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海

总有人忙着讲述故事，重新创造生活的精彩片段，《夜巡》足够完整，比如，那些被权力欲望规驯，或者说早就异化的人生，又比如，没有什么情感基础，却靠着冷漠勉力维系，衰冗之年乏善可陈的婚姻，受挫的原因何止是一个退休，虚度的半生似乎都萦绕着一股萎靡情绪。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小说情节紧凑，铺排有度，所要呈现的主题，人物的性格，都有令人难忘之处。只是那些激烈的行为，不乏戏剧化的争斗，恐怕更像是人年轻时候的单纯幻觉，毕竟谁一把年纪了，还有心力在这些暧昧关系上斗智斗勇，相互消耗？如果没有起码的理解和信任，接下来的旅程又该从哪里找寻尊严和体面？兴许，冷峻的道德评判，正确的价值抉择，都不是作家的本意，它全部的用心，就是要揭开混沌生活真相，表达某种不为人知的生命体验。

“又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来临。”这么一句话如同宣告，横亘在《云从天上来》中间，确实有“一股浓郁的甜蜜”，笼罩在这梁梁洼洼之上，比如新兴的产业，不断上马的新项目，甚至因为建设工厂可能导致的土地流转，都惹人浮想联翩。但作家也没有浓墨重彩去直接讴歌，不枝不蔓的句子里，不过是几个家庭，在一块近乎贫瘠的土地上，忙碌经营光景的算计和努力。即便意外来临，却也没有将人击垮。通篇及物的书写中，处处都洋溢着一种“豁豁亮亮”的精气神。《山鬼》是在为“爷爷”立传，身处深山，军人般自律一生，“一个认真对抗土地的人”，似乎正在被沉默的山脉同化。抛开日复一日的劳作，也不提那些近乎传说的故事，在“我”反复摩挲，近乎戏谑的文字背后，总有老人留下的动人馈赠，不经意间击中人心。

《我所热爱的黄金》满篇都是珍惜，不论是在荒坡上的守望，“看花，看树叶，看夕阳”，还是暌违多年见到的乡下深秋，高天流云，旷野里的涛声澎湃，自然是滋养我们性命的养分，案头经典的重新阅读，“体内每一粒细微的触觉次第张开，与风与阳光对接”，又何尝不是广袤纵深生命里的礼物？在天地间行走，万物和众生，都在与人构成奇妙的连接，看似平淡的一切，在作家对普通事物的从容擦拭中，光芒乍现，丰盈起舞，饱含欢喜和情趣。怎么在熟悉的事物中发现新意？《那些我不擅长的事》写的不单是如何莳花弄草、炒菜做饭，即便是在并不精通的领域，仍然葆有对周遭人事的好奇，既诚恳又有趣的记录，如同熠熠生辉的金砂，贯穿在活泼热烈的字里行间。

人不是历史的人质，在《我的公元纪事》中，作家一路回溯，不光有激荡的社会变迁，更有琐碎的人间烟火。那些迷惘和寻找肯定不是无谓的折腾，人生的意义不正是在这些完善自我的奋斗中，呈现出与众不同的质地？看起来是個体小小的涟漪，却也在某个瞬间折射出了时代的壮阔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