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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大粪和写家史给我的教育

1964-08-29王星明

中国青年 1964年23期
关键词:家史剥削阶级旧社会

王星明

我们下乡锻炼来到村里以后,通过访问贫农下中农,了解到张泽老大爷是一个在旧社会里苦大仇深的贫农,小组决定让我写他的家史。

张泽大爷今年五十一岁,是队里的掏粪工,也是附近几个村的家畜防疫员。要写他的家史,首先要在生活上同他打成一片,和他同劳动。可是,要和他同劳动,就得跟着他挑着粪桶挨门挨户去掏茅房。我想到茅房里臭气熏天,平时进去都是迫不得已,要成天去掏茅房,怎么行?假如大粪溅在衣服上、手上怎么办?掏完了粪,满身臭气,半天散不掉,多么难堪!但不去掏粪,又怎么能跟他接近呢?

我把准备跟张泽大爷一起去掏粪的打算告诉了生产队长,队长为了照顾我,就说:“抽空叫张泽给你说说就行了,你没法和他一块劳动。”当地没有妇女掏粪的习惯,房东家的女儿也劝我说:“那活太脏,可不是咱们妇女干的事。”经他们一讲,我就更犹豫了。记得,过去吃饭的时候,有谁偶然讲了点关于脏东西的话,我都立刻不舒服起来,现在要是真去掏粪,回来能吃得下饭吗?我心里充满了矛盾和顾虑。

晚上,我带着这个问题学习了毛主席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主席关于“由一个阶级变到另一个阶级”的一段话引起了我的深思。我从小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剥削阶级家庭生活,一直认为自己的生活是既“文明”又“讲究”的,可是这种“文明”和“讲究”,岂不是建筑在对劳动人民的盘剥榨取上吗?究竟是谁脏谁干净呢?这时我才开始认识到,怕不怕脏,实质上是愿不愿意和劳动人民结合,有没有决心改造自己的问题。像我这样家庭出身的人,如果没有脱胎换骨的决心是不可能“由一个阶级变到另一个阶级”的。

第二天一早,我高高兴兴地挑起粪桶和张泽大爷去干活,一气掏了两挑粪。张大爷对我说:“你第一次干这个活,太脏了吧?”我兴奋地回答说:“不脏,干什么活还不一样。”随后,一边干活,我就一边给他讲掏粪工时传祥当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见到刘主席的事。他听了,非常高兴。

这一天,“下乡干部中有个女同志掏大粪”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社员们议论纷纷,有的老大爷说:“世道真是变了,高中学生下田种地,下乡干部也跟社员掏大粪了。”我听了这些话,受到莫大的鼓舞。可是,也有的青年社员调皮地问我:“你还吃得下饭?”也有人说:“人家下乡干部开会去了,你怎么掏大粪去?”这些议论又刺痛了我的自尊心。本来我的认识还不够巩固,加上平时存在着自高自大、患得患失的毛病,现在就觉得在社员眼中低人一等似的,不如下乡的其他同志,心中立刻不自在起来。

在我思想斗争过程中,张泽大爷给了我很大教育,提高了我的认识。

我们同劳动的第二天,他开始向我讲他的家史。他自幼讨饭,母亲、大妈有病无钱治,惨痛地死去,外甥女送给人家当童养媳,旧社会弄得他家破人亡,如今只剩他只身一人。他谈到在旧社会受剥削的痛苦生活,是我从前没有听到过的。他十四、五岁时就给包工头挑土,一天挑十二方土,由离地面一丈多深的地下挑到三层楼高的窑台上,打着赤脚,脚板踩在石子上像刀割一样。天一闪亮就起,没晌、没歇干到星星出来也挑不完,脖子上压起了肉疙瘩,眼睛一闭就冒金花。但是,得来的钱却都进了工头的腰包。工头给他们吃的是野菜粥,还说:“要吃我的饭,就得拿命换!”过年的时候,地主、富农吃鱼吃肉,他们家吃的是黄豆皮,这是连猪都不吃的东西,吃下去大便尽带血丝;想刨点蒲根掺着吃,可是十冬腊月连蒲根也找不到。他大妈给富农干了一辈子活,死后连破席也没有一领……。通过张泽大爷的叙述,使我对贫农下中农的阶级苦有了比较具体的了解,也使我认识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隐藏着轻视劳动人民、轻视体力劳动的思想,正是剥削阶级的思想。就拿掏粪来说吧,在旧社会里,那些公子、小姐们见了掏粪工是要掩鼻而过的,然而他们的所谓“雅洁”不正是建筑在掏粪工的痛苦之上吗?掏粪工作在我们社会主义社会,早已

变成了一种光荣的劳动。可是有些人(包括我在内)还是瞧不起它,把它看作低人一等的事,这难道不正是旧社会遗留下来的剥削阶级思想的反映吗?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跟张大爷掏粪的同时,还把自己的臭思想掏掉。

