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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就是件俗气的事儿

2024-02-27褚婷

山西文学 2024年2期
关键词:俗气逆时针顺时针

褚婷

我是害怕写创作谈的,我觉得我谈不好,谈不明白。别人我不知道,写小说对我来说是一件“顺时针”的事,当然“顺时针”并不代表轻松、不费力,恰恰相反,它不容易,需要朝着一个方向慢慢使劲儿,一点一滴堆叠,然后自然而然到那,就成了。而创作谈是个“逆时针”的事,我要回过头去理,去琢磨,技术上看是更有难度的。打个不准确的比方,一老百姓在下班回家路上,天朗气清,心情舒畅,他发现街边农妇的摊位上摆了捆还带着泥土的新鲜到滴水的小葱,不买实在可惜,于是因为这些葱他又去了菜场,运气不错,溜达两步就相中一只老鸭,既然有了主意,那干脆花菇、木耳、山药都来了点儿,到了家两个小时之后保证喝得全家人美滋滋。汤到了肚子里,这会儿桌上有人问了句,“你能不能谈谈,当初是怎么想到要煲鸭汤的呢?”

这是不是就扯远了,就让人没主意了?但扯归扯,谈还是要谈的。

《夜巡》一开始不叫《夜巡》,叫《废舟》,内容上改动的不多,写的就是一个“昨天”刚刚办了退休的六十岁男人,在第二天夜里借着酒劲儿重回单位的故事。“废”字很好理解,“舟”也就是在文里添了个破船的意象,但思来想去还是舍了,谁说退了休就成“废舟”了,这我自己也不能答應,该有的积极向上还是要有的。其实说到退休,也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仅不新鲜,还俗,因为俗,所以理论上也不是什么值得写的题材,更何况它离我们年轻人的日子远,离“不要写你想写,要写你能写”的创作理念更远。那我到底是因为想写还是因为能写?我问自己。

这个问题答不了,答不了就先放一边。很早之前开始,身边越来越多的人乐于把“我老了”挂嘴上,可是注意,往往说自己老的却是80、90甚至00后的那些正青春,真正在生物学意义上已经跨入“老”的这拨人们,是不敢说自己“老了”的。这个道理很好解释,人类本就不善直视真相,能侃侃而谈且轻易揭开的都是别人的伤口。但总有一天伤口会出现在你身上,避无可避。有那么几年,我开始意识到周围原本忙碌的长辈们都陆续停下来了,他们一个一个不再参与工作,不再参与这个社会,他们慢了,脚步、话语,甚至呼吸都慢了,唯一没有停下来反而加速度进行的,却是衰老这件事。终于有一天,我的父母都不用再工作了,在庆幸有人可以帮我带孩子的同时,我也沮丧地侧面迎接了“退休”这件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难免会想,或许“退休”两个字,的确该以被动语态出现。

关于内容,很抱歉,《夜巡》一文里我依旧非常俗气地提到了这个退休男人的初恋。但更抱歉的是,我向来不排斥俗气,我甚至热爱俗气,谁能说自己的日子不是在这些俗气里一天天过去的?只是和大家想象中,夜晚偶遇“初恋”的场景不同,文中的这一天,“他的牙齿开始松动了,前不久也换了几颗烤瓷的,但换完那天晚上参加了一个招商引资的饭局,喝酒了,从那以后刷它的时候总会酸痛。脸上的斑也更深了,面积好像还变大了些,两年前刚有的时候他自己偷偷去皮肤科看过,那个小年轻医生头也不抬地说这是老人斑,听完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他愣了会神,然后好好刷了个牙,里里外外的,也好好洗了个脸,上上下下的,还顺便洗到了脖子。”

为什么要写初恋?我执拗地认为,这是一个迈入生命另一种阶段的男人的脑子里最遥远但最生动的记忆,它根本不管躯体的衰老,会永远跳动着。它跳动的节奏关乎“青春”,关乎“抉择”,关乎“纯粹”。一个男人到了这样的一个年龄段,“初恋”这个词的出现,就与爱情再无关联了,哪怕只是退休的第一天。它已然变成了一种新的东西,在这个醉酒的夜里,来到了他的面前,和他对话,借着月光,回忆起刚刚告别了的一段人生旅程,又随着玻璃的碎响,继续去走接下来的路。

除了初恋,我当然还提到了其他东西,絮絮叨叨,可依然是俗气的。俗气的夫妻生活、俗气的父女关系、俗气的老友相约、俗气的官场做派……我需要用这些俗气的琐碎来丰满这个刚刚退休的内心复杂的人,也需要用这些俗气的琐碎来勾画真实。

谈了一点,又像是没谈,对我来说逆时针的东西拧着就是费劲,写到这突然想到可以到网络上查阅大咖们的创作谈作为参考,发现总的来说就是两部分内容,怎么想到要写它,和为什么这么写它。我想对于《夜巡》来说,这两个问题可以一并作答,就是我要写的是一种“还没到”但“总会到”,“还没有”但“总会有”的人生体会。其实话说到这里,开头那句自问的“到底是因为想写它还是因为能写它”,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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