地。山本先生,快上车吧!”

一警官与警察扶山本下山。

叠印字幕:“6月13日晨,山本寻获。”

封少白向长衫客走来:“这是什么人?”仔细辨认,惊喜地:“是你……”对欧阳鹏:“老弟,一箭双雕,干得漂亮——把他铐起来。”

欧阳鹏:“不,是他救了山本,他有功!”

封少白脸一沉:“胡说!他是危害民国的要犯——押回去!”

长衫客冷冷一笑。

二警察上前,把他拷住,押走。

欧阳鹏气愤地:“你……”

封少白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膀:“老弟,大功告成,等着领赏吧!”

欧阳鹏回过头来,看看手中的匕首,沉重有力地:“不,破案刚刚开始。”

封少白:“什么意思?”

欧阳鹏:“栽赃陷害,杀人灭口,想挑起战争——应该立即问明山本,揭开真相。”

封少白哈哈大笑:“老弟,汪院长三令五申,你还敢老虎头上拔毛?”他严厉地:“欧阳鹏,我命令你立即送山本先生到外交部等候。记住,严禁向山本提出任何问题,违者军法从事!”

他对另一警官使眼色,匆匆下山。

大街上。

一辆轿车在疾驶。

欧阳鹏、警官、山本等坐在车中。

欧阳鹏紧张地思索着。

轿车驶过一家商场。

欧阳鹏扔去烟头,对司机:“停—停!”

警官疑惑地:“干什么?”

欧阳鹏:“买盒烟。”

他快步下车,走进商场。

公用电话前。

欧阳鹏打电话:“喂,我要蓝鸽……”

旅馆客房内。

蓝鸽接电话。兴奋地:“……嗯,嗯!”

大街上。

轿车继续前行,停在外交部门口。

一大群中外记者突然拥上。

众记者:“我们要见山本先生!”

“山本君……”

警官慌张地:“不行,不行!”

山本被记者们拥入门内。

欧阳鹏看见蓝鸽,快活地眨眨眼睛。

外交部会客室。

中外记者济济一堂。

山本精神颓唐地坐在桌前,桌上放着点心,饮料。

警官和几名外交部官员神情尴尬地坐在他的身后。

欧阳鹏在悠闲地抽着烟。

美联社记者:“……山本先生,美国民众很关心阁下的情况。请问,这四天五夜,您是怎样度过的?”

路透社记者:“是呀,阁下是否被绑架,被威胁,被行使任何形式之暴力?”

山本急摇头:“不……没有,绝对没有。”

中年记者:“那阁下为什么出走呢?”

印度记者:“是呀,请说说您出走的原因。”

众记者:“请回答!”“请说吧!”

山本欲语又止,垂下了头:“我……无可奉告。”

众记者面面相觑。

“无可奉告?”蓝鸽激动地:“山本先生,您说得多么轻松。可就因为您的出走,给南京城带来什么,您知道吗?多少家庭被惊得妻离子散,多少无辜的人为您丧失了生命……就连您自己的妻子,也被折磨得精神失常,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啊……”山本捧脸痛哭。

蓝鸽越说越激动:“面对着这一切,尊敬的山本先生,您难道忍心只回答‘无可奉告四个字吗?”

美联社记者:“蓝小姐说得对。您应该拿出良知和勇气,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众记者:“是呀!”“请说吧!”

山本抬起泪光闪闪的脸。

顿时一片寂静。

山本终于迸发地:“我说……”

正在这时,河野、松井、封少白快步走来。

河野无表情的脸逼视着山本。

山本面如灰土,惶恐地低下了头。

河野扫视着会场:“私设公堂,擅自审问我大日本帝国的外交官。对于这种破坏国际惯例的野蛮行为,本参赞提出强烈抗议。”

封少白慌张地:“误会,这是误会。”

蓝鸽:“审问?参赞阁下难道没有看清我们是什么人吗?”

