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巧杰

（温州大学商学院 浙江·温州）

［提要］ 以2011 年实施的《社会保险法》作为准自然实验，选取A 股上市制造业企业作为研究样本，检验社保缴费规制对制造业企业绩效的影响。构建广义双重差分模型，经检验表明：社保缴费规制增加企业生产经营负担，企业用工成本上升降低了企业整体的绩效表现。异质性分析表明：该影响主要存在于高融资约束企业组别。最后，提出相应的政策建议。

引言

改革开放40 多年以来，制造业的发展为中国经济腾飞提供了强劲支持，其中廉价的劳动力对我国制造业发展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2011 年实施的《社会保险法》旨在规范和加强社会保险费征缴工作。作为劳动力雇佣成本组成部分，社会保险缴费将会导致企业运营成本上升。可见，中国制造业企业正面临着机遇和挑战。机遇方面，企业可以通过研发投入等创新活动改变资本劳动比，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实现转型升级；挑战方面，缺乏实力的企业可能不堪重负，最后只能转移到劳动力成本较低的地区，否则只能倒闭。作为供给侧改革降低企业成本的重要措施，“减税降费”政策是我国当前以及未来一段时间的主要财政政策。在此背景下，全面分析我国制造业企业绩效的影响因素，对做大做强制造业、推动构建新发展格局具有重要现实意义。目前鲜有文献研究社保缴费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且未对劳动密集型的制造业企业进行更为详尽的分析。因此，本文以《社会保险法》出台作为一项准自然实验，运用双重差分方法考察社保缴费规制对制造业企业绩效的影响。

一、文献综述与理论假设

（一）关于社保缴费影响的研究。作为劳动保护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社会保险法》的实施对劳动者、企业、政府的影响都是方方面面的。首先，大量文献关注与社保缴费最直接的利益相关者劳动者的就业效应和工资水平的影响，社保征管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农民工等弱势群体的福利。其次，《社会保险法》的实施促进了社会保险制度的完善。由于企业不能转移大部分社保缴费负担，社保缴费征管力度的上升直接提高企业劳动用工成本，必然会影响企业的生产经营决策。比如，社保征管加强引致的“成本效应”会增加企业经营成本，提高企业债务违约风险。与此同时，作为债权人的银行等信贷部门会收缩信贷资金投放，银企之间信贷契约标准上升。最后，对于政府部门来说，加强社保缴费征管，既可以在改革发展中保障劳动者权益，让广大劳动人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也是在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应对我国社保基金收支失衡的有效措施。

（二）理论分析：社保缴费影响企业绩效的渠道。目前，关于企业绩效的影响因素研究已经非常丰富。概括起来，影响企业生产经营投入成本、产出效率的因素都会通过直接和间接渠道影响企业绩效。本文重点关注企业用工成本上升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目前，大部分学者认为人力成本的上升会提高企业运营成本，降低企业绩效。而“员工关爱文化”导致的企业薪酬黏性和用工黏性对企业绩效的提升可能要求公司具有强劲实力和优良企业文化基础。此外，企业税收负担、企业管理团队与公司治理、企业研发创新投入与专利产出、企业投资效率与融资行为等为企业绩效较常见的影响因素。

根据已有研究结论，《社会保险法》实施会改变企业生产经营决策而影响企业绩效。《社会保险法》增加了企业用工成本，会提高企业经营杠杆和财务违约风险。这可能会对企业绩效产生正反两个方面的影响。一方面根据“融资约束假说”，劳动力成本提高促使企业经营风险、财务风险上升，企业受到银行信贷配给概率提高，企业自由现金流下降面临流动性约束，从而降低企业绩效；另一方面根据“要素替代效应”，劳动力相对资本价格上升，导致企业选择用资本来替代劳动力或者采用研发创新来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社保福利也可激励员工加大专用性人力资本投资，可能在整体上提升企业人力资本结构水平，从而提高了企业绩效。

理论分析发现，社保缴费规制对制造业企业绩效的影响存在多条路径。综合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竞争性研究假说：

H1：社保缴费规制通过融资约束途径，提高企业流动性约束，降低企业绩效

H2：社保缴费规制通过激励效应，企业采用资本替代劳动力、加大研发创新支出等方式促进企业转型升级，提高企业绩效

二、研究设计

（一）计量模型及指标选取

其中，下标i、t 分别表示企业、年份；被解释变量Yit表示企业i 在t 年的企业绩效，使用总资产收益率（ROA）衡量；Post 为政策冲击变量，当企业样本所在年份大于2011 年时取1，否则为0；Treated 为处理变量，为企业在2007～2010 年的社会保险缴费率均值；Treated×Post 是双重差分模型主要关注的解释变量，系数β1表示政策净效应；X 为企业层面控制变量，参考许红梅和李春涛（2020）、刘贯春等（2021），包括资产负债率（lev）、企业规模（size）、企业年龄（age）、股权集中度（top1）、企业成长性（tagr）、企业托宾Q 值（tuobin）。控制了企业所在城市或直辖市当年人均地区生产总值（pgdp）。此外，还控制了企业固定效应μi和年份固定效应γt，不再单独控制Treated 和Post。

（二）数据来源。考虑到《社会保险法》于2011 年实施，本文研究范围选定为2007～2016 年A 股上市制造业企业。企业层面财务数据来源于国泰安（CSMAR）数据库；城市层面宏观数据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根据以下标准筛选样本：剔除ST 以及ST*类上市公司；剔除异常样本观测值；剔除2011 年之后上市的公司；此外，所有连续变量进行前后各1%水平缩尾处理。本文主要选择STATA 软件进行数据分析。各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1 所示。（表1）

