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棉

如果有人问我：“有个虚荣、爱炫耀的婆婆是什么体验？”我一定回答他：“那是种被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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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突然打来电话，说她和公公要来我家住几天。

我特意请了几天假，陪公婆逛街、游公园，踏遍了大半个城市我也不喊累。到了第三天，两位老人还精神饱满地想再到处走走，可我强打起的一点儿热情已消耗殆尽。恰好这时，单位来电话催我上班，说有事等我处理。婆婆得知后，有点儿失落：“单位有事，你就去忙吧！明天准备一下，后天我们也就走了。”婆婆执意要走，而我也图个清静，于是不再挽留。老公李强让我在公婆临走前带他们去买件新衣服。

我心想，公婆在农村整天跟泥土打交道，一两百元的衣服就够好了。没想到，在超市买衣服时，婆婆却眼都不眨地给自己挑了件800多元的外套，给公公挑了件600多元的夹克，然后笑吟吟地等我付款。

我面带微笑地来到收银台前付款，却不免肉疼，我给自己都舍不得这么大手笔呢！估计婆婆虚荣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回去之后又该在村里炫耀了吧。

2

我说婆婆虚荣、爱炫耀，是有根据的。

前几年，乡下进行灾后重建，村里整体修建新房。别人家都是修建四合院或简单的两层楼，唯独婆婆大手笔规划，修建了3层“别墅”，气势压过了村里所有的房子。为此，婆婆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让我们拿出5万元来赞助。她在视频上挥着手说：“修3层最合适，第一层，我和你爸住；第二层，你们住；第三层，你们弟弟李立家住。这钱一定要凑齐，房子好一点儿，你们过来住着也舒服。”

就因婆婆的这句“一定要凑齐”，手头拮据的我和李强四处举债凑齐了5万元。婆婆高兴得合不拢嘴，我却愁那外债何时能还清。

还有一次，公公生病，只需一个很简单的小手术，县城医院也能做，婆婆却要求去省城医院。为了让全村人都知道他们要去省城，她在村里逢人便说：“省城的医疗条件好啊！我们强子在医院有认识的人，早就联系好了。”

其实事情并不像婆婆说得那样简单，省城医院的医生我们一个也不认识，为了公公住院，我和李强把朋友全部排查了一遍。好在其中有一位认识省城医院的医生，通过他的介绍和帮助，我们才在一铺难求的情况下，找到了床铺、预约好了手术医生。可婆婆以为一切都很简单，她对来医院看公公的村里人夸海口：“儿子、儿媳和医院里的医生很熟，我们住院顺利得很，做手术的医生是全院最好的！”最后还补充一句，“你们以后在省城看病，有事儿就找我儿子。”我听到后怕得要死，人家要真来找我可怎么办呀？

公公的医疗费花了一万多元，我本以为婆婆会准备点儿钱，没想到她分文未带。不得已，我只好动用了给孩子准备的教育基金。我心想，这两年就不给自己添新衣服了吧！

弟弟李立打电话想补贴点儿医疗费，婆婆接过电话说：“你哥、你嫂子在城里工作，挣得比你多，你在农村挣钱不容易。”我听后差点儿晕倒在地，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上谁挣钱容易？

我腹诽了婆婆无数次，说她太虚荣、太爱炫耀，不管我们的死活，说起大话来眼都不眨。

3

2017年春节，在婆婆的“威逼利诱”下，我们一家三口回乡下过年。院子装饰得很漂亮，用淡黄的地砖贴了地面，四面墙壁用墙砖拼了山水画，坐在院中如置身于山水间。我们一家3口住二层，房间里摆着大理石桌面的茶几、宽大的沙发、舒适的席梦思，女儿直拍手叫好。

大年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我们全家正在看春节联欢晚会，婆婆小声叫我去她卧室。

进了卧室，婆婆拿出了我之前给她买的那件衣服，边抚摸着衣服边说：“价钱高的衣服就是好，我穿到村里，村里人都说特别漂亮，夸你们孝顺呢！”接着，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红布包，一层层打开后，里面是一叠钱。她把钱放在我手上，微笑着说：“当年你爸住院时，家里还有房债，烟叶的价钱也不行，医疗费一时凑不齐，所以先让你们出了。这两年烟叶价钱好，房债也还清了，这钱你们拿回去，给悦悦做学费。”

虽然我心里老埋怨她，但孝敬父母属分内之事，当然不能收钱，婆婆急了：“这钱你一定要收下，城里东西贵啊，不像乡下吃菜都能自己种。有时候让你们多出点儿钱，不是因为真觉得你们钱多，而是你们在城里工作，得让别人知道我儿子、儿媳有本事啊。”她硬把钱塞进我的怀里，我只好暂时收下，想再和李强商量。

守岁到晚上10点多时，公公婆婆休息了，李强、李立两兄弟把酒言欢。李立拉着哥哥的手说：“其实妈修建这么大的房子是为了你们能常回来。你们好多年不回乡下，村里就有人议论说你们不孝，忘记了父母。妈当然不信，她跟我说大概嫂子嫌弃乡下条件差，所以，她想把房子修建漂亮点儿、宽敞点儿，这样嫂子就会喜欢，你们就会多回乡下看看他们。你们给的那5万元，都花在你们住的那间屋了，她希望你们能常住，也想让你们住得心安理得。”

原来，婆婆大手笔规划，不是为了自己住着舒服，而是为了让我们多回来看看她。

李立继续说：“也正是因为村里有那种说闲話的人，所以爸做手术时，妈偏要去省城，就连他们去城里小住、走时让嫂子给她和爸一人买件贵点儿的衣服，也都是为了给村里人看，好让他们知道你俩是‘孝子。你们不知道，妈在外人面前夸你们时有多自豪、多骄傲。”

弟弟话未说完，老公早已泪眼蒙眬，坐在一边的我也感觉心里酸酸的。没想到婆婆竟是如此用心良苦，时时处处为我们着想，原来是我一直在错怪她。

4

仔细想想，自从我们结婚后，我从未主动邀请公公婆婆来城里，也从未主动给他们买过衣服，而李强因工作忙，也很少回乡下看他们。当年，为了供李强读大学，公婆在几亩烟叶地里辛勤耕作、日日流汗；为了早日凑够我们结婚的费用，整夜在炙热的烤烟房里烤烟叶；为了给我们送最新鲜的蔬菜，天不亮就站在路边等进城的车辆……想起点滴往事，再看看婆婆的白发、公公逐渐弯曲的腰背，我心里感到不安。

为了让婆婆高兴，2023年冬天刚到，我就去给她精挑细选了一件特别漂亮的棉衣邮寄给她。婆婆收到衣服后，在视频上对我说：“你可知道，村里和我年龄一样大的那些妇女有多羡慕，说这衣服质量、样式可好了，她们都夸我有个好儿媳呢！”婆婆脸上的皱纹溢满了幸福。

我知道婆婆又穿着新衣服在村里人面前“显摆”了，可我心里暖暖的，感觉这位60多岁的老人特别可爱单纯。其实，她的要求一点儿都不高，她只是想要孩子的一份关心和挂念。

为了让老人开心，我和李强在微信上给她晒了一张5万元的存款单子，单子上是婆婆的名字。婆婆看后，说了声：“你们不用这样做……”然后嘴巴瘪了瘪再不言语，眼眶却红了。

我知道，明天天一亮，婆婆就会拿着手机到处去炫耀了。