在思想改造的过程中,我深深地感受到:对劳动人民的爱与对剥削阶级的憎的增长是成正比的。正由于自己了解了一部分贫农下中农的阶级苦,增强了一些热爱劳动人民的情感,所以,对原来出身的剥削阶级的家庭,才有了进一步的批判。在我七、八岁时,我家的经济状况和生活情况都不如以前好了。我过去曾认为没有享过几天福,这顶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帽子”戴得太冤。现在看来,这种思想是与剥削阶级家庭没有划清界限的表现。没有享受过几天“福”,就是没有长期地在压榨劳动人民的基础上过奢侈的寄生生活。我把这种生活居然说成是“享福”,可见,自己对剥削阶级的寄生生活并没有憎恨。再说,当时我们全家十几口人,一个人也不劳动,靠收房租生活,每天吃的是大米白面,菜稍差一点就不高兴。这与张大爷的被压迫被剥削的痛苦生活对比,不正是鲜明的阶级对立的写照吗!

张泽大爷深受旧社会的苦,也由衷感到新社会的甜。他跟我说:“我哪能想到活到今天,今天不就是天堂了吗?”“现在算是享福了,我从前哪知道大米饭是什么味?不靠共产党,不靠人民公社我怎么能吃上大米白面。”他丝毫没有想到掏粪是件“苦差事”,而是把它和“天堂”、“享福”联系在一起。劳动人民的思想是多么纯朴!他们的幸福就是要获得正当的劳动权利,当家作主,不受剥削,这和资产阶级的享乐思想毫无共同之处!

张大爷对人民有过不少贡献。他是个烈属,哥哥参加八路军,被国民党杀害。他解放前为八路军送过信,土改时是农会的组织委员,合作化和公社化他是带头人。他工作一贯认真,生活过得十分俭朴,可是当社里急着用钱时,他立刻把自己积蓄的一百多元捐给社里。他每天起早贪黑,利用空余时间给猪治病,从来不收一文钱。为了给猪配药,他还把自己的糖留着不吃。他就是这样大公无私。他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事迹深深地感动了我,我感到他真是自己学习的榜样。虽然他身上有粪臭,可是谁能说他的思想不是纯洁高尚的呢?相形之下,我觉得自己太渺小了。我脑子里有很多个人主义思想,经常患得患失。一九六○年我从天津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人民大学当教师,自己总觉得没前途,情绪很波动。我所缺乏的正是张大爷这种毫不利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后来,我在劳动中更主动,不但掏粪,而且和他一起将粪挑到村外,来回一里多地。我从前没有挑过那么重的东西,开始挑起来很吃力,后来也练出来了。每天劳动完,他还要回家搞家务,有时顾了开会就顾不了吃饭,我就主动帮助他推碾子,给他做饭、炒菜。这样他工作就更起劲了。村里开贫农下中农会议,让他做召集人,他挨门挨户通知,总是保证了准时开会。我们通过劳动和日常工作愈来愈接近。有一次,掏粪回来,我看到他把脚上的鞋脱下来准备补,我马上接了过来说:“大爷,我给您补。”那双鞋上沾满了泥土,还有大粪味,我并没有在乎这些。过去,我在学校,自己的鞋也从来不补,更甭说补人家刚脱下的脏鞋了,可是此刻我觉得能为他多做些事而非常高兴。

在写家史的过程中,我们合作得很好,白天有时一边劳动一边谈,有时他坐在炕上谈,我一面烧火做饭,一面记录。晚上他只要不开会就主动找我讲家史,有时边讲边哭,很久也平静不下来。他说不讲完,心里就不舒坦。由于他的帮助,我在比较短的时间内顺利完成了写家史的任务。

整个写家史的过程,也就是我受到深刻的阶级教育的过程。他所说的每件事、每句话都发我深思,促我自省。他的家史,使我初步地了解了过去农民的苦难和斗争,懂得了他们正是由于在旧社会里饱尝了受侮辱、受损害的生活,才真正体会到新社会的甜,正是由于身受过剥削阶级的压迫和剥削,才能有那么坚定的革命性,才能那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过去,我从电影上也曾经看见过李双双等先进农民形象,总以为那是艺术加工的结果,而这次我才感到在劳动人民中确有许许多多李双双式的先进人物。他们的事迹往往比电影上比小说里充实得多、丰满得多,他们是在日日夜夜没没无闻地为社会主义加砖添瓦,在自觉地保卫革命的胜利果实。我也深深感到,能为这样的劳动人民服务,是我终身最大的幸福。

过去,我总认为科学技术是建设社会主义的决定性条件,一度热心业务,忽略了思想改造,现在我想自己需要的不仅仅是业务知识,而更重要的任务是改造自己的思想。我决心在党的领导下,努力学习张大爷的这种革命精神,彻底改造自己,沿着红专大道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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