表1 描述性统计结果一览表

三、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表2 报告了固定效应面板模型回归结果。模型（1）只控制核心解释变量和宏观环境变量以及个体和时间固定效应。模型（2）进一步控制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之后，社保缴费征管力度上升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系数为0.0598，并在5%的水平上显著。模型（3）进一步采用企业层面聚类稳健的标准误，核心解释变量交互项系数大小不变，仍然在10%水平上显著。以上结果说明，在《社会保险法》实施后，企业的事前社会保险缴费水平越低，企业绩效下降的幅度更大。即相较于事前合规缴费社会保险程度较高的企业，逃费行为严重的企业受到社保缴费规制的政策影响更大，企业劳动力成本的上升降低了企业绩效表现。结合描述性统计结果，企业事前社保缴费率每提高1 个单位标准差，企业绩效平均下降0.33（0.0598×0.0549）个百分点。（表2）

表2 基准估计结果一览表

（二）稳健性检验。首先，双重差分模型要求实验组和控制组满足事前平行的变化趋势。为检验《社会保险法》实施对企业绩效影响的动态效应，本文生成一系列年份虚拟变量Yeart估计基准模型，模型设定为：

其中，将样本基期（2007 年）作为参照组，图1 绘制了交互项系数估计结果。由图1 可以直观看到，在政策实施前，各估计系数并不显著异于0，符合平行趋势假设。（图1）

其次，通过随机抽样的方法进行安慰剂检验。具体而言，本文将核心解释变量交互项Treated×Post 随机分配到各企业，从而构造一个虚假处理变量。如图2 所示，500 次随机抽样后的估计系数呈现均值为0 的正态分布，尤其是真实估计值（基准回归估计值0.0597）明显落在曲线之外。这说明本文不存在明显的遗漏变量问题。（图2）

图2 随机抽样500 次估计系数分布统计图

此外，本文还进行了其他稳健性检验。第一，控制行业-时间交互固定效应；第二，控制企业实际税收负担（tax），以企业所得税费用占利润总额的比例度量；第三，删除《社会保险法》实施当年（2011 年）的样本。与基准结果保持一致。

四、影响机制检验与异质性分析

（一）影响机制检验。由前文理论分析可知，社保缴费规制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机制包括融资约束效应和要素“替代效应”。本文就此展开详细探讨。一方面以企业固定资产净额占企业总资产的比例衡量企业资本密集度，检验要素替代效应。理论上来看，如果企业通过加大机器设备等固定资产投入来替代变得昂贵的劳动力，那么企业资本密集度理应上升。回归结果见表3 第（1）列。可见，交互项的估计系数为正但是不显著，说明社保缴费规制没有显著提高企业资本密集度。另一方面本文借鉴Serfling（2016）的息税利润-销售收入弹性检验框架，以企业息税前利润的自然对数Ebit 作为被解释变量，将营业收入的自然对数sale 与DID 项进行交互，回归结果见表3 第（2）列。可见，三重交互项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这说明社保缴费征管力度上升显著提升了企业经营杠杆，企业经营弹性降低。社保缴费可能降低企业实体经营收益率并减少企业现金流，采用货币资金占总资产的比重来衡量企业现金持有（Cash），回归结果见表3 第（3）列。交互项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企业经营杠杆上升显著降低了企业现金持有水平。综上所述，本文证实了融资约束机制，排除要素替代效应。（表3，表中列2 控制变量包括post×sale、sale、sale×treat）

表3 机制检验结果一览表

（二）异质性分析。企业融资约束越严重，经营成本上升导致的企业内源融资能力和外源融资能力下降越多，企业绩效的下降幅度应该越大。为验证这一理论推断，本文借鉴相关文献普遍做法：首先，依据融资约束SA 指数，将中位数以上企业划分为高融资约束组。其次，依据企业规模大小，将中位数以下企业划分为高融资约束组。表4 报告了分样本的回归结果。可见，交互项的估计系数在SA 指数高组和企业规模小组在10%水平上显著为正。结果说明，与低融资约束企业组相比，社保缴费规制对企业绩效的抑制作用在高融资约束企业组别更强。可能的原因在于融资约束高组企业盈利能力相对更差、企业面临流动性约束危机可能性更高，偿债能力更差导致企业更难获得银行信贷支持。（表4）

表4 分样本检验结果一览表

五、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基于2007～2016 年A 股上市制造业企业数据，研究我国2011 年实施的《社会保险法》对制造业企业绩效的影响。构建广义双重差分模型进行经验分析，得出如下研究结论：第一，社保缴费规制在提高企业经营杠杆的同时，挤占企业货币资金，企业内源融资能力下降，债务违约风险上升，从而进一步加剧企业外源融资能力降低，因此降低了企业整体的绩效表现。第二，社保缴费规制对企业绩效的不利影响在融资约束程度不同的企业存在差异，融资约束程度高组企业受到的冲击更大。

基于以上结论，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第一，应落实当前政府逐步推进的“减税降费政策”，确保降低企业税费负担，提高企业内部融资能力，激活微观企业活力。适当降低社保费率也可以扩大企业缴费基数，政府对社保征收体制的改革则可以进一步缓解社保基金收支失衡压力。第二，破解企业融资难题需要不断深化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在传统人口红利消失、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的背景下，传统制造业企业不仅受到用工成本和原材料成本上升的直接冲击，还受到来自信贷市场的外部融资约束。除了要继续落实完善针对中小企业的普惠金融政策，还应加强对企业研发创新的融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