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红

一面湖

把自己封闭起来

一面湖，用厚厚的冰层

得以把自己，封闭起来

一群白鸟飞过

一面湖并没有失去一群白鸟

它只是失去了它们

背负着天空

想要一直穿过去的那种感觉

一面湖把自己封闭起来

不是一天就得以完成

它开出荷花

长出鱼群

起风的时候把芦苇空空的影子

晃一晃

都是为封闭自己做的

漫长的准备

黄昏里

我安静下来

回忆便是一方窗户

它擦拭自己

仿佛它急急地擦拭

就是为了让我想起一个人

窗台上一排植物默默无语

想起一个人

我听觉里出现鸟鸣

头脑中堆满云朵

抬头却是一大片天空

百 合

家里多了一束百合

像是来了一个

可以说话的人

从厨房到客厅

我赞美她一次

从客厅到厨房

我再赞美她一次

但她总是把

白边儿粉裙子一样的花朵

打开得很慢

周围杂物被收起来了

玻璃茶几干净却冷清

几次我发现

是在一盏灯下

我们很长时间

都没有人开口的时候

她递过来的香气

最为浓烈

秋 天

秋天很快又回来了

像是很想念大地上的万物

雁群是它长长的手臂

看不见伸过去

就关掉了一个早晨醒来的人

窗外的夏天

它就是这样突然地

把更昏暗一些的光线

送进一个人的屋子

从一本书中起身

哗啦啦的秋风就从册页深处

跟出来

你轻抿一口苦药，皱眉

窗外天空抑制着流云

你抑制着枝头的第一片黄叶

一座孤立的亭子

她常常像是在修一条路

小心翼翼地开掘

硌脚的石子挑拣出去

有时沉醉于一大段

平缓的松软的

让她忘了去费力气

更多时候

棘刺里穿过去了

最陡的坡

试了几次

爬上去了

几乎就要够到

她曾经仰望的那朵云

当她像一座孤立的亭子

站在那里

周围空荡荡

她又会瞬间

想把自己拆除

一些雨

有些雨真的很脆弱

一關窗，就恍若消失

但总有那么一些雨

滴滴答答地

想解释

想道歉

想说清楚些什么

对着你赌气把灯关了的

漆黑的屋子

握着晶亮的昆虫的光

把脸贴在玻璃上看你

带着次日早晨的鸟鸣

用一园子的月季看你

你拉开窗帘

你觉得暖暖的

它就又把每一个花苞

都打开了一点

就想遇见一条河

一个人在一条路上

走得太久了

尘埃落在她的背影中太久了

……

就想抬头看看天

云朵究竟有没有变幻成新的

就想遇见一条河

低头看到自己

被风一次次吹皱

又被流水一次次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