路透社记者:“新闻采访,我们有绝对的自由。”

众记者纷纷附和。

河野:“这是阴谋,是变相审问。你们没有权利开记者招待会。”

蓝鸽:“奇怪,山本先生失踪,你们兴师动众,大请中外记者。怎么,山本找到了,反而不准采访?难道,有什么见不得阳光的地方吗?”

河野哑然。

美联社记者:“对,应该让山本先生回答问题。”

众记者附和。

河野:“诸位不是想知道山本君出走的原因吗?松井探长,请宣读吧!”

松井拿出一张纸,念道:“……经查验山本君近两年之病历,证实该员长期患严重神经衰弱、忧郁、烦躁。以致时有出轨行为。此次出走,纯属悲观厌世之个人原因。东京大学医学博士石川一郎。”

封少白:“对对。山本先生有神经病,想自杀,诸位就别再刺激他了。”

欧阳鹏站起:“自杀?好象就在三天之前,有人拿出一件件铁证。确认山本先生决非自杀。好象还有人亲口说过:山本君素性活泼、乐观,说他自杀是污辱了他……这些话,难道又不算数了吗?”

锋利的目光直扫河野。

河野、松井大窘。

几名卫兵走进会客室。

汪精卫、警察厅长、日总领事等快步走来。

汪精卫满面春风,摆动双手:“好了好了,一场误会,完全是一场误会!”

众注视着他。

汪精卫:“正好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公使阁下发来急电:日本内阁欣闻山本先生平安归来,极为满意,特向中国政府和警方表示热烈谢忱。”

他带头鼓掌,封少白等寥寥数人呼应。

汪精卫:“兆铭也以为,山本事件之顺利解决,实国人之大幸。从此疑云尽扫,雨过天青,中日睦邻,将更亲密。”

有人亮起镁光灯。

一些记者仍不甘心:“可是……”

汪精卫:“过去的一切,就不必再提了吧。现在最紧要的,是送山本先生回领事馆休息。”

蓝鸽、欧阳鹏和记者面带愤色。

总领事:“山本君,请吧!”

山本呆立着,没有移动,突然双手合十,深深地低下头。

大家全愣住了。

山本:“贵国……没有负我。我……也没有负贵国。再见了,诸位!”

他突然跪在地上,捧面痛哭起来。

众议论纷纷。镁光灯急闪。

河野遮住镜头,大声道:“山本君精神失常,敝国政府已决定立即让他回国调养——山本君,请!”

山本仍跪着不动。

河野使眼色,松井和另一日方官员把他挟起,半扶半拖地带出房间。

众激动的眼神。

警察厅会议厅。

众警员肃立。

主席台上放满奖品奖旗。

汪精卫穿礼服,端坐席前。

一官员手执名单宣布:“……首都警察厅厅长曾楚,处乱不惊,督率有方,特授甲种一级奖章,奖金五千元……”

(奏乐、鼓掌、厅长上前)

“首都警察厅处长封少白,身先士卒,处置果断,特授甲种三级奖章,奖金三千元……”

(奏乐、鼓掌、封少白上前)

“首都警察厅警探欧阳鹏忠于职守,不辞劳苦,特奖一千元……”

(奏乐、鼓掌、却无人上前)

领奖席上,厅长、封少白、魏三在鼓掌。

欧阳鹏的席位,刺目地空缺着。

紫金山上。

古老的灵谷塔下,欧阳鹏和蓝鸽在漫步。

他们神情严肃,面色深沉。

欧阳鹏居高临下俯瞰着明孝陵后山。

镜头推向山坡——长衫客曾在这里受伤。

镣铐的声音响起。

欧阳鹏激动的面容上,叠化出阴暗的牢房,长衫客拖镣带铐,昂着头向前走去……

镜头又叠化无边的大海。

“南阳丸”海轮的船舷边,一个人影垂首伫立,仿佛是在忏悔……

镜头拉开,人影、海轮都渐渐隐去。

海天一色,雾气弥漫。

字幕:“据日本电通社6月25日讯:山本重雄安抵奈良故里。同一天的《远东观察家报》却刊出另一条消息:一不名身份之日本籍人士,途经太平洋时溺海身亡”。

“三年后,日本侵华战争终于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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